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明在擦凈嘴角的血漬后，緩緩地站起身來，而后，將手中的木藝奇書遞給了張凡。

接過木藝奇書，張凡心中嘆息，他還想再出手確認(rèn)一下，能不能救下魯明。

可魯明卻搖頭拒絕了。

“多謝老先生好意，就讓我獨(dú)自一人靜靜走完這最后的路吧！”

見此，張凡也不好再強(qiáng)人所難，輕輕一嘆后，收起木藝奇書，便離開了這里。

房間內(nèi)，魯明強(qiáng)行提了一口氣，然后將橫在地上那一座還未雕好的粗胚，給扶了起來。

接著拾起落在地上的刻刀，迎著油燈，獨(dú)自一人繼續(xù)雕刻了起來。

一刀一刻，只希望能夠留住他心中的美好。

……

離開魯家小院后，張凡并未著急返回都城，而是去了荒墳之地。

因?yàn)轸斆鳜F(xiàn)在的狀態(tài)，如似風(fēng)中的燭火，搖搖欲墜，隨時(shí)都有可能倒下去。

既然魯明有求于他，那這最后的心愿，張凡自然是要幫他做到的。

荒墳之地，張凡掐指衍算一番后，彈指打出了一道青光，這道青光劃出一道弧線，后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荒地中。

這里地勢開闊，少有人佇立新墳。

張凡漫步走去，數(shù)步間，便已抵達(dá)剛才青光落下的位置。

回頭看了四周一眼，張凡輕輕一嘆：“這里，以后就做為魯明的長眠之地吧……”

陳府深閨。

當(dāng)陳青青得知父親決議要將她嫁進(jìn)錢府后，置有火燭的房間中，透過薄紙窗戶，隱約看到兩道身影正在爭吵。

“娘，我是絕不可能嫁給錢公子的，除了魯郎，女兒誰也不嫁……”

一聲無奈的哭泣聲，自房間中傳出。

屋內(nèi)的陳母也無可奈何，只能哀聲長嘆道：“冤孽，都是冤孽啊！”

來到女兒閨房前，原本還想進(jìn)去看看女兒的陳云天，在聽到里面?zhèn)鱽沓臭[聲后，長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又折返了回去。

陳府偏院的靈堂中。

陳云天對著靈臺上擺放的十多個(gè)靈位，正跪地祈禱，以求心安。

“祖宗在上，今日云天所做的一切，雖存有私心，可也是為了整個(gè)陳家著想，再者陳家與魯家互為世仇，斷不可往來，云天也是謹(jǐn)遵祖訓(xùn)，不曾違背……若是祖宗有靈，還望能給予云天明示！”

此話一出，靈臺上有不少靈位都顫動了起來。

陳云天知道，這是祖宗認(rèn)可了他的決議。

只有擺放在最高處的那一座靈位，不曾顫動，仔細(xì)望去，上面赫然寫著“祖母蘇小小”幾個(gè)大字。

……

夜盡天明。

魯家小院中，魯明如似回光返照，一掃之前的頹色，榮光散發(fā)，不僅將那座粗胚木雕給打造完成了，還順帶將之前被破壞的木人、木牛等各種奇物給一并修復(fù)好了。

“鵝鵝~”

“哞哞哞~”

“咩咩咩～”

院中，動物們紛紛展喉，看上去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魯明吐血變得更厲害了，不時(shí)間，還會傳來陣陣咳嗽！

“咳咳！”

一陣劇烈地咳嗽過后，幾個(gè)木人搖搖晃晃地走了上來。

“魯工，你沒事吧！”

幾個(gè)木人的聲音，雖然顯得有些遲鈍，可關(guān)切之意，卻一點(diǎn)都不假。

他們都是木人，既無魂魄，也不懂感情，上前關(guān)心，不過是出于本能。

“沒事……”

魯明止住咳嗽后，站起身來去往了房間，準(zhǔn)備在臨死前，再放最后一次紙鳶。

……

錢府。

錢老爺今日大怒不已。

自那說書老道，傳出錢府有妖怪的秘密后，不少與錢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客，今天紛紛差人傳來消息，要與錢家解除合作關(guān)系。

就連之前那些不曾覺得錢家有問題的人，現(xiàn)在都對其退避三舍，唯恐沾染到了什么，禍及自身。

“那個(gè)該死的說書老道，人找到了沒？”

“找不到？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面對回稟消息的家丁，錢老爺大發(fā)雷霆，這件事的影響實(shí)在太大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罪名就已經(jīng)成立。

現(xiàn)在的錢家是百口莫辯，更何況，他們家本來就有妖怪，如何自證？

為今之計(jì)，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那老道，讓他站出來澄清一切。

但奈何他們找遍了整個(gè)都城，也不曾找到那老道，那老道仿佛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不僅人找不到，連他過往的信息都一片模糊，甚至許多傳出這話的人，都忘了自己之前是在哪兒聽到的這個(gè)消息。

他們只是隱約記得，這些話，是一個(gè)老道說的。

“找，再去找！”

錢老爺大發(fā)怒火，喝斥著這群家丁。

待家丁們退下，錢辰也走了過來。

“爹！”

錢辰走上前來，思索片刻后，提出了心中的質(zhì)疑。

“爹，外面的謠傳都是真的嗎？”

聽到兒子詢問自己，錢老爺松了一口氣，畢竟這是他的親生兒子，他不可能像對待下人那樣去對他。

“辰兒，外面的那些市井之言，不得當(dāng)真！”錢老爺一口否定。

“可是爹，現(xiàn)在外面?zhèn)鞯梅蟹袚P(yáng)揚(yáng)，我擔(dān)心這事讓陳家知道了，他們可能會退婚！”錢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顧慮。

對此，錢老爺不禁輕笑一聲道：“辰兒，此事你大可放心，陳云天上次獅子大開口，索要禮金二十萬銀子，今早，爹已經(jīng)差人將銀票給送去了陳府……”

見老爹如此信誓旦旦，錢辰也不禁放下了心來，不過回頭，卻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多嘴提了一句。

“爹，那妖怪的事兒……”

“胡說，我錢家怎么可能有妖怪！”

不等錢辰把話說完，錢老爺直接怒聲打斷了他的話，但又擔(dān)心剛才的語氣太重，于是緩了緩后，又道：“辰兒，爹也是有苦衷的，等你們成親后，爹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

北郡，郡守府。

八皇子正與老者兩人，于書房中，商討近來聯(lián)絡(luò)到的舊臣名單。

聽完老者的匯總，八皇子無奈嘆道：“陳家?guī)状鷱能姡谲娭蓄H有威望，本想他們能夠?yàn)楸就跣ЯΓ魏翁觳凰烊嗽福麄兛春玫氖撬母纾擦T，時(shí)也命也，不能強(qiáng)求！”

自上次險(xiǎn)死逃生后，八皇子比起過去，看開了許多。

看到這位學(xué)生的轉(zhuǎn)變，老者欣慰不已。

卻見八皇子走了幾步后，又道：“聽說最近都城中有妖怪，也不知是真是假，本王果然在京城的那座牢籠中呆得太安逸了，竟也不知外面世界的變化……”

八皇子淡淡地感慨著。

對于妖道鬼道之事，老者只是一個(gè)教以學(xué)識的老師，知道不多，自然無從回答。

對此，八皇子也不在意，待走到窗邊后，又嘆道：“離京城有些時(shí)日了，我二人也是到了該回去的時(shí)候，不過離開前，本王準(zhǔn)備再去參加一次陳家的喜事，并送上一份厚禮，陳家現(xiàn)在只是看好四哥，并沒有真正站隊(duì)下場，于本王而言，多少還是有些機(jī)會的……”

聽到這話，老者不甚感慨。

“想要爭得大位，自然要容人所不容，忍人所不忍，殿下果然成長了許多！”

……

三日后。

魯明終是沒有撐下去，走了。

畢竟心都死了，人還能尚活？

不同于別的人家生老病死，多有親人前來看望。

魯家小院前冷冷清清，前來憑吊的村民屈指可數(shù)，寥寥無幾。

這些人深知魯家與陳家，乃至與錢家之間的恩怨是非，因?yàn)楹ε卤贿B累，所以并沒有多少人上門。

過來的人，還沒有魯家小院中的木人多。

這些木人臉上的表情，雖然自雕刻出來以后，就是固定的，看不出喜怒，可他們卻憑借著自身的本能，合力為魯明打造了一口棺材，并將其裝入了其中。

待棺蓋合上以后，幾個(gè)木人直接抬起棺材，在張凡的指點(diǎn)下，將其送往了荒墳之地。

因?yàn)槎际悄救耍炔粫藓埃膊粫仂`，所以直接干脆點(diǎn)，將其下葬，這樣也好讓魯明的尸骨能夠早些入土為安。

來到墳地，張凡施以法力，破開了土地。

之后，幾個(gè)木人抬起棺材，搖搖晃晃地將其放入了坑中，待棺材放置穩(wěn)當(dāng)，張凡一揮手將兩邊散開的土，又重新合上了，爾后隆起了一個(gè)高高的土包。

“道友，立墳不立碑，合土不點(diǎn)燭，豈不太寒磣了些！”

張凡剛做完這些，身后便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回頭望去，此人正是之前的說書老道。

此刻，老道正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懶洋洋地躺在不知誰家的墳頭前，笑望著張凡。

見來者是老道，張凡不禁眼前一亮。

上次與他碰面，這老道避而不見，如今莫名奇妙又自己找上門來，這老道也是一奇人。

“道友，我們又見面了！”張凡揮手驅(qū)散那些木人離開后，隨即向著老道走去。

聽到這話，老道并未出言反駁，而是懶洋洋的坐起身來，揶揄笑道：“道友身懷點(diǎn)金之術(shù)，自不會缺少金銀錢財(cái)，想來為魯木匠立上一座墓碑，點(diǎn)上火燭，燒些紙錢，也并非什么難事吧……”

聞言，張凡不禁一笑，這老道果然有些意思。

于是回道：“金銀錢財(cái)乃世俗身外之物，魯木匠若所求的只是這些，又何以身入泥塵，魂歸天地呢？”

說著，張凡來到了老道的身旁，與其并排而坐，而后笑著打趣道：“道友既然認(rèn)識魯木匠，見起身死，又為何不去往他的墳頭憑吊哭喪幾聲，這樣魯木匠泉下有知，說不得還會感念道友一番。”

聽到這話，老道不禁撫須長笑道：“道友此言差矣，魯木匠雖然身死，可魂魄卻還在軀殼之中，并未離體，老道此番前來，就是為了送魯木匠最后一程……”

話音還未落下，老道便伸手指向了對面那座由張凡所立的新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