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展眉驚訝地看向李信，眼睛里充滿了疑問，怎么會是她？董繡？李信也不解釋，只是看著遠處的秋雨迷離。夜如此寂靜，只聽得到雨打殘荷的聲音。約過了一刻鐘，十幾個稀疏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緩緩走來，為首的那個人撐著油紙傘，裊裊娜娜，臨近看去，果然是董繡。

“李大哥，好心思，居然猜得到是我。看來真是做了虧心事。”董繡的聲音還是如前一樣，不急不緩，清清脆脆，只是明顯清冷，李信苦笑，：“是否虧心，我說得自然不算，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將我哥哥和眾兄弟留在那里，眼看他們身中數槍而亡，卻無動于衷嗎，我哥信任你，兄弟們信任你，我也曾那樣信任你，可你做了什么呢？讓他們誘敵，你自保嘛。”董繡一面說，一面微笑，眼里盡是嘲諷之意。

“那是個意外，是個意外。”李信痛苦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想到埋伏了如此多人，等我知道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我救不了他們。”

“所以呢，你選擇了逃跑，結拜的誓言都是兒戲，是嗎？只是我哥卻當了真，當年我與哥哥相依為命，若不是你拉著他四處游蕩，做什么鏢師，他現還好好地活著，虧得他一心認你當大哥，實心地跟著你，便是我……也曾仰慕你，可你呢？那次死去的又何止是我哥，還有胡進呢？程紹呢？你真的忍心這么多兄弟為你死去。”

李信深深地埋了頭，淚水奪眶而出，那次意外是他永遠忘不了的傷痛，方展眉看著李信，這個已近中年的男子滿臉的悲憤與痛苦，卻不知如何回答。

“難為居然還能想著回來看我，只說我哥死于意外，尸骨全無，卻全然不提是你設了計，舍了眾兄弟，自己逃了回來。”李信無言以對，董繡冷冷的看著他：“在想我怎么知道的，是嗎？”，

從身后拉出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這個是林波的母親，記得嗎？就是那個半跛的馬夫，他裝死逃了回來，但也因傷重死了，死前，和林嬸說了，是你讓他們走另一條路，說是障眼法，結果呢，你的鏢是保住了，兄弟們中了埋伏，都死了。”“我，真的趕回去了，但來不及，是真的。”

“為何來找我的時候不能以誠相告？”“我，沒有顏面和你說真話，這幾年，我一直在找當初是誰設了這個局，我只想待查訪到了結果，再給大家個交待。”

“如此，你是好意嘍？是我們誤會了你？”董繡言語自嘲，李信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沒有說謊，自那事后，他內疚自責，一直是想找到幕后之人，給眾兄弟一個交待，那次真的是個意外，但當時的慘烈情景，卻每每讓他每夜無法安睡，他也要知道當年的真相。方展眉看著面前的李信，他亦相信五叔所言不虛。

李信終于閉眼，長嘆了一口氣，：“即然你早就知道當年的情形，何必等到此時才問我？”“我一弱女子，知道真相又能怎樣？找你對峙嗎？有什么結果？只能虛與委蛇，等待機會了。”“那當初你同意嫁給管兄，可是在你的籌謀中？”董繡一愣，：“這個你無需知道。你當初以我兄長身份自居，給我做媒，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李信心里一沉：“董兄為人謙和，生性平淡，也有些家產，是你的良配。今夜的事情，管兄事前可有知曉？”董繡眼里有光一閃而過：“他和眾人一樣，也睡著了。”李信方才放下心來，：“今日之事，卻是我一人之錯引起，我見你未傷眾人分毫，知你并無惡意，所以，一人做事一人當，其他人，可否放過？”董繡看著他并未答言，

李信繼續道：“那車里的銀錢，非我所有，但你若不想還，便拿去散了吧，也算是我為眾兄弟做的事情。”此時，董繡方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才想起來做好人？怕是晚了。你做主的事情太多了，但不是今天。”說完，朝著身后的幾個人說：“你們想找的人就在此處，想報仇的可以過來了。”

一時間，后面上來幾個人，有年輕的，也有年紀大一些的，朝著李信的臉狠狠打去，或唾了幾口吐沫，或踹了幾腳，李信先是驚訝，后又釋然，：“董繡，你好本事，居然能湊得齊他們，這些就是死去弟兄的親人吧。我這條命今天也是你們的了。我如今還活著，只是為了不能讓兄弟們死得不明不白，我這條爛命并不值錢，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找到真相，讓兄弟們瞑目，就是我活著最大的目的了。”

“別再浪費口舌了，死是最便宜的事情，你的命不值錢，今夜后，我們自會放出風去，廣富鏢局的李鏢頭攜著客戶的錢財跑路了，可能是救濟苑城方家去了，這李鏢頭原就是苑城方家人，因隨母姓，在江湖上一直隱瞞身份，不知所圖……”

“你？”李信瞪大了雙眼，“怎么，我與管錦夫妻這么久，他對我恩愛有加，你這點秘密怎瞞得住我？”李信無語，半晌方道：“兄弟們皆是因我之過而死，不要牽扯方家”，“你一人擔不起我們這許多條命，你在外這么多年從不提方家，無非不想讓方家扯上江湖是非，你在意什么，就拿什么來做賠償，我要讓你親眼見到，方家卷入這漩渦。”

“繡兒，你從來不是這樣惡毒的人，你怎會想到這些？這些年，我暗暗查訪，當初事情已有眉目，可否再寬限我時日？”李信急道，

“做什么樣的人，都是生活所逼。你有何眉目，在場皆不是外人，說來聽聽。”“當年事情，我因查到與可能與樂城九月蘭有關，所以才會在樂城一呆這幾年。近日，聽說當年護送之物又重現了，有了這條線索，我相信，水落石出的日子不遠了。”

董繡不言，此時，在一旁的方展眉突然插言道：“眾位，我是方家現在的當家人，方展眉，各位前期與我五叔的恩怨是非，我并不知情，但也聽得個七七八八，這銀錢，方家擔了，眾位可拿走，也當方家替五叔做的虧欠，眾位也聽到，五叔說當年事情，現已有線索，可否給我們一年時間，一年時間，明年今日，在此地，定當給大家一個交代，到時各位再牽扯我方家也不遲。”

方展眉頓了頓又接著說道：“現若只是任憑怨氣將怒火引至方家身上，與各位無益，相信大家都是明事的人，平衡利弊，各取所需。人死不能復生，讓其死得瞑目才是我們生者要做的。”

眾人其實大多都是些沒什么見識的，以董繡為首，都看著她，這時，一個半啞的聲音傳來：“繡兒，還是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