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對于定罪證據證明標準之考量

——李某某故意傷害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2019）魯02刑再1號刑事判決書

2.案由：故意傷害罪

【基本案情】

2008年，被告人李某某及其丈夫柳某章因鄰地問題，在其家門前與本村村民季某某夫婦發生爭執，繼而相互撕打。后季某某當日入院進行治療，經診斷為腦外傷癥狀，右眼眶內側壁骨折；經萊西市公安局鑒定，系輕傷。后經一審法院委托，青大司法鑒定所出具鑒定意見：季某某右眼眶內側壁骨折是新鮮骨折；西政司法鑒定中心出具鑒定意見：不能明確其骨折系何時形成。經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委托，湖北同濟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出具鑒定意見：季某某的骨折為陳舊骨折。

【案件焦點】

如何分析把握定罪證據的證明標準以排除合理性懷疑。

【法院裁判要旨】

山東省萊西市人民法院重審認為，被告人李某某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輕傷，其行為構成故意傷害罪。公訴機關指控的事實和罪名成立，予以支持。關于李某某與季某某發生過廝打的事實，萊西市公安局刑事科學技術室出具鑒定意見：季某某右眶內側壁骨折系輕傷，且青大司法鑒定所根據萊西市人民醫院門診病歷、住院病歷、CT片，出具了季某某之傷系新鮮骨折的鑒定意見，證人證言亦予以證實。湖北同濟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出具季某某之傷系陳舊骨折的鑒定意見，與其他鑒定意見不一致，根據湖北同濟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的官方網站對法醫臨床鑒定程序的要求：鑒定時被鑒定人必須到場。該鑒定未通知被鑒定人到場，程序違規，該鑒定意見不能作為本案定案依據，不予采信。證人張某華、徐某芳、張某、李某花等人均未在事發現場，其關于季某某之傷系舊傷的證言系推測，不予采信。關于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無罪的辯解理由及辯護意見，與查明的事實及法律規定不符，不予采納。山東省萊西市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條第一款、第四十五條之規定，判決被告人李某某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有期徒刑九個月（已執行完畢）。

李某某提出上訴，請求改判無罪。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一審重審判決認定上訴人（原審被告人）李某某犯故意傷害罪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本案中，結合上訴人及多名證人主張被害人眼部在本案案發多年前曾受過傷害的證據，以及涉案多個法醫鑒定不同的鑒定結論，本案被害人傷情在案發后幾日內出現的情況反復不符合傷情形成的常理，一審重審判決認定被害人季某某右眶內側壁骨折是新鮮骨折的證據亦不充分，不能排除合理懷疑。對李某某及其辯護人所提李某某無罪的意見予以采納。對季某某的委托代理人請求維持原判的意見不予采納。對山東省青島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員的出庭意見予以部分采納。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三項、第二百三十六條第二款、第二百四十二條、第二百四十四條的規定，判決如下：

一、撤銷山東省萊西市人民法院（2015）西刑重字第3號刑事判決；

二、上訴人（原審被告人）李某某無罪。

【法官后語】

本案中通過對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被告人供述及多次鑒定意見的條分縷析，完整展現了證據論證過程。首先，被害人的丈夫及其三位親戚在證言中都陳述柳某章打的季某某的頭面部，沒有提到李某某打季某某的事情，有涉及的也只說李某某和季某某互相抓撕或撕扯衣服；被害人季某某自己也主要說的是柳某章將其和丈夫打傷，雖然曾提到李某某打過其頭面部，但是其第一時間的報案記錄僅陳述是柳某章打傷她，而且其在偵查機關的一次筆錄中特別說明李某某沒有打她，只是抓撕其胳膊，是柳某章打了她。本案有四位村民作證證實的基本上都是柳某章和柳某朋在相互撕打、爭奪鐵锨，季某某和李某某在抓撕或說是指點著對罵，有一人明確證實柳某章沒打過季某某，另外二人明確證實沒看到有人打季某某。而上訴人李某某先是承認過和季某某夫妻有抓撕行為，也辯解過只是對罵沒有靠身，其于2010年3月22日在萊西市人民檢察院的訊問筆錄中說她打了季某某臉一下，季某某也打了她一下，其在之后的庭審中均稱未打過季某某。本案證人證言和被害人陳述中明確說李某某打過季某某頭面部的只有季某某自己的陳述，而季某某還有明確說明李某某沒打過她的陳述，其陳述自相矛盾，且與其他證人證言矛盾，不能排除合理懷疑。本院審判委員會討論認為，一審重審判決認定李某某打過季某某頭面部的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其次，本案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季某某右眶內側壁骨折是新鮮骨折。2008年3月11日案發當天，季某某到萊西市人民醫院看門診的病歷中未記載右眼周瘀血、腫脹；2008年3月13日案發第三天，季某某到萊西市公安局做法醫鑒定時，鑒定報告明確記載法醫檢驗結果是季某某頭面部未見明顯外傷性改變，當天法醫拍攝的季某某頭面部照片也未見其右眼周有瘀血、腫脹的情況；2008年3月14日案發第四天，季某某到萊西市人民醫院住院，住院病歷記載右眼周瘀血、腫脹。青島青大司法鑒定所僅根據季某某住院病歷記載進行參考，未對門診病歷記載及萊西市公安局的法醫鑒定記載和拍攝的照片進行參考，也未作出合理解釋，且青島青大司法鑒定所鑒定人認為CT片顯示季某某右眼內直肌明顯腫脹的結論與西南政法大學司法鑒定中心及湖北同濟法醫學司法鑒定中心的法醫鑒定意見相矛盾。

通過以上分析認定，本案最終認定證明被告人李某某故意傷害的證據證明力不足，綜合全案證據分析，認定被告人李某某傷害季某某的證據不能排除合理性懷疑，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五十五條之規定及從疑有利于被告人的原則，依法改判被告人李某某無罪。本案對如何分析采信證據，如何把握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如何區分罪與非罪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編寫人：山東省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 王婧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