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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顯靈

血腥彌漫,追魂奪魄。

眾人疲于奔命,飛快遠離斷成兩截的馬臉漢子,可惜并無用處。

相反方位,血禍再現。

那是一個模樣機敏的年輕后生,尚未戴巾,比李家兄妹大不了兩歲,剛才就數他反應最快,動如脫兔,一騎絕塵。

事發時由于處在狂奔姿態,后生自腰部以下的半副身軀,硬生生沖出快丈許距離,才猶如失去提線的木偶,斜歪栽倒。

上身則和馬臉漢子如出一轍,浸染在血泊之中,那張少年人本該朝氣蓬勃的臉龐,此刻生氣全無,猙獰扭曲。

比這更恐怖的是,到底何物斬殺二人,危機從何處而來,場中無一人窺見。

似乎也不存在。

那殺機憑空而現,防不勝防。

面色驚悚的眾人全都止步,再不敢胡亂逃竄,然而仍是無用,一個婦人腹部,陡然浮現一條血色細線,緊接著上身斜傾倒塌。

血霧膨爆。

“啊——”

尖叫聲,嚎哭聲,自馬臉漢子殞命的那刻起,就不曾停歇。

周遭彌漫起一股酸臭的氣味,只是此時無人會去追究源頭,更生不起任何嘲弄之心。

“蹲下,都蹲下!”芒鞋少年突然大喊。

少年注意到一個細節:已經殞命的三人,被斬斷的位置幾乎一致,皆在腰腹處。

同時想起一件事……

與二弟和小妹一起蹲身之后,少年目如鷹隼,望向那碩大石像底部,腦中浮現十一個古篆大字:

吾為神,凡者皆應虔誠膜拜!

三歲在娘親教導下就能識字的少年意識到,這句話興許和他們當下的遭遇有所關聯,不過是與不是,尚需印證。

眾人此時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驀然聽到有人告知他們該怎么做,完全被恐懼占據的頭腦,哪里還能思量是否管用?

幾乎無人多想,紛紛照辦。

驚恐并未消散,時間一息一息流逝。

良久,那詭譎的殺機再未出現。

李晏清眼神明亮,竟然真有關聯。

“小李?”

不僅是葛巾老者,在場眾人矮身在地,臉上皆有股劫后余生的驚喜,目光全落在芒鞋少年身上,帶著幾分感激,也在等待一個答案。

“蓮臺上的那句話,像是在昭示石像的身份和威嚴,不過從另一方面講,我覺得也是個提醒……”

少年耐心解釋,很快有人恍然大悟,駝背老嫗氣喘吁吁坐在地上,咳嗽一聲道:“老身明白了,此物,想讓咱們拜它?!?

拜,自然不能站著。

倘若石像真是某種神靈,一眾凡人在其塑身之前指指點點,高談闊論,甚至肆意詆毀,豈非褻瀆?

那祂氣惱,予以懲戒,就著實不難理解。

“胡家大姐,你做甚?!”

葛巾老者驚愕,李家兄妹也一般,只見駝背老嫗竟然倒頭就拜。

拜這種玩意?

駝背老嫗磕完三記響頭后,直起身,理直氣壯道:“祂有這等神通,與神仙何異?如今咱們小命都在這里,既然祂想讓咱們拜,咱們拜就是,說不定真能活著走出去,有何不可?你黃老頭當真就不惜命?”

葛巾老者表情陰晴不定,這種邪物,他委實拜不下去,若真拜了,只怕往后菩薩都不會保佑他們老黃家。

不過駝背老嫗的話,對于某些人卻極為管用。當下磕碰聲不斷響起,在場多半人都在跪地磕頭。

“大哥,咱們要不要拜?”李小妹怯生生問。

不等李晏清回話,李二冷哼道:“拜個屁!我才不拜這鬼……”

陰柔少年后頭的話沒能說出口,被大哥捂住了嘴巴。

李晏清也沒想過要拜,如若不然之前就不是喊“蹲下”,而是喊“跪下”,但是此地詭異,所謂禍從口出,還是謹言慎行為妙。

“是不是拜過,站起來就沒事了?”有人問道。

“你站起試試。”

“黑鳥人,你怎么不起?”

“那你問個甚。”

眾人矮身之后,當真再無危機,但是一直趴在地上也不是個法子,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有人顯得極不耐煩。

“諸位,我來試,我若是死了,勞煩有幸走出去的人,往許家壩子捎個口信,就說許家大郎沒了,讓……讓……算了,就這。”

身材魁梧的許家大郎說罷,猛然起身,傲然獨立,英姿勃發。

有人狂咽唾沫,直呼好膽哇。

李二望著那漢子,心生敬意。李晏清更是死死盯著許家大郎,少年剛才有留意,這許家大郎,沒有下跪。

理所當然的事情,有這般膽色的漢子,怎么可能跪拜如此邪物?

時間流逝,很快半炷香過去,眾人神情興奮,陸續有人跟著站起。

李晏清同樣起身,腦子里滿是疑惑,假如石像真有神異,那么意圖十分明顯,明顯到已經用文字呈現出來,就是想讓出現在這里的人膜拜它,那為何不拜,也不再受到懲罰了?

少年可不信這東西還有大慈大悲的一面。

“真沒事了,現在咋辦?”

大家將目光投向葛巾老者和駝背老嫗,與先前不同的是,也有些人望向芒鞋少年。

“既然殺機消除了,那就四處尋尋吧,看有沒有出口?!瘪劚忱蠇灻鎺g喜,蠟黃的臉上溝壑愈發深刻,“咱們順著神仙老爺的意思來,說不定真能出去?!?

她說到此處頓了頓,板起臉掃視過周遭眾人,聲音尖銳道:“切記,再不可忤逆神仙了!”

多半人齊齊頷首,臉上皆有幾分激動和期盼,自認已經摸清此地規矩,同時也向那些個剛才沒有跪拜,此刻亦無反應的人,投去詰責和告誡的眼神。

自己尋死,莫害他人!

眾人總算敢于自行結合,散開幾隊,向著就近洞壁摸索過去,李家兄妹和葛巾老者一隊。

當然,后者并不知道他們這隊多出兩個幫手。

只是剛走出沒幾步,李晏清突然頓腳。

“黃伯,你聽見沒,什么聲響?”

葛巾老者同樣停下,側頭問道:“有啥聲兒嗎?”

他并未聽見,說著指向耳朵,示意自己人老耳背。

“是有聲音。”李二道。

“我,我也聽見啦。”李小妹附和。

李晏清這就不懷疑自己出現幻聽,聲音似乎來自頭頂。

不待芒鞋少年昂頭望去,山洞內嘶喊聲再起。

“頭頂,頭頂有東西!”

“天吶,是活物!”

“下來啦,下來啦!”

顯然其他隊伍也發現。

等看清頭頂垂下的是什么東西之后,李晏清不禁猛嗦一口涼氣。

密密麻麻,成片垂落,各自沿著一根銀白細線。

此物足有臉盆那么大,黝黑的覆甲軀體上,布滿艷麗而詭異的花紋,生有幾對腹足,最兇悍的是首對,那都不成稱之為“足”,說是“螯”更為恰當。

鬼面蜘蛛!

也稱“螯蛛”。

當下視角無法瞧見,這東西甲背上的花紋像極一張人臉,那對巨螯便是其狩獵憑仗,堅硬鋒銳,有窮苦人家買不起刀具,便通常以此來代替。

這東西,食肉!

平常進山倘若遭遇一兩只,仗著有鋤頭或者柴刀在手,還敢對峙一二。

但是當下,眾人一來手無寸鐵,二來鬼面蜘蛛的數量極多,放眼望去,足有上百!

大家將將有所松緩的心頭,再次緊繃起來,且墜入谷底,臉色變得比先前更加難看。

蒼白如鬼。

被一刀劈成兩半,好歹死得快,一了百了。沒人敢去想象被鬼面蜘蛛扒滿全身的后果,那絕對比凌遲處死更為痛苦。

“完啦,完啦……”

“誰殺了我吧,行行好,殺了我吧!”

山洞內嚎哭鬼叫一片,驚慌雜亂,想逃,只是在這樣一個密閉山洞內,又能往何處逃?

眼見蛛群順著絲線緩緩垂落,與頭頂的距離愈發臨近,眾人不約而同再次矮身。

“快磕頭,快磕頭!”駝背老嫗扯著嗓門大喊。

多半人如聞圣諭,趴地就拜,額頭磕得砰砰作響。

李晏清蹲身在地,把顫抖不已的小妹攬在懷中,冷汗順著少年棱角分明的臉頰不斷滴落。

同時右手伸進衣襟,摸到那張貼身存放疊成小塊的宣紙。

但是少年并不確定是否管用,張老先生說的是如果遭遇危機,腦中存想著周圍敵人。

人。

“黃老頭,你還不拜?!”駝背老嫗怒喝。

“有用嗎……”葛巾老者面如土灰,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起家中那根老爺子留下的煙桿,遺憾不能再抽上一口。

嗖嗖!

嗖嗖!

頭頂忽然傳來破空之聲。

只見那些即將臨身的鬼面蜘蛛,兀地翻飛出去,似是被強弩射中,空中灑下大捧墨綠色的惡心黏液。

咚咚咚咚!

眾人紛紛就近望去,墜落地面的鬼面蜘蛛,皆是黑甲碎裂,綠血噴涌,哪還有方才的囂張氣焰?

腹足亂顫,垂死掙扎。

直接一命嗚呼的都有不少。

“這……”

芒鞋少年猛然回頭,望向那晦暗可憎的碩大石像,只見石像布滿周身的眼睛中,不少已經失去瞳仁,有殷紅的鮮血滲透出來。

石像泣血,驚悚詭譎。

但更詭奇的是它的作為。

挖目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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