第6章
逢險人脫虎口
正當他們在內禪房為李聚林準備再次清理傷口時,外面隱約傳來一條狗的急促而低沉的叫聲。青云有些神色緊張,連忙對大巖說:“你在里面別吱聲,我到外面去瞧瞧,我拿著木魚,二聲連敲說明有事,一聲一聲地敲就沒事,情況緊急三聲連敲,你做好應急準備?!鼻嘣七呎f邊從床頭拿起木魚,疾步走了出去。
大巖在里面迅速地在禪床底下鋪上一條氈子,將李聚林抱起,塞到床底下,然后用麻袋裝好雜物,亂七八遭地堆在床邊。
這時,外面青云一聲一聲地敲響了木魚,大巖這才松了口氣。但見青云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朝大巖喊道:“大巖老弟,你的大壯回來了,但傷勢很重。”大巖一聽大壯回來,箭一般沖了出去。
大巖到了庵堂門口,只見大壯渾身鮮血淋漓,一條腿已斷,只有一點點皮連著,頭也挨了一刀,血正咕咕地流著。大巖沖上前去,抱著大壯嚎哭起來。大壯使勁晃動著腦袋,張開嘴咬住朝大巖的衣服。青云撫掌合十,對大巖說:“大壯已時日不多了,他拼死拼活地回來,是想跟你告個別?!?
大壯慢慢地松開了咬住大巖衣服的嘴,眼睛里流著不舍的淚花,慢慢地躺了下去。大巖瘋狂地撫弄著大壯的身體,想把大壯弄醒!
“大巖老弟,你節哀罷,大壯去矣,在天堂也不愿看到悲痛的樣子的!一條狗也知道忠和義,可世間有許多人啦,卻忘恩負義。我會為大壯超度亡靈的?!鼻嘣埔酀M懷悲憤,但他知道,此時此地,可能還暗藏更大的危機,那伙盜匪,興許就是利用狗的忠義,來刺探我們的情況的。
“大巖老弟,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你想想,大壯受傷如此嚴重,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青云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我察看了周圍,卻不見周圍有血跡,大壯是有人故意用袋子裝著弄回來的。我猜測,我們正被一雙眼睛盯上了,我們要想辦法引開那雙眼睛,這樣才會安全。”大巖此時也如夢初醒,一雙憤怒的眼睛掃視著四周的動靜。
突然,大巖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塊巨石,那巨石掩藏在草叢中,而草叢忽然稍稍動了一下。很快,大巖移開視線,又裝著用目光尋找其他地方,就在他裝模作樣轉移視線的一瞬間,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腰間取出彈弓,裝上彈丸,猛地一轉身,拉弓把彈丸射了出去,隨即,那邊便是一陣慘叫,從巨石后滾了出來。
“大巖老弟,你的功夫了得?!鼻嘣茋K嘖稱奇。
大巖如同猛虎一般沖到巨石邊,一把揪住那匪,這一揪不打緊,卻令大巖大吃一驚!
“畜生!”大巖瘋狂地大叫了一聲,“怎么是你這個畜生!”
“怎么回事?”青云急急忙忙趕來問道。
“他是我三年未見面的兒子樹洞呀!”
“你兒子?”青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人是你兒子?我們打過照面,那自稱青面獸的頭領用佩刀頂著我徒弟復塵時,是他在那頭領耳根說了幾句耳語后,那頭領便帶著那群盜匪離去,使我徒弟轉危為安的。”
“師父你明白就好!”樹洞并沒有什么愧意,“不錯,我是你兒子,是一個土匪,并且還是二當家的!”
“恬不知恥!”大巖掄起巴掌,意欲狠狠地朝樹洞打下去,被青云搶先擋住,巴掌卻落在了青云的臉上,震得應山響。大巖趕緊伸開了他的兒子,去扶住青云。
“你是我老子,我是兒子,本不該頂撞你,但你我不是一路人,各為其主,對不起了,老頭子?!睒涠刺岣吡嗽腴T,好像特意好氣一下他的老子。
大巖氣得牙齒格格格格的響,“我幾十年風里來雨里去,積善行德,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報應?!?
青云替樹洞挨了一巴掌,眼冒金星,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青云師父,”那人低聲喊了一句,“我有話對你說?!?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大巖仍義憤填膺。
“你才放你的屁呢”樹洞壓低聲音,對青云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讓我父親押著我,到庵堂內說話?!?
青云已明白那人的意思,便高聲道:“大巖兄弟,押著你兒子,到庵堂問話!”
大巖不明白青云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吼道:“這里不同樣可以問話么?就在這里!”
青云憋住氣,搖搖晃晃地蹲了下去。
“青云師父,你怎么啦!要不要緊!”大巖一時慌了起來。
“藥、藥、我的藥。”青云吞吞吐吐的樣子,讓大巖更是心急。
“什么藥,我給你去拿!”
“只、只有,我、我自、自己才、才拿、拿得、得到!”青云的模樣唬住了大巖。大巖扶起青云,急急忙忙往庵堂里去。
大巖的兒子,緊隨其后。父子倆罵罵咧咧的。
進了庵堂之后,青云恢復了原樣,說道:“藥就是庵堂,庵堂就是藥。”
大巖一臉疑惑。青云狡黠地望了一眼大巖,牽著樹洞往里走。
“喂,喂,你帶他去干什么?”大巖急得直跺腳,連忙飛身上前攔住了他們。
“大巖老弟,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青云排開大巖,“有些事你只能慢慢明白?!?
一頭霧水的大巖欲言又止。
“等下你聽你兒子慢慢道來,你這樣心急,只會誤事!”青云接著說。
“青云的為人我很清楚,一定不會縱容匪犯的,其中必有原委,我就聽一聽我那畜生怎么說吧?!贝髱r心里尋思著。
“樹洞,你把你的情況說說吧!”青云一邊繼續往里走,一邊對樹洞說。
“說來話長,青云師叔!”樹洞望了他的父親一眼,繼續說,“現在這個世道,可謂是豺狼當道,民不聊生。盡管有你們這些人扶危濟困,但仍是杯水車薪。老百姓過著暗無天日的牛馬生活??墒牵覀冞€是能很快看到光明的前景。說實在話,我五年之前就加入了中共地下黨組織,成為縣委的一名交通員。為了掩藏我的身份,我加入了山口的一個土匪組織,并憑借老父親傳授的本領,成為了這個土匪團體的二當家。我利用土匪的一些行規,不僅巧妙化解了許多危局,而且還日益贏得了大當家的信任。這次大當家施計用狗引蛇出洞的計劃,也是我的建議。我利用巧計支開我的同伙,然后在此專候你們,告訴你們那么盜匪的計謀。”
“其實,你們派出去的小碧和復塵,早已被他們盯上,是我提出放虎歸山的計策,先讓他們成功外出取藥成功,再讓他們回來時一網打盡。這是權宜之計,一旦他們返回,那盜匪會傾巢而動,到那時,你們就很難脫身了。我來是派地下黨的委派,幫你們脫離虎口的?!?
“我躲在石頭后面,其實也清晰地判斷出老父親的一舉一動,早就有了防備,所以根本就沒有傷著我的毫毛,我故意尖叫一聲,然后就勢一滾滾了出來,一者使老父親深信我已被擊中,再者也使其他盜匪知曉我已受難,早些抽身回去報信。”樹洞伸出腿腳,抹掉頭上的血痕,然后接著說,“你們看,我哪里受了傷?”
大巖驚悚地查看了一翻,樹洞真的毫發無損。“你的血是哪里來的?”
“這不是大壯的血么?我早就把一把大壯的血,抹在衣服上,乘那跟我來的盜匪沒注意,順勢再涂在額頭上。”樹洞會意也朝大巖點了點頭,接著說“老爸,我知道你行俠仗義,疾惡如仇,受到鄉人的愛戴與敬重,但同時也太固執,所以一直未敢與你聯絡,使你產生對我的誤解。其實,一開始時我對自己都產生誤解,一世英名,竟落草為寇,是安化地下黨組織,解開了我的心結:這是斗爭形勢的需要。無論如何,我都要隱藏好、保護好自己。”
樹洞停了停,然后又朝青云說:“青云師叔,你或許也不知道,復塵也是一名地下黨員,是我們山口站的得力干將,他多次完成了掩護經過我們站的地下黨安化縣高官熊,脫離政治土匪的魔爪?!?
青云若有所思道:“我知道,近段時間以來,土匪更加猖狂,蕓蕓眾生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但我已遁入空門,不問世事,復塵是佛門弟子,怎么能插手塵世事務?!”
“青云師叔,你冒險救人,豈說沒有插手塵世事務呢?”
“那是出家人慈悲為懷,見蟻都要救,何況是人呢?”
“普天之下,受苦受難的人,彼彼皆是,按照你們佛家的說法,普度眾生,但是又能普度得了么?”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能救一個眼前的,救一個算一個罷了!”
”“我們共產黨人,是要解救一切受苦受難的百姓的!”樹洞停了停,又朝大巖看了幾眼,“老爸,您的善舉,我們是看在眼里的,您對小碧恩重于山,對我也是。我對自己的身世,早已聽青云師叔講過,我是您從山上的一個樹洞里撿來的,那時我才幾個月大,您把我視為已出,所以您一得知我落草為寇,極為震怒,但當時我不頂撞您,其他盜匪會懷疑我的,因此,我不得不先迕逆您!”
大巖此時已熱淚盈盈,沖過去一把抱住樹洞,連連說:“樹洞呀,爸誤會你了,但是,共產黨是要被殺頭的,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和你媽怎么過呀!”
“老爸,為了天下受苦人,我隨時都會準備犧牲,即使真的有朝一日我被殺頭了,值!”樹洞說著說著,顯得十分激動。
“好孩子,老爸為有你這樣的孩子而驕傲。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老爸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幫忙!”
“老爸,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轉移那名傷者,那名傷者,已成那群盜匪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們擔心他會告發他們,欲除之而后快!”
“難怪他們這么想急于找到那伙計??磥?,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兒?!贝髱r瞅了瞅青云,“青云兄弟,你有什么辦法么?”
青云摸了摸他的白須,思考起來。大巖也冥想著。
青云突然拍了拍腦門,說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可問題就是怕那伙計經不受顛簸,他現在身子骨很虛弱??!”
“什么辦法?”樹洞問道。
“我徒弟復塵經常推著糞車去拉糞澆菜,我們可以將那伙計放到糞車里!”
“這是一個絕妙的辦法,復塵就是用這種方法涉過重重關卡,把熊書記平安送出境的。復塵這方面很有經驗。”樹洞欣喜地說道。
“可是復塵已出遠門了。”青云嘆了口氣說。
“復塵,你出來。”話音剛落,只見兩個農民打扮的年青人,先后從庵堂后墻騰空翻入。
“你們是誰?是誰?”青云大吃一驚。
“青云師叔,您仔細瞧瞧,他們是誰?”樹洞哈哈哈地笑著說。
青云上下打量著這兩位后生,說道:“老衲老眼昏花,認不得二位少年英雄!”
“復塵,連你師父都認不出你來啦,可見你們的化裝本領高超,現在你來說說具體情況吧?!睒涠磿獾爻瘡蛪m說。
“是,凡風同志!”
接著復塵把如何跟凡風接頭,商定先暫不去凌云寺,而是先把傷者轉移到安全處,再在安全之處為傷者做手術之事,又是如何巧妙化裝等一五一十地給大家伙說了出來,說得青云和大巖兩人張大嘴巴。然后復塵和小碧各自摘掉頭上的假發和面具,連連說“如此甚妙。”
復塵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行動?!闭f著,便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庵堂。小碧徑直走進禪房,將李聚林弄理了一翻,掰開他的嘴唇,將一粒烏亮的藥丸送入其口中,然后返了回來。
大巖從未見過小碧辦事如此利索過,心里甚是悶納。
“小碧,”大巖欲言又止。
“大巖哥,”小碧已猜出大巖的幾分疑惑,說道,“是您教會我的,是復塵,樹洞教會我的?!?
“大巖哥,轉移傷者的任務,交給我和復塵就可以了,人多反而引進盜匪的懷疑,我們到了目的地后,會跟你們再取得聯系,傷者的傷,還需青云師父來治療!”小碧說,“你和青云師父都不能現在過多的拋頭露面,也不能在這庵堂久留。這是地下黨的安排?!?
“小碧呀,我就是有點不放心?!?
“沒事,復塵也是一個辦事極為機警的同志,他和我會相互照應,順利完成任務的,因此,你別擔心?!?
忽然,庵堂外出現三聲山羊的“咩咩咩”的叫聲。小碧迅速換上另一套假發面具,搖身一變變成一個白發老者,將李聚林背起,疾步朝后墻跑去,大巖緊隨其后,只見小碧將身一躬,背著一個人,竟然騰空而起,用一只手將墻頂一點,兩個人仿若飛燕,飄到墻外。大巖看得有點呆了,自己一個人尚可做到如此,而小碧卻還背著一條壯漢!
大巖一個縱步,也跟著跳過墻去,但小碧已背著人,不知所蹤,只好又回到庵堂。
“老爸,我在此不宜久留,必須速去,但我們必須假戲真做,來,你用彈丸把我的頭打一下,以示我真的受傷,以消除那群悍匪的懷疑。”樹洞,不,應該是凡風對大巖說。
大巖此時又一次犯難了,對凡風真的要動手,他于心不忍!
青云收拾過禪房后,走了過來,對大巖說:“你必須這樣做,只有這樣,才能讓凡風不被那群殺人不眨眼的悍匪懷疑,保全他的命。這叫苦肉計。”
“遇事必須冷靜,沉穩,你不是經常告誡我們么?反倒輪到自己,便遲疑了!老爸!來吧,朝這里來一彈丸吧!”
大巖拿出彈弓,安上彈丸,雙手像搗鼓似的顫抖著,舉起弓來又徐徐放下。
“別磨磨唧唧的了,要不,我們便無法從庵堂里脫身。快點吧,老爸!”
大巖又舉起彈弓,猛一拉弓,一連串彈丸如箭一般飛了出去,凡風的臉上、額頭上、手臂上都掛彩了,殷紅的血直流下事。凡風忍著劇痛,手捂臉部,跌跌撞撞地朝外走去。
“老爸,你要提防娘!此處青云師叔也不可久留,得趕快離開。”
凡風丟下這話后,口中開始罵罵咧咧地離去。望著兒子漸漸離去的身影,大巖好心痛好心痛。
送走養子凡風后,大巖開始與青云在庵堂內忙碌著,把李聚林藏身的地方,點燃檀香薰上幾遍,然后再把李聚林用過的被褥換下,扔進庵堂不遠處的一口枯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