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天賜正剖白曾經種種，無限唏噓時。

魔弒染的腦中只有四個大字，一卦千金。

“你家主人真是神算子？”魔弒染看向酡顏，見其點頭，遂問道，“神算子前輩恐窺得太多天機，壽數不永，故定下規矩，若遇有緣人，以色批命，分文不取，是真的嗎？”

“是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復，魔弒染暗暗松了口氣，對于荷包比臉還干凈的她，可付不起這千金一卦。

“滾滾紅塵中，相逢即是緣，貴客只需奉上千金，便可得我主人一卦，不知三位可有誰想要買卦。”酡顏笑容可掬道。

魔弒染默默退后一步，心里像吃了八百個酸葡萄，她傾盡心血打造的魔武，都不曾賣出黃金千兩的高價，瞧酡顏眼角的褶子，顯然經常這么笑。

做神棍這么賺錢的么，等她魔武賣出千金的價格，她也要這么笑，天天這么笑。

魔弒染正出神，穆天賜上前一步道，“我要買卦。”

魔弒染一把扯住穆天賜的袖子，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來回打量了對方三遍，方道，“你之前不是說你沒錢的嗎？”

“我離家時帶了不少盤纏，奈何從小到大大手大腳慣了，很快便花完了，確實手緊了不少時日。一個月前，二哥找到了我，替父傳話，你已成年，是個大人了，將來要走什么樣的路，你想好了就成，父母哪怕再憂心，終歸不能替你決定，代你走這一程，若是走累了，記得常回家看看。”

穆天賜說到這個，鼻頭忍不住一酸，眼睛也跟著紅了，“我本里不想要的，然后就被我二哥訓了，家里給你備了多少后路，你全給推了就算了，竟給我悶聲干大事的，跑去博聞齋比選齋主。”

“你知道最接近那個位置是三位萬事通吧，且不說他們手里所掌握的人脈、消息，光是能從一眾百事通、千事通殺到那個位置，足以證明其精明強干，能耐了得，更不論威懾下面人不敢覬覦，老實本分做事的鐵腕了。

就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拿什么跟人競爭，唯一優勢也就這點子家世，你既參加了博聞齋主比選，那就給我不擇手段的爬上去，莫要墮了我雀篁館的聲名。我二哥雖嘲諷了我半個時辰，但臨走還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給我塞了不少錢，我有錢買這一卦的。”

穆天賜從袖籠摸出一疊銀票遞給酡顏，酡顏清點無誤，吞吃入腹。

收了錢酡顏臉上笑意更甚，引著三人繞過南苑屋舍，穿過曲折幽深的小徑，映入眼簾的是間依山傍水的竹屋。

屋舍院落案幾前，坐著一青衣男子，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撫古琴，聲噭誂兮清和。

酡顏三步并作兩步，坐在了其對面，拿起桌上的酒具擺弄了起來。

“你個酒鬼，一見到酒便什么都顧不得了。”本在采摘桃花的黃衫少女，不滿的上去戳了戳酡顏的額頭，轉身朝三人施以一禮，“奴家鶯時，我代姐姐引各位貴客去見主人。”

穆天賜瞧著，鶯時手里載滿桃花的竹簍，好奇詢問，“姐姐摘這么些個桃花，是要釀桃花酒嗎？”

“是啊，此間山泉水清冽甘甜，釀出的酒初嘗清新，后味回甘，別具風味，貴客卜完卦，務必嘗嘗。”談笑間，鶯時推開了門。

豆蔻梢頭春色淺的少女，臨窗而立。

此刻的她正忙著，從竹簍拈出桃花，仔細取下花瓣，歸置于面前的竹篩內，順手將不要了的花蕊拋至窗外。

屋后潺潺山泉挾著桃蕊，不知要飄向何處。

“蔻梢姐姐，酒等得空了再釀吧，有客至，快隨我去備些酒菜。”

蔻梢應了聲好，規矩的朝三人行了個禮，跟著鶯時出了門。

屋內只余一人，不是一卦千金的神算子又是誰，只是和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樣。

對方既不是仙風道骨的白胡子老頭，亦不是精神萎靡、神神叨叨中年男人，而是正值芳華的絕代佳人。

如瀑的長發用紅綢隨意束在身后，露出雪玉糕般軟白細糯的后頸，一襲玄衣粘滿了白毛，只因懷里抱著只被養的油光水滑的白貓。

白貓一邊喵喵叫，一邊在神算子懷里撒嬌打滾，不出所料，得到美人香吻一枚，像是得到鼓勵般，又去舔神算子的手指，引得陣陣銀鈴似的嬌笑。

穆天賜正猶豫要不要出聲提醒，神算子已然抬起了頭，“你要尋的人，不日便可見到，換件事找我卜算吧。”

“真的嗎，可除了這件事，我沒什么想要算的了。”穆天賜苦惱僅一瞬，就對上了魔弒染殷切的眼神，“你有事想卜卦，但卻沒有錢，而我付了錢，又沒事想算，不若便宜你一回。”

“雖說我確有此意，但看穿未必要說穿，還挺讓人尷尬的。”魔弒染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打小習慣了，下次注意。”穆天賜打了嘴兩下，這才繼續道，“我買的卦可以送你，但我欠你魚的事？”

“兩清了。”

穆天賜不甚滿意道，“只是兩清可不行，去無妄島這一路，我的食宿你得包了。”

“成交。”

魔弒染應的太痛快，本還想提些什么的穆天賜，反倒不好開口了，憋了半晌，方道，“卦歸你了。”

一經談妥，魔弒染瞬間接管了，神算子懷里的愛貓，將人半推半請至放著龜甲、銅錢鼓桌旁落座。

神算子愣了半晌，方回過神來，拿起卜卦的家伙事，隨意道，“也是尋人？”

“怎，怎么算出來的，龜甲不是還沒搖嗎。”魔弒染粉唇微張，臉上明晃晃寫著四個大字，大受震撼。

打量著魔弒染如同傻狍子般，單蠢好騙的臉，神算子高冷神棍形象，繃了又繃，還是沒繃住，撲哧一聲，大笑出聲。

“這種事用不著算，從細微神情就能看出來。求問姻緣者，欲語還休；求問前程者，難掩野心；尋親訪友者，滿目焦灼。人啊，心心念念的事，轉瞬即可見分曉，再深的心思也難以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