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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十大罪狀

  • 晚明浮生
  • 高野舞
  • 3445字
  • 2022-08-29 00:01:00

宜川派遣軍是分營駐扎的,這是洪承疇一開始就打下的基礎,左光先的火炮營和騎卒位于正中的位置,在左光先大營外面是趙仕常等人所領的秦兵四營,再外圍才是賀人龍、段樹功、王國、冷士貞、李師道、姚信、楊天華等客軍,當段樹功和李師道等人奉命趕來牙營議兵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豐盛的酒席和一臉笑意的洪承疇等上官。

營簾一掀開,酒菜香氣和鶯歌燕舞就跟李師道等武夫撞了個滿懷,只見王國和姚信等武夫不知何時都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衣裳,個個懷里都是左擁右抱,跟這些武夫對座的文官們也是邊吃酒菜邊跟擄來的軍妓嬉戲歌唱,若非牙營是一軍中心,只怕早就白日宣淫了。

火器大總管左光先居然也在其中,不過還算本分,沒去碰那些鶯鶯燕燕,只是低頭喝酒吃肉,洪承疇座在上位,兩個臉上帶著血痕的軍妓侍奉在他左右,瞧見李師道等武夫進來,大胡子洪承疇立時起身,抱拳笑道:“各位將軍,真是讓人好等?。韥韥恚煨┚妥院龋 ?

說罷一揮手,呵斥身后軍妓道:“還不伺候各位將軍落座?是想吃鞭子了嗎!”然后又對李師道等人和顏悅色道:“洪某軍務勞累,今天就不湊熱鬧了,有事找這些妓子就是?!?

“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跟出擊王佐掛!”

王國哈哈大笑,拍手道:“卻有這等人間美味艷福,我便是參政也舍不得賣命打仗啊,來來來,諸位但且就座,至于那些煩心事,等這一夜快活過了,再說也不遲!”

李師道一語不發,任由軍妓把他坐下,汗臭騷氣頓時充斥在鼻口之間,身邊女人衣衫襤褸,大約三十歲,滿臉都是血紅的鞭痕,一雙眼睛哭得緋紅,不知道是哪里擄來的。

“將軍行軍勞頓,后面備了熱水……”

女人一副哭腔,聽得洪承疇勃然大怒,道:“你這叛國的盜賊,還敢哭!惹惱了相公,把你送給下面士卒,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人,掌嘴!什么時候不哭了,就不再打!”

兩名武士沖上來,揪住女人劈面亂扇耳光,打得女人口鼻來血。

一通毒打完,女人不哭了,換上僵硬笑意,粗手伸上來拽住李師道衣袖,不由分說就要往后頭走,李師道死命掙扎,不想這健婦力氣極大,一時竟然不得脫身,在座武夫都是滿臉淫笑,讓他快去,卻聽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哼道:“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李師道端坐在位子上,任憑健婦怎么使勁也是紋絲不動,左光先見狀,使了個眼色,一個更健壯的田婦就跑了上來,兩個健婦一起使勁,把李師道拽起來,眾人一陣爆笑,豈料李師道驟然變色,操起刀背把兩個女人打翻在地!

左光先一拍桌案,呵斥道:“李軍使這是何意!莫非本官怠慢了你?”

“師道深受國恩,值此國難之際,豈敢在軍營重地白日宣淫!”

這話一說出來,堂上文武個個變色,賀人龍挺劍而起,厲聲道:“李師道!照你這意思,你是在說大家都是對皇帝推諉怠慢的跋扈之臣嗎?你在暗示什么?你在影射什么!”

李師道同樣拔刀出鞘,大罵道:“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漢家興師,禁不義,除殘暴也!爾等所為,與建奴何異?真是歪嘴和尚念不了真經,狗肉不上臺面,簡直要笑死人!”

“天道昭昭,變者恒通……”

左光先剛想幫腔,卻被李師道一記暴喝打斷。

“夠了!”

“廟堂之上朽木為官,遍地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洶洶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社稷化為丘墟,蒼生飽受涂炭之苦,值此漢家煉獄之時,爾等衣冠有何作為?”

幾句話說得在座不少讀書人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個個漲紅了臉,就連洪承疇,臉色也憋成了豬肝紫,被一個丘八這么羞辱,真難堪,艾判官陰惻惻道:“李將軍到底想說甚么?”

“我說的是賀人龍那個畜牲,跟諸位君子有什么關系?”

賀人龍大怒,叫道:“雜種李師道!不要以為有王正賢撐腰,我就不敢殺你!”

“我刀未嘗不快!你敢與我走砍?”

李師道后退三步,持刀弓身做出攻擊姿態。

“好了,退下?!?

洪承疇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盤,竟然揮手讓賀人龍退下。

“哼!你等著!”

賀人龍退下之際,仍不忘放話威脅。

李師道喝道:“不要等,老子早晚先殺了你全家!”

眼見兩人又要動起手來,眾人連忙制止。

洪承疇不理會,徑直起身道:“今天把諸位叫到這里來,是想跟說一件事,所謂耳聽六路眼觀八面方能希圖得勝,如今我軍各自為戰,不利局面,因此我意更營制,立監司。”

這下倒是寧夏副將段樹功先炸毛了,大聲道:“立甚么監司?”

左光先道:“就是科臣督軍,爾等陣前帶兵廝殺即可。”

段樹功很不高興,道:“軍中已有中官監察,上官何以使人復奪兵權?況且我寧夏之師自有總兵管帶,就是陜西省上,也無須遵從,參政戰時為帥則已,再拿我兵權為何?”

說著更是一頂帽子扣過去,陰陽怪氣道:“我看某些人是有反意!”

一句話就把左光先所有想說的話都噎在了喉嚨里,在座文官更是驟然變色,洪承疇咳了一聲,笑意盈盈道:“罷了,我也就是說說而已,段將軍不同意就算了,走,出去看武戲!”

不待武夫們分辨,一隊武士就開了進來,秦將趙仕常伸手請道:“今日奉上官之命,安排我秦營健卒演一出好武戲給諸位看看,請諸位同僚移步牙前武場,看我秦兵如何。”

一個個顧不得脹得要命的膀胱,小小而快快地挪動腳步,跟著洪承疇一行出營,果然是一群馬弓手在牙前演武射箭,射殺綁在柱子上的流賊,嚶嚶哭聲聽得人心里麻麻地悲傷。

洪承疇撫了一把大胡子,笑道:“明日出兵討賊,軍事就拜托諸位了,你們客軍在外勞苦,每月祿米也沒有,說起來也痛心呢,請諸位受洪承疇一拜,大家都好好為國家盡力。”

說罷對武夫們深深一拜,李師道等人都作揖道謝,洪承疇卻收起笑意,斥責寧夏副將段樹功道:“你縱容部下跟李師道打群架,不管王國放火激起涼軍營嘯,段將軍知錯嗎?”

段樹功看了李師道一眼,冷冷道:“那廝就是個響馬,沒殺他就是給王正賢面子了,況且那廝也害了我的人,用火器打死打傷三百多軍卒,現在上官要追究,卻不管李師道那廝?還有,段某是邊師鎮將,參政省官也,按制無權罰我,某是非對錯,自有軍部長官裁決?!?

段樹功這番充滿對抗意味的辯解聽得在場文官皺眉,洪承疇高聲將他喝止,命令武士扒下段樹功的帽子和袍帶,又命人割了他的頭發和胡子,然后就地鞭笞三十,以為懲罰羞辱,段樹功兀自不肯服軟,高聲叫罵道:“雜種辱我太甚,賀總兵已經入陜,到時要你好看!”

洪承疇不怒反笑,大喝一聲:“大膽段樹功,竟敢在軍營重地喝酒縱樂!來人哪,給我綁了!”

段樹功大驚!

王國大驚!

李師道同樣大驚!

在場匹夫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這……這樣也行?這栽贓嫁禍還能再明顯點嗎?

但是又一想,對啊,這里就這么些人,洪承疇是上官,說他喝酒就是喝酒,兩名士兵立即撲上去,將段樹功撂倒在地,參將王國想跑出去搬救兵,被洪承疇一刀背當場打昏死。

段樹功本身就是個暴脾氣,現在又眼睜睜地看著洪承疇居然如此明目張膽地羞辱陷害自己,頓時怒火沖天,忍不住沖洪承疇大吼起來:“入你媽媽個毛,洪承疇你敢陰老子?”

趙仕常狠狠揍了他一拳,疼得段樹功齜牙咧嘴,緩過來氣之后,段樹功越發怒不可遏,禁不住又叫道:“洪承疇,你敢陰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你別讓老子活著出去!”

這種話是一個人火冒三丈時的泄憤之語,說起來也很常見,尤其是段樹功這種行伍多年的老丘八,更是口頭禪,但是他死就死在這口頭禪上了,洪承疇聽他這么一說,當即一本正經的喝道:“跋扈段樹功,竟敢對差官行兇!”

聲音很大,外邊的人都聽到了,包括段樹功在外面等候的親兵,段副將剛才那句弄死你是來真的?他居然真敢對上官行兇?洪承疇厲聲道:“你有十大殺頭罪狀,你知道嗎!”

“依照我朝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大將帶兵在外,必須接受文官和中人的監察,你卻這邊一人專制,仗著總兵賀虎臣的威風,軍馬錢糧一概都不接受本官核查,此一該殺!”

“人臣之罪,莫大于欺君!你交給軍部的公文全都在蒙騙,殺害難民,假冒戰功,此二該殺!昨晚你當眾說,在宜川駐兵,取西安易如反掌,大逆不道,有割據反意,三該殺!”

“夏鎮每年銀米幾十萬,你部士卒卻積餉二十一月,每月只發幾斗粗糧,以至于入陜以來軍紀最差,你們這群寧夏國蟲跟賀虎臣一起欺上瞞下,侵占軍糧,殘害士卒,四該殺!

”騷擾友軍駐地,以至于涼軍營嘯,還敢炮轟本官軍營,你部行軍途中,士卒數次鼓噪討餉,你卻不作為,任憑士卒胡來,一路燒殺搶掠,自己做盜賊,還想投闖,七該殺?!?

“縱容部將強奸民間女子,不知國法軍紀,以至軍卒效仿,使得百姓仇國,八該殺。抓捕難民,為你徭役開道,不聽從的就被殺死,一路白骨累累,九該殺。寧夏設鎮多年,你身為寧夏鎮將,卻不能收復一寸土地,坐地觀望,姑息養敵,徒耗國家錢糧,十該殺!”

“這十大罪狀,你服是不服!”

洪承疇宣布完罪狀,段樹功喪魂失魄,說不出話來,只是叩頭請免一死。說實話,這些罪狀,不但寧夏軍,李師道等人也一樣,全軍就沒有不這么干的,但此時變成了殺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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