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元年冬至，氣溫降到了冰點。

雞鳴，拂曉剛至，整個咸陽一片寂靜，就連宵禁衛(wèi)士的巡邏聲似乎都消失了一般。

宗正府位于上林苑以北，因掌皇室宗族諸事，占地極廣。

自皇室宗親幽禁之日，整個宗正府的防衛(wèi)就由虎賁接手，常人不得靠近。

“劉二，瓜代之后休沐，綠樓一行？”

被稱作劉二的虎賁軍甲士搖了搖頭。

“不了，例響未放，囊中羞澀，婆姨還等著我?guī)K肉回去呢，我家那小子都三個月沒能吃上肉了。”

“頭兒，您也少些花銷吧，這年頭，日子不好過啊。”

劉二露出一個憨實的笑容，朝領(lǐng)頭模樣的甲士開口。

“你小子，倒是打趣上我了……”

領(lǐng)頭甲士笑罵一聲，輪值在即，談及家人，二人難免話多了些。

虎賁精銳，月響足足兩個秦半兩，這等俸祿足夠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了。

可聽劉二所言，自家人的生活依舊有些拮據(jù)。

觀民生而知全貌，大秦如今的狀況，可想而知。

恰在此時，上林苑以北有一行數(shù)十人，作商賈打扮朝宗正府而來。

劉二本能地察覺到不對。

如今各地皆有戰(zhàn)事，咸陽怎么會出現(xiàn)這么龐大的商隊？

再者，宵禁剛畢，就算是要報通關(guān)文牒，也不會這么快就到宗正府門前。

“頭兒，不對勁！”

二人對視一眼，眼中皆有警惕之色露出。

身為虎賁，二人久經(jīng)戰(zhàn)事，又在皇城之內(nèi)，自然不可能一有什么異常就出聲示警。

待商賈接近，劉二正欲開口，瞳孔驟然一縮，卻見前者腰間鼓起。

“敵襲！”

劉二暴喝出聲，十人一什的虎賁精銳瞬間反應(yīng)過來。

“唰唰唰……”

青銅劍出鞘，三前三后，左右各二。

十名虎賁精銳在劉二開口示警的瞬間結(jié)成戰(zhàn)陣！

商賈頭領(lǐng)是一名稍顯瘦弱的中年人。

見事情敗露，不知哪里露餡的他嘴角山羊胡不禁抖了三抖。

“殺！”

下一刻，短兵相接。

虎賁不愧是大秦牌面。

以十擋多，仍是不落下風(fēng)。

領(lǐng)頭的心知，只要緩過這第一波攻擊，散落各方的虎賁同僚頃刻便至！

只是，當(dāng)看清對方手中所使用的兵器之時，虎賁什長心下大驚。

不好！

對方所使用的兵刃，竟與己方一致！

那是軍伍中人才會有資格使用的秦劍！

“這群人不是簡單的商賈，甚至很有可能是我們大秦自己人！”

下一刻，上林苑四周皆有持刃者沖出。

粗略看去，竟有四百余眾。

劉二等人倚仗期盼的同僚，盡數(shù)受阻。

僅一個瞬間，這什長就想了很多，下一刻，他仍是選擇捍衛(wèi)自己的職責(zé)。

“虎賁！”

揮劍格開兩人，什長一聲暴喝。

“殺！”

劉二九人聞聲，雙手緊握長劍，朝著來襲之?dāng)撑浚┖然貞?yīng)。

十人小隊再度沖殺進人群中。

但奈何敵人實在太多，幾人身上也多了數(shù)道傷口。

而后，鮮血染紅了玄甲，有人開始緩緩倒地。

十人小隊，拼死血戰(zhàn)也僅僅只擋住了對方盞茶有余。

但他們卻帶走了數(shù)倍于己的敵人。

十人小隊盡數(shù)犧牲！

宗正府的大門防衛(wèi)，被徹底沖開。

見宗正府再無阻攔，有一隊人馬自上林苑西南街頭現(xiàn)身。

正是以董翳為首的王植、司馬欣等一眾分封一系領(lǐng)頭者。

“通知劉宜，依計行事！”

董翳一聲令下，當(dāng)先策馬，徑直踏入了宗正府。

偌大的宗正府內(nèi)顯得有些空曠。

除了些女眷，就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名皇室宿老茍延殘喘。

“咱們這位陛下做夢也想不到，往日一時心慈，會有今日之禍事！”

入了宗正府，董翳的嘴角帶著一絲嘲弄，地聲開口。

宗正府內(nèi)的情況，他身旁的王植早已摸清。

除卻外圍守衛(wèi)之外，整個宗正府內(nèi)再無一兵一卒。

內(nèi)患已除，外圍有劉宜策應(yīng)，以他與章邯的關(guān)系，策反不難。

再加上自己暗中通聯(lián)的諸多城防禁衛(wèi)舊部。

“大局已定！”董翳心頭暗喜。

“走吧，咱們得迎老宗正離開了！”董翳招呼一聲，并未下馬，越過前殿，朝著宗正府正殿走去。

正殿供奉著皇室贏家先祖，先秦諸君。

沿著正殿望去，四十五級石階暗合九五之?dāng)?shù)。

此刻，老宗正贏數(shù)狗摟著身子立在了大殿臺階之上。

“這老家伙，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董翳望著臉上仍有焦急之色殘留的老宗正，暗嘲一聲。

及至臺階前三丈，董翳帶頭，立馬翻身而下。

“臣下董翳，特迎陛下回宮，登臨大寶！”

一聲唱喏之后，王植等人異口同聲：“臣等來遲，陛下受苦了……”

老宗正贏數(shù)聞言，悵然閉上雙目，緩緩搖頭不休。

董翳下意識地看了王植一眼，似乎再說：“老王，啥情況，這老家伙跟你說的不太一樣！”

王植更是一頭霧水：“明明我跟這老家伙說的，就是這樣啊！”

見贏數(shù)無動于衷，王植只得俯身再拜。

“陛下，時辰不早了……”

話音未落，卻見司馬欣面無表情地站起了身來。

也不看董翳二人一眼，徑自朝臺階之上走去。

“司馬……”

話音未落，一道豪邁的笑聲暢然響起。

“哈哈哈！”

“董翳，王植！”

“你二人拜的，是哪門子的陛下？！”

聽到這霸氣之中帶著無與倫比自信的話音，董、王二人肝膽俱裂。

“贏……贏瑜！”

董翳瞳孔驟然緊縮，面色恐懼的開口，嗓音卻是沙啞無比。

“罪臣司馬欣，恭迎大秦攝政殿下！”

司馬欣快步走至臺階之上，與宗正并肩，納頭便拜。

隨著司馬欣的話音落下，贏瑜的身影自正殿之內(nèi)緩緩踱步而出。

“起來吧。”

此刻，贏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司馬欣沒有起身，依舊匍匐在地。

贏瑜也沒有管他，只是神色戲謔地看了贏數(shù)與王植一眼。

只這一眼，便令奉常王植癱軟在地。

“完了……完了……”

王植口中不斷念叨著，眼神開始渙散。

而空有宗正之名的贏數(shù)，自始至終都沒敢睜開雙眼。

一時之間，整個宗正府的氣氛變得極為壓抑。

贏瑜雙眼微瞇，盯向大秦太仆射董翳。

“董翳，你不是要清君側(cè)嗎？！”

“吾之人頭在此，敢取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