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勃的眼神顯得那樣的無力，就連說話的語氣也是如此沒底。

“是么......”

看著對方那副失落的模樣，關于對方想要解除委托的理由，亞倫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片刻，只見對方將雙手伏在了桌面上，語氣平靜的說道。

“妮娜大概是被那些東西給帶走了......”

“已經有三個孩子在早些時候的襲擊中受了傷，我不能讓他們繼續留在海崖冒險。”

說話間，哈勃攤放在桌面上的手掌已然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我要帶他們離開海崖。”

看著對方那副憤恨的模樣，亞倫緩緩直起了身子，在他看來貿然帶著孩子們離開海崖顯然是個過于沖動的決定。

“離開海崖之后呢？你打算怎么辦？”

拋開十數人日常開銷的問題不談，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平白無故的輕易接納下一支十數人的難民隊伍，更何況其中的大部分還是沒有什么勞動力價值的孩童。

亞倫并不認為，眼前的男人能夠做好這一切，這樣的決定只會把他自己連帶著那群孩子們一同逼上絕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夠收留我們......”

果然，正如亞倫所預料的那樣，這個叫做哈勃的男人壓根就沒有考慮過離開海崖之后可能會導致的種種后果。

“但比起留在這里，總會有辦法的，比起和那群不講常理的怪物待在一起。”

一時間，餐廳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寂，就連另一旁正在啃面包的艾琳娜也不由得抬起了腦袋，一雙酒紅色的眼睛在二人之間好奇地來回掃動。

不知過了多久，哈勃率先開口打破了眼前的局面，只聽他語氣平緩的說道，像是在回憶一段過往的歷史。

“亞倫先生，坦白來說我并不是一個喜歡照顧孩子的人。”

“那些小家伙們又吵又鬧，讓人完全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時常也會一個不注意就把宿舍和教室弄得一團糟。”

“可是我的未婚妻卻和我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提到這些，哈勃緩緩揚起了嘴角，那張憔悴的面容上竟露出了一副頗為無奈的微笑。

“那些孩子中的大部分都是遭到父母拋棄的孤兒，他們會把決定要拋棄的孩子帶到學校，而未婚妻她總是不問緣由的全盤接收。”

“只是單純的覺得他們可憐，就是因為這樣可笑至極的理由。”

哈勃輕輕地搖了搖頭，隨即將視線緩緩望向了窗外，像是刻意般避開了亞倫的目光。

“即便到了最后，她也在心里一直掛念著學校里的孩子們......”

“我不明白，即便這么多年以來我也依舊想不明白......”

剎那間，毫無征兆的，多年積壓的情感像是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從哈勃那顫抖的語氣之中，亞倫聽出了萬般的無奈。

“可，也只有在照顧那些孩子們的時候，我才能從他們的身上找回一絲過去的影子。”

“我太想她了......”

“她曾對我說過，那些孩子們的未來便是她能夠繼續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明。”

“所以我......”

哈勃的語氣越來越激動，可最終他還是停了下來，當那個男人轉過身的時候，只見淚水已然噙滿了他的眼眶。

“我寧可相信剛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面對哈勃那逐漸崩潰的理性，亞倫的反應卻顯得是如此平淡，此時的他正用手中的湯匙攪動著木碗中已然冷掉的豆湯，注視著那些沉溺在漩渦之中的蕓豆，猶如看見了掙扎于命運中的蕓蕓眾生。

亞倫不是不能體會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情，僅僅只是一夜之間，曾經熟悉的認知生活便已然成為了過去，世界撥開了它那充滿著善意的層層偽裝，為那些沉溺在日常美夢中的人們送去了一份大禮。

片刻，亞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重新抬頭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那么明天清晨我就會離開這里。”

雖然知道對方的旅途大概率會以失敗收場，可亞倫終究不是圣人，無論是哈勃的命運也好，又或者是海崖村的怪物也罷。

他知道這些事情已然遠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疇。

殘忍的說，他只是一個拿錢辦事的私家偵探，一切都將以顧客的要求為準，僅此而已。

“那么祝你好運。”

聽到來自亞倫的祝福，哈勃沉默著朝向其露出了一個略顯苦澀的微笑。

他不在說話，緩緩地將雙手離開了桌面，在最后看過眼前的二人以后。

“謝謝......”

隨即便轉身快步離開了房間。

看著桌面上散落的硬幣，亞倫長長的嘆出一口氣來。

窗外，月光、大海、浪濤......

微涼的海風挑逗著羞澀的燭火，眼下的一切都正呈現出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眺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海浪，正當亞倫尚且沉浸在有關近期所經歷的段段回憶之時。

灑滿銀輝的海面之下，一道快速閃過的黑影剎那間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是有著什么極為龐大的物體正在快速穿越深不可測的海底。

翻滾起的浪濤拍打在黑色的礁石之上，將原本深藍色的海面攪動為了漆黑的色澤，就連月光也被那道影子所吞噬，宛如一灘渾濁的死水。

那是什么？

可當亞倫站起身子仔細看去之時，一切卻又恢復為了原貌。

看著對方那突然緊張起來的模樣，桌邊的艾琳娜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亞倫？”

是錯覺么？

片刻，他又重新的坐回了座位。

桌子的對面，只見艾琳娜的木碗早已見了底，就連最后的一層豆渣也被她用勺子刮的干干凈凈。

反觀亞倫這邊，豆湯里的豆子已然被他不經意間用勺子攪了個稀碎，成了一碗粘稠的豆糊，光是看著就讓人吊足了胃口。

像極了記憶中，某道來自南亞某大國的本幫菜，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有一種想要載歌載舞的本能沖動。

什么也沒有說，亞倫就這樣將那碗不可名狀的東西徑直推到了仍在舔著勺子的艾琳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