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洞

四月九日 星期六

第二天大公羊背上馱著男孩子在島上四處轉(zhuǎn)悠，讓他看看島上的風(fēng)景。這個島原來就是一塊巨大的巖石礁，四周峭崖壁立，頂部平坦，宛如一幢巨大的房屋。大公羊先帶著男孩子去看了看山頂上水草豐茂的草地。男孩子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島似乎專門是為羊群生活而存在的。山上除了羊兒喜歡吃的酥油草和氣味芳香的青草之外，幾乎不長什么別的雜草。

但是登上山頂，從峭壁邊緣放眼眺望，還可飽覽美景。首先可以看到整個大海，藍(lán)色的大海沐浴在日光下，煙波滾滾，微浪徐徐，只有在靠近一兩個岬角處才拍打得濺起白色飛沫。正面朝東是果特蘭島，那邊整齊的海岸望不見盡頭。朝西南方向是大卡爾斯島，外貌和小卡爾斯島大同小異。公羊走到峭壁邊緣，男孩子從陡壁往下俯視，他看到峭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鳥窩，而在底下藍(lán)色的海水里，黑海番鴨、絨鴨和海鳩在悠然自得地捕食小青魚。

“這真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男孩子說道，“你們羊兒住的地方可真美啊！”

“是呀，這地方倒確實(shí)很美。”大公羊說道，他好像還想說點(diǎn)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喟然長嘆了一聲。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你獨(dú)自一人在這里走動的時候，千萬要留神腳底下的裂縫，這山上有好幾處很大的裂縫啊。”他繼續(xù)說這座山上有好幾個地方都有又寬又深的大豁口，最大的一個叫作地獄洞。“要是有人失足掉了下去，那就沒命啦。”大公羊警告說。他的提醒非常及時，不過男孩子覺得他這番話似乎是話中有話，專門講給他聽的。

然后大公羊馱著男孩子來到了海灘上。男孩子這一下才恍然大悟，那些在昨天晚上害得他驚恐不已的巨人原來竟是一些巨大的石柱，大公羊把它們叫作“海灘上的中流砥柱”。男孩子越看越不愿意離開。他覺得倘若真是有妖魔搖身一變變成了石頭的話，那么他們就是這么奇形怪狀的。

盡管海灘上景色也很美麗，男孩子還是更喜歡山頂。因?yàn)樵谶@里有些慘不忍睹的景象，遍地可以見到羊的尸骸，大概狐貍把羊叼來之后就是在這里大吃大嚼的。在這里他看到了肉被吃光后剩下的完整的骨架，也有血肉狼藉的半片尸骸，更有些連一口都沒有吃過的被完整地丟棄在這里。這些殘暴的野獸撲向羔羊只是為了取樂，只是為了獵取和殺戮，歷歷慘象看了叫人心如刀割。

公羊在尸骸面前沒有停住腳步，而是默默地走了過去。可是男孩子畢竟不能對這些慘象熟視無睹。

公羊又往山頂上走去，當(dāng)他走到山頂上后他停住腳步，語重心長地說道：“隨便哪個聰明能干的人看到了這些慘狀都不會無動于衷的，除非狐貍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可是狐貍也要求生存呀？”男孩子說道。

“不錯，”大公羊正色說道，“那些除了能夠使自己活下去之外不再濫殺濫捕的動物，當(dāng)然可以活下去。然而這些壞蛋卻不是，他們是傷天害理的罪犯。”

“這個島的主人，那些農(nóng)夫們，應(yīng)該到這里來幫助你們嘛。”男孩子話鋒一轉(zhuǎn)說道。

“他們劃著船來過好幾回，”大公羊回答說，“每回來的時候，狐貍都在山洞和地縫里躲了起來。農(nóng)夫們找不到他們，沒法子開槍。”

“老人家，您總不見得想叫我這么一個小得可憐的人兒去對付那些連您和農(nóng)夫們都制伏不住的無法無天的家伙吧。”

“有的人雖小但是心眼靈巧，照樣也能干出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情來。”大公羊若有所指地說道。

他們不再多談這件事，男孩子走到正在山頂上覓食的大雁旁邊坐了下來。他雖然不愿意在公羊面前露出聲色，其實(shí)他心里卻為羊兒的不幸遭遇而暗暗難過，他想要幫助他們一下。“我起碼可以找阿卡和雄鵝莫頓商量商量這件事情，”他思忖著，“說不定他們能給我出個好主意。”

過了不久，白雄鵝就馱著男孩子越過山頂?shù)钠降爻暗鬲z洞”那邊去了。

雄鵝無憂無慮地在寬闊的山脊上信步漫游，似乎根本沒有想到他是那么令人注意地又大又白。他沒有在小丘或者其他隆起的高處背后躲躲掩掩，而是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奇怪的是，他似乎在昨天的大風(fēng)暴中遭受過折磨，卻沒有因?yàn)樯碜硬焕鞫有⌒闹?jǐn)慎一些。他走起路來右腿一瘸一拐，左邊的翅膀耷拉在地上，好像折斷了一樣。

他的行動漫不經(jīng)意，似乎四周一點(diǎn)危險都不會有的。他不時從地面上啄食一根草莖，也不向周圍打量一番。男孩子四仰八叉地平躺在鵝背上，眼睛仰望著藍(lán)色的天空。他現(xiàn)在騎鵝的技術(shù)已經(jīng)非常老練，不僅能夠坐，而且能站在或者躺在鵝背上。

雄鵝和男孩子都那么逍遙自在，當(dāng)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三只狐貍爬上了山頂。狐貍們很明白，要在開闊地帶謀害一只鵝的性命，那幾乎是不能得逞的事情，因此起初他們并沒有打算去獵捕雄鵝。但是他們反正也在閑逛，就跳進(jìn)了一條很長的裂縫里，打算偷襲一下雄鵝試試。他們行動得小心翼翼，雄鵝一點(diǎn)也沒有瞅見他們。

狐貍們快要走近雄鵝時，雄鵝想試試看能不能飛起來，他拍打了幾下翅膀，但是怎么也飛不起來。于是狐貍們恍然頓悟過來，原來這只鵝是不會飛的。他們就比先前更加興沖沖地追趕上去。他們不再在裂縫里躲閃迂回了，而是一口氣直躥上山頂。他們盡量利用土丘和凸出的高處掩護(hù)，不被雄鵝發(fā)現(xiàn)，繼續(xù)向他步步逼近。這樣狐貍終于悄然無聲地靠近了雄鵝，只消一個箭步就能把他逮住。三只狐貍便一齊縱身撲向雄鵝。

雄鵝想必在最后一剎那才發(fā)覺了動靜，因?yàn)樗赃呉婚W身，狐貍撲了個空。但是這并沒有緩解險情。因?yàn)樾垸Z只搶先跑出了幾步路，而且還是一瘸一拐的。但是這個可憐蟲還是拼命往前飛跑。

男孩子倒騎在鵝背上朝著狐貍大呼小喊道：“你們這幾只狐貍，吃羊肉吃得渾身肥膘，胖得連只鵝也追趕不上！”他的呼喊激怒了那三只狐貍，他們暴跳如雷，不顧一切地往前直躥。

那只白鵝徑直朝向那個大豁口飛跑過去，他來到豁口邊上翅膀一揮就飛了過去，而狐貍差一點(diǎn)就能夠抓住他了。

在飛過了“地獄洞”之后，雄鵝還是和方才一樣大步流星地匆匆飛奔。可是還沒有奔出幾米遠(yuǎn)，男孩子就拍拍雄鵝的脖頸說道：“現(xiàn)在你可以停下來啦，雄鵝。”

就在這時候，他們聽見身后傳來了瘋狂的嚎叫和利爪抓撓巖石的聲音，隨后又聽見身體墜到谷底的沉重響聲。狐貍卻再也不見蹤影了。

第二天早上，大卡爾斯島上的航標(biāo)燈看守?fù)斓搅艘粔K從門縫底下塞進(jìn)去的樺樹皮，上面歪歪扭扭刻著一行字：“小卡爾斯島上的狐貍掉進(jìn)了‘地獄洞’里。快去抓！”

那個航標(biāo)燈看守人真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