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決心
- 第七特別巡查署
- 臨風追云
- 3094字
- 2022-08-10 21:12:39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就是完全的黑暗了,估摸著時間應該是半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白塵確實感覺腹部不再有那種疼痛了,更多的是溫熱的治愈感,好像毒素的作用已經被壓縮得很小了。但吞下嫩芽的不適感依然存在,白塵總感覺自己的肚子里會有一株小樹扎根發芽。
看著眼前溫暖的篝火以及在篝火旁默默守護的少女,白塵有了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觸。
“你還沒睡啊?”
槐花正在撥弄著過夜的柴火,并警惕著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白塵這突然的出聲讓她如同受驚的小獸跳了起來,然后才尷尬地理了理發絲坐了下來。
“嚇死我了。”槐花松了口氣,“不是你說過的嘛,荒野上過夜一定要留雙眼睛。”
“你這警惕性還不如去睡覺呢。”
“喂!”槐花在這方面確實笨手笨腳的,被點破了也只是佯裝惱怒,她更多喜悅的是白塵看起來正常多了。
“這里是魔物的領地,不會有那么多不長眼的野獸過來的,記得封好草藥的氣味就行。”
“我知道的。”槐花已經把草藥收集得差不多了。
這里的麻煩倒不是要細致的采摘,枯死也就枯死罷了。只是在魔物胃袋里存放過,這些草藥就不能全盤采用,要仔細地處理掉草藥上面有害的部分,還要篩分出藥性缺失的部分。
這樣的處理就花去了槐花大半天的時間:“還好你殺它還算及時,不然這一大批草藥都要被它抽干了。”
“那也算沒有白挨這一下。”白塵只能苦笑,“你去歇著吧,我來守夜就行了。”
但槐花只是搖了搖頭,“睡不著,說會話吧。”
她將裝滿藥草的匣子收拾進包裹。
“想說些什么?”
“你下午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啊,我知道那時候我看起來瘋瘋癲癲的。”白塵回想起那時候的丑態,不由得捂上了臉,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但是我是認真的,還有時間,我們可以再去采點。”
“為什么?”
“職責所在,不是嗎。而且我已經感覺好多了。”
“我是說,為什么你這么急切地想要拯救他人,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槐花搖了搖頭,“雖然我只是實習醫師,但我知道毒素只是被暫時壓制了,過不了多久就可能復發。帶回去這些草藥就足夠救很多人了。”
“但不是所有人。”
“沒人能救所有人。”
“我知道,我特別的清楚。”白塵望向深邃的星空,若有所思,“我來講個故事吧。”
“從前有個小男孩,在很小的時候就跟父母失散了,為了生計只能在一個大戶人家手下做活。雖然男孩瘦弱,但是能吃苦,往往干得多,那大戶也不差管一張吃飯的嘴,也就收留了他。”
“但是好景不長,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在災難時,沒有價值的那一批人會被最先拋棄。由于魔物的突然襲擊,那家大戶首當其沖而損失慘重,為了保全家族的核心,他們選擇將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當做誘餌犧牲掉。他們用強硬的武裝逼迫這群人走上末路,毫無疑問,蹭飯的男孩就是誘餌之一,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管家兇狠地將他驅趕了出去。”
“大戶做錯了嗎?在景氣的時候他們毫不吝嗇,開倉救濟了很多人。他們也不是在壓迫些什么,只是讓作為家仆的人們,在必要的時候回報他們平日的恩情罷了。而且那也是合適的策略,只要將魔物引向相反的方向,就能保全更多的人。只是沒法救全部人罷了。”
“小男孩最終還是幸運地活了下來,并不是因為他有多機靈。而是在誘餌的隊伍,又有一批更加無畏的人選擇犧牲自己,將生的希望交付給他人。最后大家成功撐到了支援感到,大部分人也得以幸存,他們自然也不忘對這批逝者表示沉痛的哀悼。很美妙的結局,不是嗎。”
“死去的生命也不算是一無是處,也得到了歌頌與傳唱。但是小男孩卻無法因此釋然,因為他清楚感受到了被拋棄時的無助與惶恐。他沒有看到傳言中的大義凜然以及視死如歸,他看到的是一個個面對死亡時的哭喊求饒。他們并不是主動把求生的機會讓出來的,只是因為逃生無望,才把希望留給還在隊伍中的親人罷了。”
“所以小男孩無法理解,他無法理解所謂‘必要的犧牲’,他單純地覺得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權利。如果真的需要犧牲,為什么不是提出的人自愿去呢?但他的聲音太過聒噪,只引來一陣嘲笑與毒打。那時候他還不懂這其中的意義,只是作為被拋棄的一員,不想再有人身處深淵了,他單純地想要救所有人。他也清楚,只有強大,才能避免犧牲。于是,他開始試著變強。”
“但他很快就發現,這是美好的幻想。在這片大地上,犧牲少數人的利益本就是常態,即便是在富足和平的時候,還是需要靠剝削少數人來榨取更多的價值。”
“豢養一群相同的羔羊,只要把單獨的幾只找個借口對立出來,剃光它們的毛發甚至食用它們的血肉,剩下的羔羊就會更加順從地接受飼養,甚至還會幫助孤立那些少數的落難者。于是全然沒有意識到它們處在相同的地位上,循環往復,災難最終會降臨到它們每一個人頭上。”
“白塵,不要再說下去了。”槐花制止了白塵,“你的話偏離了神的慈愛,作為圣職者,我不能讓你繼續落入迷途。”
“。。。。。。”白塵沉默了,他確實忘了,槐花是有信仰的教會成員。能成為圣職者,就已經通過了虔誠的考驗。
“但我能理解。安慰別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個比他更慘的人,這在安慰病人時格外有效。應該就是這個道理吧。”在白塵猶豫是否道歉的時候,槐花卻自然地接上了話茬。
“抱歉,我不太會講故事,講到后面好像在講什么大道理了。”
“我確實不太能理解,白塵。我是教會的圣職者,我想要救人的欲望不會比身處巡查署的你少。但是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們的拯救必須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中,因為我們只有活下去,才能拯救更多的人。”
“我的名字是艾薇,我是教會神官的女兒。從我進入教會學習魂術之后,父親一直教導我要救助身在苦難中的人們,讓神的恩澤遍布大地。但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卻是讓我保護好自己,這才是一切的根本,因為一個能力者本身就能庇護成百上千的人,平白送死才是對民眾最大的辜負。”
“我現在很后悔當初的決定,我不應該贊同你的想法來這個危險采集地,最終讓你身處險境。”
“是我自己。。。。。。”但白塵的話被強硬地打斷。
“但結果就是你需要救治,我們應該返程。不要再繼續下去了,趁現在,事情還沒往更壞的地方發展。白塵,已經可以了,我們已經取得了足夠的成果,不用再繼續戰斗了。”
“我是該繼續叫你槐花,還是艾薇?”
“隨便你。”槐花的臉有些微紅,但她直視白塵認真的雙眼。
“任務里還是代號吧,槐花,聽著。你應該清楚哪些人最終會分不到救治的藥草,他們是無罪的,只是過于平凡。你肯定照料過他們,想一想,是什么促使你來到了這次任務,是所謂的教條嗎,是父親的教誨嗎,還是那些人不經意露出的神情?”
“我時常會迷失自己的方向,我也想過退縮,但是看到那些倔強的表情時,我就能找到直面災厄的原因,不畏苦難。清風輕吹過書卷,就能帶走他們人生的記載,但我們對待他們的態度不應該如此淡薄。我無法要求別人,和我一樣為毫不相干的人奔波,但我希望保留我自己選擇的權利。”白塵繼續陳述道,他知道自己可能很難被理解,因為他都無法完全地解釋自己的想法。
“你知道故事里的小男孩最后怎么樣了嗎?”
“長大了,然后開始保護他人?”槐花歪了歪頭,不明白這問題的含義。
“不,‘他’快死了。世界上沒有理想主義者的扎根之地,五年前他能義無反顧地去搭救素昧平生的過客,卻被誣陷成加害者;兩年前他敢于去野獸的撕咬下救下孩子,卻因孩子受傷被指責沒有盡力;現在,他面對可以達到的目標,卻需要猶豫不前。他這才明白,之前的種種陰影并沒有消失,而是深深埋藏在他心中,成為無法磨滅的傷口。這道傷口,就叫做長大。”
“再等幾年,或者幾個月,甚至幾天。他就會放棄他的幻想,放下一腔熱血開始盤算得失。但至少在那之前,他還不想放棄奔跑,因為這會讓他抱憾終身。或許之后無數個夜晚,他都會唾棄自己曾經的理想,會懊悔當初做出的決定,但在此時此刻,他要成為想要成為的人,因為這是之后的他,絕對無法再次做到的事情。”
“槐花,我想試一試。”白塵的聲音,平緩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