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沉思，陸小西一上午的時間猶如坐過山車。

早晨剛上班，薛峰打來電話，當然是祝賀他喜得貴子，薛峰解釋包子店很忙，明天想和張弛一起到家里祝賀，陸小西笑著答應，自從薛峰和張弛鬧矛盾之后，兩個人好久沒與陸小西碰面了。

第二個電話是秋歌打來的，秋歌的聲音帶著沙啞，像是哭過。陸小西追問了兩遍，秋歌才說道：“明天是秋詩燒五期的日子，過了五期，她就真的離開人世，到另一個世界了，過去的老人說，五期那天，她會回來看最后一眼人間，秋詩沒有孩子，這個五期我想回去給妹妹送上一束鮮花。”

放下電話，陸小西愣了好久，最近一個多月，他的神經一直是緊繃著，秋歌說過了五期，死去的人才會離開這個世界，也就是說，這幾次夢到秋詩，是秋詩來到了他的夢里不想走？

第三個電話讓陸小西有些意外，是一個陌生號碼，當陸小西接通電話時，電話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他說他叫趙旭東。

陸小西與趙旭東沒有正面交往，雙方都回避彼此以免尷尬，陸小西知道對方是趙旭東后沉默了一下說道：“趙院長，找我有事？”

趙旭東也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是在秋詩的手機里看到你的電話號碼，明天是她五期的日子，我想你是不是回泰寧一趟，她在昏迷的時候，嘴里還在說你的名字。本來以為能在上海遇到你。”

陸小西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懷疑趙旭東說的話，他能想象到，秋詩在臨終前那種求生的本能，他似乎看到了秋詩失望的眼神。

“趙大哥，你不用再說了，我一定回去。”陸小西堅定地說道，連稱呼都改了，他覺得趙旭東值得他叫一聲大哥。

站起身，陸小西連續抽了兩支煙，辦公室里煙氣繚繞。江鷗走到他辦公室門口，腳步停頓了一下走了過去，陸小西知道可能是來找他，但他沒有心思想這些，他的眼前晃動著寫著秋詩名字的墓碑，冥冥中秋詩的名字孤零無助。

抬起頭，看到蕭晴微笑著走進來，揮手驅散煙霧笑道：“你這是心情不好?我幫你泡一杯茶吧。”說完話拿起桌上的杯子。

陸小西叫住蕭晴：“蕭晴，給我多加點兒茶葉，要鐵觀音吧。”

“好的。”蕭晴沒回頭，舉了一下杯子答應道。

當蕭晴把杯子放到桌上，陸小西已經恢復了平靜，蕭晴坐在他面前問道：“對了陸總，你家小兒子的名字叫什么了？一個月了，應該有名字了吧？”

陸小西笑笑說道：“名字早就起好了，沒出生的時候就起完了，叫陸羽，男孩是羽毛的羽，女孩是雨水的雨，現在是生了個男孩兒，就是羽毛的羽。”提到兒子，陸小西的情緒好了許多。

蕭晴伸出大拇指贊道：“陸總起的名字大氣，陸羽，這不是茶圣的名字？”

陸小西打開杯子蓋兒，吹了一下，試著喝了一口茶，點頭說道：“我喜歡喝濃茶，給兒子起名也是湊巧，我這輩子當不了什么大官兒，也沒有出名的機會，就讓兒子出名吧，我先給他開個好頭，起個好名字。”

蕭晴捂嘴輕輕一笑說道：“你這是占便宜，難不成當官的都是你兒子？”

陸小西哈哈大笑說道：“自嘲而已，我可當不了領導的爹，現在貪官太多，我這輩子還想留個好名聲。”

“好了，你現在情緒好了，我回辦公室了，剛才鷗姐過來說你這里煙霧繚繞，沒敢進來，等有時間我和鄭彤去看你家兒子，嫂子生完孩子會更漂亮了，女人還是有點肉好看，太瘦了沒福相。”

陸小西意味深長地看看蕭晴沒說話，蕭晴被他看得臉一紅，當初與陸小西在一起時，她記得陸小西說她有肉，肉感十足，自己現在說這句話，明顯有主動示好的意思。

匆匆逃離了陸小西的辦公室，蕭晴坐下后心還在砰砰跳，對面的鄭彤見她臉色緋紅，狐疑地問道：“晴姐，你的臉這么紅，是發燒嗎？”

蕭晴捂著胸口說道：“剛才下樓幫陸總打水，走樓梯快了。”說完話端起桌上的杯子，猛地喝了幾口水。

鄭彤盯著蕭晴的臉，像是能找出什么蛛絲馬跡似的，嘿嘿笑道：“陸總也是，去樓下茶室喝多好，還麻煩晴姐爬樓梯。”

臨下班前，秋歌的電話打過來：“小西，我到小惠姐家了，我準備回泰寧，如果你也想回去，我們就開一個車走，今晚走可以父母家住一宿，明早走的話就得起個大早，得四個小時的車程，你看看咋辦？”

陸小西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臺歷說道：“還是明早走吧，今晚我值班，另外我不想驚動父母，只想悄悄地回去一次，這樣也就不告訴金靜了，你也別讓大鵬提這事。”

“大鵬有會議，我自己過來的，要是不在泰寧住也好，等裝修完道外的房子再讓我爸媽過來，你安排時間，我不想因為秋詩的事讓你老婆心里不舒服。”

放下電話，陸小西苦笑了一下，今晚根本不是他值班，他就是不想讓金靜知道他回泰寧，所以決定晚上住辦公室，也讓自己安靜一下。

放下電話，秋歌對端木小惠笑道：“我沒讓陸小西過來吃飯，這個時候他也不會有胃口，等回來我們再一起聚吧，今晚我也不想吃，一會兒找個水果就行。”

端木小惠搖搖頭笑道：“隨你，這也是我越來越躲避婚姻的原因，小美給我打電話，讓我遇到合適的再找一個，我看還是算了吧。”

天剛放亮，路上的車不多，零星的貨車從對面駛過來，因為進省城的貨車是有時間限制的，白天不能進城。

看著副駕駛的陸小西，秋歌慢慢開著車，與上個月見面相比，陸小西的臉色明顯不好，所以她沒有讓陸小西開車，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借口自己開自己的車熟悉。

走到泰寧縣南門將近八點，陸小西被電話鈴聲驚醒，他不好意思的看看秋歌然后接通電話：“趙哥，我和秋歌一起過來的，已經進了泰寧縣。”

趙旭東的聲音低沉：“那你們直接到公墓吧，我在墓地進口等你們。”說完也不等回答直接掛斷電話。

“去西門有一家花店，買完鮮花我們直接上去，也就五公里距離，等回來我們一起吃飯吧。”陸小西看著秋歌說道。

鮮花店的花籃不大，花枝也插的稀少，主要是賣給去醫院看病人和掃墓的人，陸小西讓賣花的小姑娘改成一個大花籃，用三個花籃做成一個，小姑娘高興得兩眼放光，開門就遇到個大主顧。

陸小西選的是白菊花，秋歌站在旁邊猶豫不定，最后選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康乃馨，賣花的小姑娘說道：“如果去祭奠的話，還是以菊花為主。”

秋歌看看陸小西說道：“秋詩喜歡紅色，在活著的時候我是姐姐，現在我給她當一回兒女，就送紅色康乃馨。”

趙旭東站在路邊，手里捧著一束黃菊花，見陸小西抱著大花籃，點點頭沒有說話，對秋歌也只是叫了一聲大姐。

三個人默默走了五分鐘，走到墓地偏僻的一個角落，趙旭東這時才開口說話：“秋詩活著的時候就說了，選一個角落，不想讓人關注她。”

墓碑上的照片依然是病房里擺放的那張照片，墓碑上寫的也比較簡單，秋詩之墓四個字居中，左上方是年月日，右下角的小字是摯友趙旭東立。

秋歌和陸小西把手里的鮮花擺好，兩人不約而同地蹲下不語，趙旭東把手里的黃菊花擺在中間，嘴里喃喃說道：“秋詩，你過來看一眼吧，喝完孟婆湯，記得下輩子托生成一個男人，就不會有這輩子的痛苦了。”

早晨墓地基本沒人，能聽到風刮過的聲音，立秋過后，草木也都蕭瑟起來，旁邊墓碑前祭奠的花束干枯地立在墓碑前。

秋歌擦干眼淚，站起來對趙旭東說道：“謝謝你這些年照顧我妹妹，我替她給你鞠躬。”說完對著趙旭東深施一禮。

趙旭東慌忙伸手扶住秋歌說道：“一切都過去了，你們是不是覺得奇怪，秋詩的名字怎么居中間？”

陸小西把三個花籃又擺個順序，讓黃菊花在前面，自己的白菊花放在最后，然后才開口說話：“趙哥，辛苦你了。”

他還想多說幾句，可是一時哽住。

趙旭東拍拍陸小西的肩膀說道：“今天我們都是來看秋詩的，說身份，我和你一樣，所以墓碑上我寫的是摯友趙旭東，這么多年，我們只有夫妻之名，因為她的病你們都知道。”

秋歌第一次聽到趙旭東談論他們的生活，就是秋詩活著的時候也沒有說過她們無夫妻之實，一瞬間滿眼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