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算個什么東西？”

李無奇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什么？”蘇青霄驚退一步。

眾人大驚！

這！這是要開始罵街了？！

“子不教，父之過。”李無奇走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僅憑這句話，我罵你就是應該的。”

“你！你你你……”蘇青霄指尖顫抖，指著李無奇“你”了半天，也沒理出個所以然來。

李無奇一言不發，目光陰沉。

蘇青霄驚恐地睜著雙目，瞳孔顫動。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啊！”蘇青霄終于仰天長嘯，又黯然嘆道，“可悲！可嘆啊！我蘇青霄，苦讀圣賢書，與人教誨，受人尊稱為先生，可如今，竟被如此粗鄙村夫辱罵，顏面無存！我蘇青霄，從今往后，再難與此等人為伍！詩仙前輩得后人如此，乃我文道之大不幸哉！文道，將亡矣！”

他毅然拔去發簪，一頭枯發在風中飄搖，面容好似在瞬間蒼老了十歲！

風燭殘年，飽含熱淚，令人動容。

蘇白浪恰到好處地哭喊一聲：“爹！”

于是蒼涼悲壯之音樂不知從何處起，在四周裊裊環繞……

“噗嗤！”李無奇實在沒憋得住，“文道將亡，哈哈哈哈！”

他這一笑，便引得大壯二壯也差點破了功——他二人倒是不懂文道是不是真要亡了，只是覺得蘇青霄的表演痕跡太重，實在有些滑稽。

“簡直冥頑不靈！”蘇青霄雙目充血，此刻咬牙切齒道，“周師爺！請恕蘇某不能再與您同行了！與李無奇這等敗類為伍，簡直是我等讀書人的恥辱！”

周師爺默不作聲。

“周師爺，你我相識已有十余年，可謂情深似海！蘇某本想趁這次機會，與您共賞這一路美景，與您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可如今，蘇某怕是不能了……事已至此，從今往后，有這小子便沒我，有我便沒他！我知他是詩仙后人，您舍不得，因此也不難為您，我選擇退出，這一路，您照顧好自己！”

周師爺嘆道：“蘇先生，你這又是何苦呢？”

蘇青霄泣不成聲道：“被人羞辱至此，蘇某實在無顏站在您的面前！”

曾凡道：“蘇先生，您……”

“曾院長，您也不必勸我。這并非我本意，但事到如今，身不由己！您說，我一把年紀，還被人羞辱到如此境地，還有何顏面哪？”

“呃……”曾凡微微皺眉，“不是……”

“今日之事，不是我在逼他，而是他在逼我呀！我本心與他交好，奈何他不識好歹，恩將仇報……”

“我的意思是……”

“怎樣都好！”蘇青霄老淚縱橫道，“反正，今后我不能陪在周師爺身邊，還望您能替我照顧好周師爺！”

“我是說！”曾凡加大了音量，“您不用再哭了，李公子已經先您一步，自行離去了。”

“啊？”

眾人回頭一看，李無奇已經推著李無心瀟灑離去，身旁跟著牡丹姑娘和沈楚，四位俊男靚女有說有笑，背影輕快。

牛老大向周師爺微微頷首：“周師爺，有幸結識，有緣再見。”

周師爺點點頭：“牛先生，無奇有你等高手相助，這一路自然無恙。我們幫不上什么忙，給你們減少一些累贅，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師爺自謙了，長安縣見。”

“告辭！”

錢掌柜向周師爺、曾凡、沈蛟等文人行禮告別道：“諸位，告辭，有緣再見。”

眾人一一道別。

蘇紅魚躲在人群后，望著李無奇等人的背影，目光有些惆悵。

錢掌柜向她一笑：“紅魚姑娘，告辭。”

“錢掌柜……李公子他……這一路，恐怕要多勞煩你們了……”

“不必擔心，告辭。”

臨別之際，錢掌柜輕蔑地看了蘇青霄一眼，冷冷一笑，轉身離去。

“文道將亡？可笑！”

……

周勁竹負手望著眾人遠去的背影，難以察覺的一聲嘆息。

鴻雀詩會之后，他與李無奇的交際恐怕會越來越少了；這倒不是因為蘇青霄的緣故，而是李無奇兄妹二人都已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特質；既是人中龍鳳，便注定要沖出這小小的長寧縣，甚至是雍州，甚至是人間……

大壯二壯在一旁小聲道：“師爺不必擔心，無奇他已是今非昔比了。”

周勁竹回首道：“你二人的傷，可有大礙？”

二壯道：“方才無奇臨走時，給了我二人幾枚療傷的丹藥，吃了就好多了。”

大壯凝眉道：“這幾枚丹藥似乎很不簡單！我服用之后，奇經八脈異動不息，竟隱隱有突破內力境的征兆。”

二壯驚訝道：“有這種事兒？我怎么沒感覺？”

大壯笑了笑：“每個人的體質不同。”

周勁竹道：“恐怕那丹藥是個契機；大壯平日練武便要刻苦些，與武者境只有一線之隔，那枚丹藥，便填補了那一步的空缺。二壯，你差的可就不止一步了。”

大壯笑道：“師爺說得不錯！稀奇，師爺明明修的是文道，卻對武道的事兒也懂得這么多？”

周勁竹道：“不稀奇，世間許多事都是一通百通。”

曾凡道：“周師爺，明日還要趕路，且回客棧休息吧。”

一行人相繼去到客棧。

蘇白浪從地上爬了起來，向蘇青霄道：“爹，就這樣放過那小子？”

“不急。”披頭散發的蘇青霄陰險笑著，又從容喚道，“紅魚，先替為父束發。”

不遠處的蘇紅魚目光復雜地看了父親和哥哥一眼，竟然輕嘆一聲，兀自轉身離去了。

“小姐！等等我！”冬梅急忙追了上去。

“紅魚！這孩子！”蘇青霄眉頭一皺，“出來一趟，翅膀就硬了？居然敢違抗父命了？！”

蘇白浪不耐煩道：“別管她！她方才一直盯著那李無奇看，我看她是動了春心了！”

“李無奇？”蘇青霄冷哼一聲，“那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給臉不要臉！”

蘇白浪捏著下巴道：“我覺得那小子有些妖法在身上，指不定是個妖怪！”

蘇青霄捏著鼻子道：“你先找地方洗洗吧！太臭了！”

父子二人來到一處澡堂，要了一間“天字號”浴房。

熱氣騰騰中，蘇白浪泡在水里，問道：“爹，你有什么好主意，咱們要怎么才能整死他？”

蘇青霄嘆道：“要他的命可不容易啊。你看，這一路想要他命的人可不少，甚至連武道宗師都出來了，但這小子還是活得好好的。”

“那怎么辦？”蘇白浪哭喪著臉，“我可被那小子害慘了，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硬氣不起來！”

蘇青霄以嫌棄的眼神瞧了小小蘇一眼，搖頭道：“不礙事，等回到長寧縣，爹會請最厲害的大夫為你醫治，一定可以恢復正常的。”

“謝謝爹！”

“至于李無奇……”蘇青霄兇光閃爍，“現在我拿他沒辦法，但等到了鴻雀詩會，我會求樓經長出手，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他一定會幫忙的……”

“好極！樓叔叔手段通天，殺死李無奇，就跟捏死一只蟲子一樣！”

…………

蘇紅魚在房間里發著呆，冬梅在一邊泡茶，一邊絮絮叨叨：“那李無奇呀，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說他是鄉下來的殺豬匠，哪里懂什么禮節，如今出言不遜，把老爺都給得罪了……”

蘇紅魚忽然道：“是他錯了么？”

冬梅瞪大了眼睛：“當然是他錯了！他今天可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讓老爺難堪了……但他也不完全錯，嘿嘿，至少收拾那白眼狼的時候，我是蠻開心的……”

“可是……哥哥本來就很過分，你聽他今日說的話，簡直不堪入耳……”

“但李無奇可是差點要了他的命呀！”

蘇紅魚忽然奮力搖了搖腦袋，將額前的碎發搖得更加散亂，自言自語道：“李公子怎么樣關我什么事，我只要……嗯……只要聽爹的話就好了……”

冬梅嘆道：“可你剛剛才無視了老爺來著……”

“啊？”蘇紅魚吃了一驚，“我不是故意的！爹他不會生我的氣吧？”

冬梅忽然停下手上的動作，道：“生氣了又怎樣？小姐，你不要總是怕這怕那的，你瞧李無奇，今天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老爺氣得半死，不還是活得好好的么？說到這里呀，其實我還是蠻佩服他的，膽子真大……”

兩女交談間，有人敲門。

冬梅問：“誰呀！”

“沈蛟求見蘇小姐。”

“沈蛟？”冬梅皺皺眉，“有什么事嗎？”

蘇紅魚小聲道：“冬梅，現在天色不早了，你便說我睡下了，有事也叫他明日再說。”

冬梅便道：“我家小姐已經睡了，沈先生有事，也請明日再說吧。”

許久不得回應。

沈蛟已默默離去了。

冬梅小聲嘟囔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那沈蛟總是一副城府很深的樣子，看似彬彬有禮，實則不知在做些什么打算，比那李無奇還要討厭呢！”

蘇紅魚道：“冬梅，不可在背后議論人。”

“是是是！小姐，請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