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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敬之罪

  • 紅樓之一世公侯
  • 溪洧
  • 3823字
  • 2022-08-24 17:00:00

綴玉樓。

一間雅閣內,暖香撲鼻,羅紗輕搖。燭火微微,簫樂瑯瑯。

當中一塊四角百花爭艷朱紅大軟毯上,正有三五個薄紗籠臂、羅裙齊膝的舞女正自輕盈地跳動。

屋角三四個撫琴擊鼓、吹簫彈琶的女樂工在那里端坐演奏。

最前頭一個二八芳華的妖冶麗人,裙布彩霞,衣罩紅紗,鬢云上金玉朱華,俏臉上腮香粉婳。

這佳人正展喉輕唱一曲柳三變詞《憶帝京》:“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歌聲嬌糯,吳儂軟語,如冬日溫酒,澧醉芳香。

正對著席上坐了二人,一個三四十歲,身形癯瘦,氣勢不凡。一個十五六歲,面容俊秀。皆是錦衣華服,佩金戴玉,正是賈珍賈蓉父子二人。

賈蓉在一旁給父親添酒,賈珍在一邊興致盎然,滿面紅光,閉目傾聽,隨樂輕撫。

待曲過,賈珍睜開雙目,臉上滿堆笑意,喜道:“哈哈,彩衣姑娘不愧是綴玉樓新晉的頭牌,果然是舞樂雙絕,天姿國色,風韻無匹,令人流連啊!”

說罷,便招呼她過來身邊陪著飲酒。

彩衣便是綴玉樓新從蘇杭引來的舞曲頭牌。因京內勾欄瓦舍正興起一陣吳越風尚,因此這吳儂軟語正盛受歡迎。

賈蓉近來頗為聽話孝敬,早同其父賈珍說過這里新來的頭牌是如何風騷裊娜,煙媚動人。故而引了賈珍的興致。

彩衣作為綴玉樓的頭牌,前段日子早被其余王公貴族訂下了場次。

賈珍因是此處的常客,憑著同掌柜的熟絡關系,花費重金,方才訂下了元宵佳節這一天的場。

本想著今日同彩衣一日春宵,不料家里卻生了事來。

此時彩衣正坐在賈珍父子二人當中,一手樓著賈珍脖頸,一手取了酒壺給他斟酒。

賈珍一手摟住彩衣腰肢,一手在她腰腹間摸索。

賈蓉在一旁干看著咽唾沫,悄悄拿手輕撫彩衣的后背溝股。

彩衣早經調教過的,應付這樣的色欲惡鬼早就熟稔了。一邊在那里喂酒,一邊在那里極盡風騷地挑弄賈珍父子。

這賈珍早被酒色情欲沖昏了頭腦,一手抓了她紗衣,一手拿了她羅裙,在那里索索地撕扯起來。

一旁的舞女樂工早識相地退了出去,屋里燈火明滅,陰沉昏暗,香氣迷人,嬌喘微微。

卻聽外面嘈雜聲起,叫喊吵鬧不絕。賈珍不由怒從腹起,直躥靈臺,見賈蓉在一邊呆看,怒將他趕出去看生了何事。

賈蓉眼巴巴地看了彩衣豐潤的肌膚,心里流連,五步作一步地慢慢往外挪去。

賈珍仍將彩衣按在案前,將桌上酒果一掃開來,抓了她的手控住,剝她的衣衫。

門外,卻見管家賴升正被綴玉樓的小廝們攔住。兩個寧府的仆從守在那里,也勸賴升勿擾了老爺。

賈蓉兩步上前,嘴里像舌打了結一樣,斥道:“好你個龜孫的家奴!怎么在此大呼小叫,不怕惹了里面老爺的興頭,到時將你發配田里,看你知不知道厲害!”

賴升本來快馬找至綴玉樓,問了前面的迎賓,知道賈珍賈蓉正在樓上雅間里聽曲喝酒。

于是也不多費口舌,直往樓上去找。卻被外面守門的雜役攔住,憑他如何叫嚷也不放進去。

此時見賈蓉出來,雖其一臉不悅,只是終于見了正主,忙喊到:“蓉哥兒,快請老爺出來!府里面有陛下圣諭出來,速速請回去領命啊!”

賈蓉頭正有些昏沉,一時未曾聽清,仍在那里斥罵。

賴升也是無法,趁眾人不備,掙脫了邊上攔他的雜役,推開賈蓉,便往屋里面闖。

眾人不曾攔住,在后面眼看著他闖了進去。

賴升進了屋內,昏暗異常,卻聽里間床榻上嬌啼婉轉的。趕忙過去屏風外叫喊。

賈珍火燒三丈高,叫道:“哪里的狗東西,如此不長眼,竟然惹到本老爺身上了!”

語罷,舍過身下佳人,扯了衣袍披了,怒沖沖地繞了出來。

見是賴升,呵道:“好你個刁奴,如何敢闖進來觸爺爺的霉頭!”

賴升彎了腰急聲說道:“老爺,快回府吧!西府的瑜大爺攜了圣諭臨門,命老爺和蓉哥兒領諭,夫人特命我來尋的!”

賈珍聽罷,稍清醒了一些,斥道:“什么圣諭?干那西府的小畜生何事?”

賴升急得汗出了三升,忙說:“小的也不知,只是他威風十足,有所恃的,拿著一塊鑲龍的綢袋,想來不敢胡言的!”

二人正說著,從門口又跑進來兩個小廝,正是尤氏后派來的。

那兩人進得屋來,找見賈珍,其中一個叫到:“老爺,快回府去!只有兩刻鐘時候,說若是過時不至,便是藐視天威,后果自負啊!”

賈珍不由慌了,問是誰說的,豈敢胡言亂語。

另有一個開口道:“乃是瑜大爺所說的,我們怎么敢拿這種殺頭的事來哄騙老爺,句句屬實啊!

賈珍聽到“殺頭”二字,后背冷汗直往外冒,回床邊收拾了衣袍,邊穿邊往外面踉蹌地跑。

待到門口,撞見賈蓉,喝令他速速回府,言迄即奔樓下去了。

賴升隨著出門,看賈蓉在那里愣神,拉住他便跑。

寧國府,正堂。

李瑜輕啜香茗,悠然自在,也不慌張。看過一旁坐立不安的尤氏,淡淡說道:

“夫人,時候不早了,如若賈珍賈蓉不至,恐怕我要先往宮里請示陛下了……”

尤氏驚得站起身來,拿手捂了緊跳的胸口,哀聲求道:“瑜兄弟發發慈悲,再寬容片刻,若有寬宥,府上一定厚報!”

李瑜打量著尤氏,心中卻不以為然,兩家幾成死敵,不費心害自己便已是幸甚了,還說什么厚報?

李瑜正待說話,卻聽門外亂哄哄的,黑壓壓走進來一大班人。

定睛看去,為首的正是賈族太夫人,榮國夫人賈母。其后跟著賈赦賈政兩子,后隨邢、王兩位夫人。

再后面跟著紈、鳳兩個媳婦,另有惜春執意要來,迎春探春相隨。

最后是一班丫鬟婆子,只在門外守著。

李瑜見賈母來了,也不起身,倒是輕聲說道:“李瑜身負皇命,不敢見禮,還請老太太體諒。”

賈母順李瑜的眼神看去,見正堂中案上供奉著一個黃綢封袋,上織云繡龍,正是天家御用。

賈母不敢怠慢,一步一步踱至堂前正中,整衣斂容,沖著圣諭當頭跪下參拜。

其后眾人見賈母拜,也跟著納頭參拜。

尤氏在一旁看著,因之前不懂,不曾拜過圣諭,這遭見賈母恭敬禮拜,忙兩步到邊上也跪了。

整個堂內,只李瑜端坐在一旁安之若素,更無他人敢站敢坐,便連聲響都不敢發一點。

李瑜見賈母如此,起身說道:“圣恩天賜,請老太太并諸位起身了。”說罷,向案上拱手,示意他們站起來。

一旁賈政先起身來扶賈母,眾人也都起來,一時間正堂內倒也顯得有些擁擠。

李瑜扶著賈母在身旁坐下,先開口問道:“老太太來此所為何事?”

賈母嘆了口氣,說道:“瑜哥兒此來寧府之事,我已聽說了,卻不知圣諭為何?”

李瑜笑道:“老太太,陛下親手書諭,蓋印加封,我也不知陛下要傳什么。”

賈母沉默半晌,道:“瑜哥兒在宮中待了許久,想必是知道一二點,看在老婆子的份上,便略說一二吧。”

賈赦賈政等人在堂內站著,側耳細聽,也是好奇不已。

李瑜細想了一會,嘆道:“老太太,孫兒也不愿瞞你,卻也不好多言,只能略說幾字……”

李瑜頓了一會,接著道:“圣心不悅啊。”

賈母聽了,臉色瞬變,鐵青一般,頭上灰發似乎也蒼白了些。

將手扶住椅子,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珍哥兒媳婦,他們父子如今在何處?可曾派人尋了來?”

尤氏聽賈母相詢,只是一屋子親戚,老少皆在,哪里好說的?只得在那里抓緊了衣袖,紅了臉埋頭不語。

李瑜見尤氏不說話了,抬手端起茶來抿了一口,不平不淡地說道:“聽說是往綴玉樓去了……”

賈母賈赦等人臉色劇變,賈母拿拐杖狠砸了一下地面,哀嘆道:“珍哥兒糊涂啊!”

李瑜見他們在那里垂首嘆息,心中卻冷笑不止。

賈蓉失德一事方不過半月,神京內無論官宦貴族還是民間巷里,皆傳得沸沸揚揚。

此時賈珍不拘子于府內思過,反攜伴往煙花巷口尋樂,可謂是不思悔改,置賈府名譽于不顧。

更兼不巧今日有圣諭傳來,領諭之人卻遲遲不在,流連于勾欄瓦舍、青樓妓館,如若傳揚出去,入了圣上耳中,少不得要治賈珍一個蔑視皇帝的不敬之罪。

似賈珍此人,李瑜以往雖不交往熟識,只是也聽過其風流的腌臜事來。

原本也與他無干的,只是賈蓉沖撞了可卿,少不得賈珍也惦記上,既然已經交惡了,那便只有往死里得罪。

況賈珍又是一個不知悔改的,若是指望他能止污從善,幡然悔悟,恐怕是難于登天了。

李瑜原本兀自在想如何對付賈珍。不過是想先憑依圣諭,先給他個下馬威來,到底叫他怕了自己,再圖后事。

何況自己同可卿已由賈母保過媒立下婚書的,若其敢胡作非為,定不得個好下場。

誰料今來宣諭,偏賈珍賈蓉不在府中,竟自去狎妓了,這自是一個好機會。因此定了兩刻鐘,著命賈珍二人回府接諭。

那綴玉樓李瑜也知道的,遠在西市,那傳信的從城中東北往返,另算上中間耗的時間,非要半個時辰不可。

屆時無人領諭,李瑜大可回返宮中如實稟報,按著不敬之罪,百官彈壓,不怕賈珍不被黜落爵位的。

誰料賈母偏偏過東府來了,竟打了李瑜一個措手不及。

李瑜是賈母一手撫養大的,即便他有后世之思想,卻也同這前身的靈魂相合。

這一十二年的祖孫感情,早牢牢印刻在他心中。

這賈族之中,其余人他大可不加理會,不給一點面子。可如若這賈母相求,他卻如何也拒絕不得。

李瑜內心煎熬,只怕賈母舍下臉面求他,一向果決,今日卻猶豫起來。

時間一點點飛逝,門外又落了雪來,北風呼嘯,如怒如泣。屋內雖則地龍蒸騰著熱氣,只是一眾人皆覺著難言的冷意。

李瑜抬茶杯一口飲盡,撩起披風站了起來,平靜地說道:“賈珍賈蓉誤了圣諭,瑜也當回宮中復命了。”

說罷便往正中案上取封袋,步履輕穩,卻如雷霆霹靂,重重擊打在眾人心中。

李瑜取過圣諭,仍右手高舉,往門外走去。

眾人見了圣諭,凡坐者皆起身,凡私語者皆靜默,不敢上前阻攔。賈母臉色陰沉不定,仍在那里不動分毫。

李瑜正要走至門口,卻見尤氏攔在面前跪地哭喊道:“瑜兄弟還請看在多年親戚份上,再寬容片刻吧!”

李瑜臉色淡然,語氣平靜,清冷的聲音傳出。

“夫人還是請讓吧,已經寬限了兩刻鐘,賈珍賈蓉貽誤圣諭,實不能再等了。否則屆時駁了圣上臉面,我等也受不起。”

尤氏又恐又悲,癱坐在地上,淚流不止,嬌潤的容顏上因驚嚇顯得慘白,全無一點風韻佳人的姿采。

李瑜淡淡看過她一眼,抬腳便從一旁邁過,方一腳踏出門,卻聽背后傳來一聲蒼老的哀嘆。

“瑜哥兒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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