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列夫呆呆地看著會議室的上空，仿佛那道來自另一個文明的銀色身影就懸浮在那，安靜地看著自己。

他的思緒在此刻徹底陷入了混亂，一股暴起的寒意從腳底開始蔓延，瞬間爬滿了每一個毛孔。

卡格列夫不明白是否只有自己有這種感受。

還是說這道聲音就是沖自己而來，它像是從會議室里的每一個通訊設備里鉆出，余音不斷，仿佛把這里變成了一個盛大的演奏廳。

每一個參會的人都在不自主地站起，在愈發昏暗的燈光下，時不時向四周看去。

聯合基地中的眾人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種現象。

那位不可思議的存在總會以如此奇怪的方式出現。

對此，徐升也曾經產生過無數設想。

整個藍星對于它們而言，就像是一個完全透明化的二維平面，這個文明可以輕松地檢索出想要的信息，并關注到藍星上的每一個死角。

“零先生怎么來了？”

徐升壓低聲音喃喃道，像是在詢問身旁的林仁偉。

“不清楚。”

林仁偉如實地搖了搖頭，雖然他現在可以勉強算得上是半個外星戰士，但對于這位依舊遙不可及的存在，林仁偉甚至連向它發起指令申請的資格都沒有，覆濤號的駕駛艙中亦沒有這一項功能。

“我想零先生的出現只是基于兩種情況。”

“這便是其中之一。”

林仁偉指了指場地中央的卡格列夫，意味深長地說道。

這是一幅頗為怪異的畫面。

在卡格列夫所站立的區域，其頭頂上的氣體燈散發著與原先相同的明亮光芒。

他就像是聚光燈下的主角，正享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回答這個問題。”

渾厚聲音再度傳響，從四面八方如海潮般涌來，無邊無際，合成一根鋒利的無形劍刃懸浮在會議室的上空，壓得卡格列夫根本喘不過氣來。

“.....”

“你是一個騙子！”

“唯有這些愚蠢至極的家伙愿意追隨另一個文明的異類！！”

“他們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同族，卻去相信一個不知底細的家伙！”

“悲哀！！悲哀至極！！”

卡格列夫徹底失態了，他漲紅了臉，抬著頭沖著空中的某個位置破口大罵。

他的面部極力顫抖著，蒼白的神情根本支撐不住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無所謂了。

卡格列夫深悉自己將面對什么樣的結局。

在此刻所有摻雜在一起的復雜情緒使他徹底破防。

“這家伙瘋了。”

徐升悚然看著下方，這個會議室好像變成了卡格列夫的獨角戲舞臺，但觀眾顯然不僅僅只有人類。

他還以為卡格列夫會瞬間變成一個啞巴。

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卡格列夫十分清楚他必將步入死亡的結局。

徐升還不如擔心下零先生會不會被他無禮的言論激怒。

“放心吧。”

林仁偉忽然開口，出乎意料地猜出了自己這位老大哥的想法。

“如果零先生如此輕易的就被人類的言語激怒。”

“我們也不可能存活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林仁偉的話不可謂沒有道理。

在這令全場都安靜下來的罵聲中，那龐大渾厚的機械聲音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卡格列夫。

眾人只聽到那電磁刮過設備的聲音，就像是有無數條蛇在落葉叢中爬過，令人心神不寧。

“所以你把那些惡心的家伙視為同類。”

“是么？”

機械聲音突然笑了，它的笑意發自內心，讓整個會議室都不禁顫抖了起來。

“你不愧為人類。”

“這自詡看透一切，企圖洞悉未來的思想。”

聲音陡然降低了幾度，那股磅礴的壓迫感越來越沉重，讓卡格列夫顫抖得快要昏死過去。

“你們的意識思維漏洞百出。”

“妄想改變世界，卻根本沒有承受真相的能力。”

“你所謂的新人類，不過是一群把垃圾塞進體內的低能兒罷了。”

“他們仍和你有一模一樣的思想，單純而又無知。”

“這顆星球并不是由千千萬萬個你這樣的蠢蛋組成。

“它從來不需要人類，而是你們需要它。”

“你沒有資格決定它的命運。”

“那個叫布蘭頓的人類也沒有資格，死亡對于他而言真是最輕松的懲罰。”

當這個機械聲音提及這個名字的時候，徐升已經明白，這位超凡的外星生命體正在無時無刻地看著藍星。

藍星的一舉一動在其眼中都十分明顯。

如果不是鎖定在臺上的電子手銬，卡格列夫或許已經栽倒在了地上。

在面對這道聲音的時候，卡格列夫甚至無法集中自己的意識，那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威嚴和壓迫仿佛要把他的靈魂生生碾碎，化作一縷縷無序的基本粒子飄散于空間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是一條擱淺將死的魚。

卡格列夫突然間產生了強烈的自我懷疑，昔日種種畫面再度涌上心頭，它們層層疊疊組成了一座高塔，這座高塔便是卡格列夫的記憶和意識。

而此時，這座高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磚塊帶著粉塵下落，重重地砸落在地上，變成一聲聲野獸般的吼叫。

卡格列夫的精神在那一刻徹底崩潰。

他歇斯底里地喊叫著，瘋狂地向后拽動著被限制住的兩條手臂。

很難想象這個中年男人是怎么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血肉模糊的雙手終于擺脫了束縛，卡格列夫的腦子里此時只剩下逃跑這一念頭。

他只想遠離這個沉重，詭異的機械聲音，它猶如一個扎進大腦皮層的釘子，只要輕輕晃動，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會陷入混亂和疼痛。

在卡格列夫的雙手抽離電拷的時候，巨大的慣性拽著他的身體向后倒去。

一聲不起眼的悶響后。

這位昔日的軍官安靜地躺在了地上，后腦處一灘暗紅色的血液正在不斷蔓延。

卡格列夫死了。

這一幕看上去確實像是話劇里的表演，凄慘的燈光打在他的腳邊，血越流越多，直到吞噬他的整個身體。

而那股令人發冷的感覺仍未離去。

那枚無形的眼睛依舊在倒映著每個人的影子。

“對于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林仁偉看著下方，喃喃說道。

“或許我們可以坐下了，徐大哥。”

“你確定？”

“不確定，我只是覺得我們像是被老師點到名字的壞學生。”

“即使沒犯錯，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