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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除卻巫山不是云(上)

“無論你外表怎么變,就是改不掉愛同情人的小毛病。”“如意”笑容嬌俏,正如一朵白中暈粉的杏花。

子桃已恢復原身,還穿著書生的白袍白褂:“喬喬,織巖他好么?”

織巖是個很好的土地,在綠君玩著玩著,她總會不自覺地走回他的土地廟。

瞧這四四方方干干凈凈的院落,不難猜到是誰建的。禁閉抄書的日子,子桃常常伸手比一比院墻,要翻要爬輕而易舉。只是想著織巖那張冷冰冰的臉,哪怕伸腳就能邁過去,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說真正困住人的并不是墻,而是心境,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子桃對土地大人又敬又畏,不代表所有人均是這般心思。

院里并未植樹,日頭一足,白茫茫的地面刺人眼球。曾有個杏樹精在墻外賴了幾天不讓進,耍個小聰明——樹在外,影在里。而后織巖干脆閉門不出自焚香,默拒了她一片心意,唯一光臨過的樹陰就此知難而退。

修為不深的樹精,一年里大概可以維持幾天人型,子桃曾見過她四次。第一年,杏樹精把一大堆杏花抖在院口,山里一向刮東風,杏花隨風入院倒是別有一番雅致,那丫頭羞澀得很,一片衣角也沒叫子桃逮到。第二年,織巖不解風情,施術(shù)刮一會兒南風,什么明戀暗戀都給他吹入亂林間了。

第三年,子桃正是頂著一頭杏花,逆風中與她相遇的。南風一如織巖般外冷內(nèi)熱,女子經(jīng)過身旁,裙袍飛揚,低頭行個禮,不等子桃問話就匆匆離去,湮沒在漫天淺粉里……

第四次,子桃遠遠瞧著——織巖大概在屋內(nèi)靜修,院前一人懷抱一捧花,亭亭立著,原形應(yīng)是棵頎秀的樹。子桃一直覺得織巖態(tài)度莫名“惡劣”,自然不會再錯過為杏樹精討說法的機會,眼疾手快從身后抓住她纖纖皓腕……

杏樹精掙扎之中花灑了一地,楚楚可憐望著子桃:“至仙,喬喬并無非分之想。”

“喬喬?你的名字?”子桃剛準備問下去,只聽“吱呀”一聲。

織巖聽到外面說話聲,推開木門——

東風乍起,淺粉色絢如煙霞,一聲驚叫,兩個姑娘調(diào)頭就跑。留織巖一人板起一張死灰臉,彈落衣上、發(fā)上幾乎把他埋住的花瓣……

“至仙,你為何不肯放過我?”才上個土坡,杏樹精奔累了,雙手撐在膝頭細喘片刻,直起身垂著頭,“他已與你同吃同住,我撒一捧花又算得了什么呢?”

子桃鬢發(fā)微亂,索性徹底披散在背,大概成仙以后,就不曾如此邋遢,可見樹都是不擅長奔跑的。聽了她的話,子桃倒著實想苦笑一笑。

“至仙,你階位雖在上,年歲卻于我相仿,斗膽叫你一聲子桃姐姐。喬喬對織巖公子的心意,情生無痕,覺時已深,雖可昭日月,終也知糾纏無益……”她抬起頭,眼眶紅紅,盈盈欲滴,“倒是姐姐不怕羞,竟搬去土地廟里住。”

“誤會,誤會。”織巖這一筆“杏花債”倒是惹得我見猶憐。

杏樹精有個讓人回味的名字——公孫喬,而據(jù)她所知,織巖有時候看似無意地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與“公孫”二字的篆書頗為相似。字寫得極淺,一筆寫完已有半筆埋進土里。

喬喬與織巖的相遇可謂英雄救美。她原本不是扎根于綠君的,能開口言語之前,生長在約莫離了五六里遠的地方。許是養(yǎng)分不足,一直瘦瘦小小沒有精神,幾百年前的一次滑坡險些將她連根拔出。織巖雖是綠君的土地,對于周圍十里的生靈也頗為照顧,為了尋找因滑坡失巢的幼獸,恰巧救了危在旦夕的杏樹精。公孫喬提起往事,表情里多了三分感激,四分仰慕,她說織巖送去了她從未感受過的親切生命力,卻又帶著隔世的記憶般喚醒了似曾相識的知覺。

織巖常來陪她聊天,關(guān)心她是否恢復,在他照拂之下,杏樹竟一日日枝繁葉茂。前幾年,她終于可以試著化為人形走動,馬上想向織巖報恩,而后的事情子桃也略曉一二。

“子桃姐姐,喬喬明白織巖公子無論如何不會接受我的心意。我并非矯揉造作之流,只有一事相求,好了卻了一片癡念,盼望姐姐不要推辭,自此以后喬喬決計不敢再叨擾兩位。”杏樹精徐徐跪下,對著子桃行了一個大禮。

若要樹折腰,定有決絕意。織巖有一枚護身符,子桃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知道憑她在他心中的靠譜程度是不可能碰到的,所以當杏樹精乞求她放一片杏花瓣在護身符的錦袋里時,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姐姐與織巖公子同吃同住,可見親疏,若是天下有一人能辦到喬喬所托,則非姐姐莫屬。我記得公子說過錦袋里是一張平安符紙,故而掛在身上,姐姐莫不是怕喬喬毀了紙上風水……”杏樹精眼眶含淚,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倒不覺得織巖會信風水,雖沒有問過他,但錦袋并不是平整的,猜想里面約是顆稀世寶石吧。”子桃有她善良的一面,卻不愿為人利用,“小杏樹,我會試著勸他不要總是拒人千里,畢竟神仙的一生漫長無邊,僅僅是想想就寂寞而乏味。”言畢,轉(zhuǎn)身走遠。

杏樹精伏在地面的身體輕微地顫抖,淺粉的衣裳薄如蟬翼,在烈日下光影扭曲,給人融化的錯覺。

子桃復又問道:“七年沒回綠君了,小杏樹,織巖他好么?”

喬喬冷笑道:“織巖公子他不好,他失去了他的護身符,而你做夢也想不到是因為你。”

子桃在墮鳳山七個月,按理說修為遠在杏樹精之上,但聽了她的回答,臉色驟變,竟是勉強與她戰(zhàn)個平手。喬喬步步緊逼,一時難分勝負,為了不在人群里鬧出大的動靜,子桃且戰(zhàn)且退出了汜城。

“小杏樹,你服了鬼蛾的丹藥強提功力?”想不到兩棵樹又要賽跑,換成她跑在前面。

“不要小看人,鬼蛾只是助我保持如意的樣貌,你成仙以后不思進取,見不得別人勤修苦煉么?”喬喬袖內(nèi)襲出幾條虬龍似的樹枝,力量驚人,試圖捉住子桃。

子桃不擅長打斗,堪堪招架無力還手:“鬼蛾許了你什么?”

“告訴你,你會乖乖交出扇子么?”子桃已被限制在樹枝之間,喬喬仍不松懈,寸寸收攏范圍。

子桃瞧著自己能躲閃的空間逐漸變小,腳下放慢:“指不定會呢。”

“我一直知道錦袋里不是符紙,織巖公子不說是什么,你又騙我說是石頭。”喬喬似乎想起了織巖總是看她的日子,嘴角輕笑,與如意故作女兒態(tài)的樣子有些重疊,“公孫喬是那棵銀杏的名字,他陪我聊天時經(jīng)常偷偷寫畫這三個字,看得多了,便一廂情愿把自己代了進去。”

自欺者,雖可憐卻也愚蠢。

“而你,他居然讓你住進土地廟,你不知道‘公孫喬’是誰,有什么資格與織巖大人親近。”樹枝忽然纏緊,子桃劇烈地咳嗽起來,喬喬輕蔑地笑了笑,“本想讓你動了他禁忌之物,他定會趕你走,可是我跪下求你,你都不肯做。罷,這也沒什么。”

子桃暗自嘲笑她如此天真,誤會了織巖對她的禁閉,卻真的憂慮白果的去向。

“鬼蛾的手下從綠君搶走織巖的錦袋,定是要作為信物威脅你們。織巖追不到他,心如死灰,我忽然猜中了錦袋里是什么。”喬喬催動法力,樹枝立時血染了子桃的白衣,“于是我主動送上門幫鬼蛾做事,他讓我用如意的身份在賭場贏你的扇子,要不是如意的傻相公添亂,我已經(jīng)可以換回白果了。你若真的關(guān)心織巖,便交出扇子吧。”

織巖不是追不到,十里之外,追到亦是徒勞。

“雙手被你束著,怎么交扇子。”子桃是修成人型的樹仙,不止會流血,還會死。唐偶小時候問過她三個問題:第一,仙能不能點石成金;第二,仙能不能聽懂鳥語;第三,仙是不是不老不死。第一,不能;第二,不想;第三,不是。

上一次如此受罪應(yīng)是歷劫成仙的雨夜,雷電無情,劈得她五內(nèi)俱焚,強撐了許久失去知覺。醒來以后,天剛剛亮,想伸展手腳,卻不大伸展得開。原以為是渾身酸痛,氣力不足,定睛一看,已經(jīng)結(jié)滿了累累果實,即是成仙的祥兆。

喬喬雖然與她說著話,實則有意要她的命,子桃覺得胸骨隨時會斷掉,一根樹枝探入她白袍卷起了白扇。剎那間,杏樹精被一道綠光彈飛,重重跌在河畔,無法動彈。白扇回到子桃手中,她十分少見地打開扇子扇平了還在翻涌的氣血:“我以前學的均是些仙史和醫(yī)術(shù),玉師兄說樹海的仙不可不會自保,教我精進了結(jié)界術(shù)以防萬一,想不到用在你身上。”

喬喬一句話都說不出,眼睛狠狠剜著子桃。

“白果不能離織巖的身,你回綠君去吧。如果他活著,代表鬼蛾拿走的是假的,如果……”子桃在她袖袋里翻出唐偶的綢帕和青玉的尾戒,“織巖是個稱職的土地,我愿意相信他。”

待她要走時,喬喬忽然討好道:“子桃姐姐,還有件東西在我荷包里,你也一并取走還給織巖大人吧。”

子桃正欲去拿,喬喬背后的河里卻突然冒出一盞蓮燈,讓她有所警覺。電光火石間,杏樹精卯盡全力的最后一擊落空了,反被子桃制住定在地上:“好自為之。明日天亮,你就回綠君去吧。”

調(diào)虎離山,喬喬對鬼蛾而言是顆棄子了。原本子桃想引出鬼蛾,反讓他將計就計。唐偶有青玉在保護,她貿(mào)然行動會不會給玉師兄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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