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卷著槐花香掠過無極學府的飛檐，卻吹不散演武場邊梧桐樹下的陰翳。

姜凡望著眼前抱臂而立的秦毅，對方額角碎發被風吹得亂晃，偏偏眼神里那股桀驁不馴像淬了冰的刀——

這副明明被搶了靈石還硬撐著的臭屁模樣，倒是讓他想起后山那只總愛炸毛的貍奴。

“所以你果然同意了。”

姜凡指尖蹭了蹭鼻尖，眼底掠過一絲了然，“我就知道你受不了孤狼的日子。”

秦毅扯了扯嘴角，喉間溢出一聲冷哼：“總比被人當軟柿子捏強。

”他踢了踢腳邊的碎石，石子骨碌碌滾進草叢，驚起兩只綠背蜻蜓。“

上個月領靈石那天，我剛出靈藏閣就被三個穿紫金袍的堵在月洞門，為首那個眼尾有顆朱砂痣，煉氣三層的修為，手上拎著根鑲鐵的棗木杖——”

他突然頓住話頭，指節在袖中捏得發白。姜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的紫藤花架下，三個身著紫金袍的弟子正圍著個新生推搡，其中一人手腕翻轉間，兩枚灰撲撲的靈石便滾進了他腰間的皮質錢袋。

陽光透過花架縫隙落在那人眼尾，果然有顆豆大的朱砂痣。

“就是他？”姜凡壓低聲音，指甲無意識地摳著腰間玉佩。

那是離開姜家時祖母塞給他的，觸手生涼，此刻卻被他攥得發燙。

秦毅沒吭聲，只是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

風穿過廊柱時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像極了他上周被奪走靈石時，藏在袖口的那塊粗糙靈石硌進掌心的疼。

學府每月發放的兩塊下品靈石看似微薄，卻是練氣期修士打磨經脈的根基，更何況——

“他們不是單打獨斗。”

秦毅突然開口，聲音低得像淬了毒的針，“那天除了煉氣三層的，還有個穿青衫的在暗處鎮場，我瞥見他腰間系著筑基期的云紋腰帶。”

姜凡瞳孔微縮。

筑基期修士插手煉氣弟子的靈石搶奪，這早已超出了“幫派競爭”的范疇，倒像是某種刻意的打壓。

他摩挲著下巴望向靈藏閣方向，那里此刻正陸陸續續走出領完靈石的弟子，有人低頭疾走，有人左右張望，活像一群剛出窩的驚鳥。

“你發的靈石……”

姜凡話未說完，就被秦毅一個白眼懟了回來。

“哼，被搶了。”

秦毅偏過頭去看天邊那朵被夕陽染成血色的云，耳尖卻悄悄泛紅，

“不過下次再讓我撞見那伙人，非把他們的門牙敲下來當石子踢——”

“得了吧你。”姜凡忍不住笑出聲，“就你那脾氣，下次怕是連渣都剩不下。”

他收了笑，指尖在石桌上敲出噠噠的聲響，“我聽說學府規矩，殺戮禁止，但打斷胳膊腿兒的……好像沒細說？”

秦毅猛地轉頭，重瞳里映出姜凡眼底狡黠的光，像暗夜中突然燃起的兩簇鬼火。

“你想干什么？”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仿佛眼前這人是什么易燃易爆物；

姜凡沒說話，只是從袖中摸剛發的核桃拋著玩，內心卻在思襯；

“上次城外那兩個練氣期的人販子，用暗殺術都差點栽了，還想惹筑基期？”

陽光在銅錢邊緣鍍上金邊，他盯著那枚錢眼里的方孔，慢悠悠地說：

“我沒說要硬剛啊。”核桃落在掌心發出清脆的響聲，“再說了，他們能搶，我為什么不能偷？”

七天后的辰時，靈藏閣前的白玉階被晨露浸得發亮。

姜凡捏著刻著“戊字柒號”的木牌，從管事手中接過兩枚裹在油布里的靈石。

展開油布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泥土腥氣的靈氣撲面而來，靈石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紋，確實比姜家庫房里的上品靈石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學府自琢的靈石，雜質多，湊合用吧。”

旁邊的秦毅低聲提醒，重瞳掃過四周時驟然收緊——

不遠處的槐蔭下，四撥人正各自扎堆：

穿赤紅戰鎧的武部弟子在掰手腕，青衫飄飄的丹鼎閣弟子在辨識藥草，唯獨神道院和五行院的人，眼神像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個路過的新生。

“上次搶我的就是神道院。”

秦毅咬著后槽牙，指節在袖中咔咔作響，“他們想拉我入會，我說考慮考慮，轉頭就被堵了。”

姜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兩個穿紫金袍的弟子正攔住個梳雙丫髻的女修；

其中一人晃著手中的靈石袋，笑得滿臉褶子：

“小師妹，把靈石交出來，以后每月給師兄上供，保你在學府順風順水。”

女修嚇得臉色發白，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靈石。

姜凡看著那枚靈石落入對方掌心，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在姜家庫房，曾見過父親用玉錘敲開靈石礦脈，那些剛出土的靈石內部往往藏著意想不到的驚喜——

比如一枚包裹在雜質里的凝氣丹。

“喂，看什么呢？”秦毅拽了拽他的袖子。

姜凡回過神，恰好對上兩個紫金袍弟子走過來的身影。

為首那人眼尾朱砂痣在陽光下格外醒目，他上下打量著姜凡和秦毅，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喲，這不是重瞳者嗎？又見面了，靈石交出來吧。”

秦毅身體一僵，手慢慢摸向腰間的短刃。

姜凡卻搶先一步，滿臉堆笑地遞出靈石：“學長說笑了，晚輩初來乍到，還不懂規矩。”

他故意將靈石舉得高高的，指尖在對方接過去的瞬間，飛快地在靈石側面掐了個印記。

“算你識相。”

朱砂痣弟子掂了掂靈石，又看向秦毅，“還有你，別以為找了個伴就能躲過去。”

秦毅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聽見姜凡在他耳邊飛快地低語：“給他們，晚上我去‘借’回來。”

那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看著兩人轉身離去的背影，秦毅忍不住低聲罵道：

“你瘋了？他們住的聚星樓有禁制……”

“禁制？”

姜凡挑了挑眉，從懷里摸出顆黑乎乎的藥丸拋進嘴里，

“那玩意兒對我可不管用。”

他望著夕陽西下的方向，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等著吧，今晚上，他們搶了多少，我就‘還’他們多少——

順帶，再送他們份‘大禮’。”

暮色漸濃時，姜凡蹲在聚星樓后的老槐樹上，看著窗內那兩個紫金袍弟子將靈石隨手丟進桌上的瓷罐，又拿出壇烈酒喝了起來。

朱砂痣弟子拍著桌子大笑，說今晚要好好慶祝“收成”，卻沒注意到窗外飄落的一片槐樹葉，正悄無聲息地滑進窗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