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大巖哥,喝喝水吧。”
大巖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水,慢慢睜開眼睛,說道:“曼塵小弟怎么樣了?”
“他沒事了!”小碧道,“你自己倒有事啊!”
此時大巖覺得自己的雙眼又干又澀,非常難受,于是他抬起黑乎乎的手去準備揉揉雙眼,可瞬間被小碧的手攔住。
“你這手怎么啦?”小碧抓住大巖的手時,只見他的手指縫里在滲血,指甲也殘缺不全,非常心痛。大巖把手抽了回去,在自己的上衣上涂了一下手指縫間的血跡。這一涂不打緊,衣服上的塵灰被涂入到指甲縫中,使得手指鉆心似的疼痛,痛得額頭上汗水不斷地涌出,順著原來的汗漬往下掉,有好些順著睫毛滲到眼睛里,弄得他沒法睜眼。周圍的僧侶紛紛扯著衣角為大巖揩著汗。
“別圍在大巖哥周圍,讓他吸一點新鮮空氣。”小碧說道。所有的人都對大巖肅然起敬,聽小碧這么一說,便朝四周散開,只有小碧留在他身邊。
……
以目前的情形看來,要到凌云寺的中心觀音殿去找天云、白云的遺體是不可能的事。曼塵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作一個統一的安排:凌云寺附近留兩個僧侶觀察余火火勢;其他僧侶去聯絡各地僧侶,開展護寺行動;小碧留下照顧受傷的大巖;曼塵自己則上縣城,處理相關事宜。
曼塵的心里是非常痛楚的,但他也清楚,痛楚歸痛楚,事還是總得有人來做。白云的離去,給這一帶地下黨的組織帶來不可低估的損失,但加果再不去與上級黨組織接頭,通報這一事變的具體情況,迅速調整斗爭方式的話,更大的犧牲與損失將不可避免的會到來。
曼塵頭裹一條毛巾,身著挑工常著的打著補丁的短襖,腳穿一雙舊草鞋,挑著一個貨擔,兩頭的貨框一閃一閃地走在通往縣城的古道上。若是往常,他會一邊聽著山林中的鳥鳴聲,一邊吹著口哨。而現在的他,顯然已沒有任何心情去體驗山中柔和的美景,他只有一門心思如何走快點,盡快到縣城找到地下黨安化縣委的聯絡點,同縣委的同志聯得聯系,化解自白云犧牲后群龍無首的局面給山口站帶來的危險。
當曼塵緊趕慢趕地趕到縣城時,已是滿身的大汗。縣城的北大門口,多出了盤問來往行人的檢查點,幾個大兵持槍在門口轉悠,一個領頭模樣的人大大咧咧地吆喝著,旁邊幾個小卒在逐一地檢查行人的證件,搜查他們的身體,順便甩出幾句惡狠狠的話。行人個個都陪著笑臉,低聲下氣地說著好話。其中幾個行人被攔到了一邊,被要求進一步的盤查。
“長官,行行好罷,我去城里有急事,我的伢子現在病重得很,得城里請大夫開藥!”
“不行,不行!沒有證件不行!”盤查者吼叫著,“你給我閃開,擔擱我們的大事,別怪我不客氣!”
那位婦女只好搭拉著腦袋,很不情愿地站到一邊。曼塵把貨擔挪了挪,悄悄來到那婦女身邊,低聲說道:“大嫂,你的伢子怎么啦!”
“病了,病得很重哪!郎中叮囑我到縣城來抓藥,不料在城門口灘上了事!哎,這叫我怎么辦呢?”那婦女心急如焚。
“嫂子,你別急,我也要去城里,我來想想辦法!”曼塵示意那婦女靠近自己的身邊,跟著他一塊兒走。
“長官,這是我的通行證!”曼塵從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通行證,同時從貨擔的口袋里摸出兩個光洋遞了上去。
“小伙子,看你還識相,走吧!”
“這個女的是我堂客,長官!”
“也走吧,走吧!”那盤查的人揮了揮,讓婦女跟了進去。曼塵繼續挑著貨擔,進了縣城。
“太感謝你了,你是我伢子的救命恩人。”那婦女千恩萬謝。
“大嫂,你別這么說,你要到哪家藥店抓藥呀?”
“益之祥!郎中說,只有益之祥的藥齊全,而且不坑人。”那婦女道。
“益之祥?我這擔貨也正好要送到那邊去,我們順道。”曼塵心里甚喜,益之祥藥店,正是地下黨縣委的一個聯絡站。
“那太好了,我還不知道益之祥在哪兒呢,正好碰上好人啦!”
他們穿過北街,來到了店鋪林立的西街,在西街的路口向右拐,沿著一條鋪著青石板的街道走了百多步,一個藥鋪便出現在眼前:益之祥。
“嫂子,你先進去,我在門口歇歇腳。”曼塵氣喘吁吁地說。
“好罷,恩人,那我先去了。”
曼塵放下貨擔,一屁股坐在藥鋪為顧客休息而置辦的條凳上。他的眼神不時地在張望。
不一會兒,那婦女興高采烈地從藥房走了出來,手里提著幾袋子藥。
“恩人啦,真是恩人!我本來只是想抓幾副藥,可曾想那掌柜一看藥單,便知我的伢子患的什么病,并把癥狀說得非常詳細,與我伢子的癥狀一模一樣,真是神了。”那婦女興奮地說,“他告訴我,我的伢子喝了三至五副后便可好轉,七副之后可痊愈。”
“那好呀!”曼塵也被婦女的高興勁感染了著。
等那婦女走遠了,曼塵環顧四周,發現無異樣情況后,挑起貨擔,向藥鋪里走去。
“老板,益母當歸,幾何價錢?”
“當歸,六文一錢,益母價半。”
“賣當歸、益母各六錢。”
“請主顧到內鋪看藥!”
“掌柜可在內鋪?”
“掌柜正在內鋪碾藥。”
“我這就去內鋪,正好請掌柜收貨。”
曼塵挑著貨擔,跟著伙計走入內鋪。內鋪一中年漢子,長袍褂子著身,氣度軒昂。
“這就是我們掌柜。”
那中年漢子朝伙計揮了揮手,伙計會意,躬身而退。曼塵摘掉假發,露出一個禿頭,又把面一抹,把面膜抹掉,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
“曼塵,是你!”
“正是,您是——?”
“鄭欣!”
“你就是鄭書記!”
“正是!你師父白云怎么樣了?”
曼塵霎時像傷心的孩子,嗚嗚嗚嗚地哭了起來。鄭欣頃刻間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事實。他把曼塵摟住,輕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師父把你當親人,他不希望你們難過。”
“鄭書記,我師父死得好慘,凌云寺也被團防局的那伙白匪給燒了!”
“啊!這,這群惡魔,真是惡魔!”鄭欣的眼睛里充盈著淚花。
“多好的同志!多好的戰友!”鄭欣喃喃道,“我們,我們不會讓戰友的血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