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靜福公主將溫國剛傳到了養德殿,向他詢問各種文書的準備情況。溫國剛恭恭敬敬地跪在御案前,稟報道:“殿下,臣已經用倒填日月的方式寫下了十二道詔書。其中,最早的文書是同泰七年正月加封石垚為睢陽郡王的;其后,又在同泰八年改封睢陽郡王為南陽郡王;九年,晉封南陽郡王為漢中親王;十年,授漢中親王雙親王俸祿;同泰十一年二月,立漢中親王為皇太子。所有文書均已齊備,今日便可昭告天下。”靜福公主點頭說:“溫相思慮周密,做事仔細,真乃老成謀國之臣。待皇帝寫下退位詔書,即可擁立石垚做新天子。”溫國剛又磕了個頭說:“臣還寫了一個推舉折,希望公主殿下能順應軍心民意,出任擎天靜福執政,與新皇共同治理國家。”靜福公主微微一笑說:“溫相先起來吧。只要民心在我,這是早晚的事情。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棘手的問題需要解決。昨夜,越王抓捕了所有在京的皇子,卻獨獨走脫了齊王石堅。聽他府上的人說,是中書舍人童道生前去報的信。石堅在逃出大梁門時,聲稱要前往成王軍中。若齊王和成王聯合起兵,反攻京城,那可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啊!不知溫相可有對策?”溫國剛略微想了想,說道:“齊王和成王一向有矛盾,是不會真心聯合的。公主可下旨剝奪他們的王位,罷黜他們的官職。同時,派出可靠將領前去接管成王和劉睿的軍隊,重賄他們手下的軍官。皇權在咱們手中,他們無名無份,是鬧不出多大動靜的。”靜福公主聞言大喜,急召秦國勛和秦邦未前來聽令。
逃出大梁門的童道生和齊王先向西奔,又往北行,跑了一夜,終于到了延津渡口。童道生顧不得疲累,催馬來到黃河岸邊。為了甩掉追兵,他花重金雇下了所有的渡船,并要求他們在北岸停留一天,還告訴他們,等自己返回渡口時,必有重賞。船工們得了銀子,自然十分高興,紛紛應承下來。童道生撥馬來到車前,請齊王等人登船。石堅一臉困倦地說:“童大人,咱們一夜奔波,水米未進,人困馬乏,可否在此歇息個把時辰再走?”童道生急切地說:“殿下,也許追兵就在身后,還是快快登船,等到了河對岸,抑或到了劉相軍中,再歇不遲。”在童道生的一再堅持下,石堅才帶著手下慢慢吞吞地上了船。
幾支渡船剛剛劃出碼頭不遠,就見延津以南塵頭大起,追兵趕來了。石堅望著那些沖到岸邊,望水興嘆的軍將,心中百感交集。他沖著童道生跪倒說:“童大人數次相救。若本王有得勢的一天,定然高官厚祿報答大人。”童道生僅僅還了一揖說:“殿下,快把圣旨請出,臣這就草擬詔書。咱們也好持詔控制劉睿大軍,進而打出‘奉密詔討賊’的旗幟,號令天下,入京勤王。”
時近中午,秦國勛的堂弟秦國銳捧著靜福公主發的詔命來到了成王的軍營。這位成王雖有能戰之名,可實際上除了會些內斗的本事之外,百無一用。當他聽說要褫奪自己的兵權時,驚詫地問道:“父皇為何要奪我的兵權,難道有人陷害本王不成?”秦國銳冷冷地說:“微臣只負責傳達旨意,具體情由,殿下回京面圣一問便知。”石堃又為自己辯解了數番,可都沒有結果。最后,石堃不得不低下頭顱,接領了圣旨。秦國銳大模大樣地轉過帥案,想坐上正座發號施令。站在旁邊的周亮突然問道:“秦將軍,你可持有我殿前司的調軍兵符?”秦國銳一愣,旋即傲慢地說:“圣上不曾提起,誰人敢問?”周亮輕笑一聲說:“在領兵出征之前,有御史彈劾,成王有親王身份,而我身為樞密既有調兵之權,又行統兵之責,一旦有變,后果難測。為此,陛下特意召見了我等,將調軍兵符收在身邊。陛下既然任你為將,又怎么會不授予你憑證呢?”秦國銳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干笑了兩聲說:“這個,或許是陛下疏忽了。周將軍若不信我,等進京見了圣上不就清楚了嗎。”周亮冷笑著說:“殿前軍乃國之重器,周某不敢輕付他人。”周亮對左右將佐吩咐道:“來人……下了他們的兵器,請秦將軍到后帳好生歇息。待本將遣使回京,問明了情況,再與秦將軍交接不遲。”帳前的十幾個軍將聽命,沖上來,不由分說便把秦國銳等人擁到后面去了。
此后,在一天之內,成王和周亮派出了五批信使回去打探消息。可這些人就象泥牛入海,再也沒有回音。到了夜里,秦國銳害怕真相敗露丟了性命,隨瞅了個空子,悄悄逃離了軍營。成王等人得到稟報后,認為京城確實發生了變故。周亮建議立刻收縮兵力,加強防務,等弄清了情況,再做下一步打算。
幾天后,在各個軍營里都出現了罷黜成王和周亮等人職務的布告。還有細作拿著銀錢和任命狀潛入營區收買軍官。又有老皇帝退位,新皇帝上臺的消息傳來,整個軍營人心惶惶,發生了多起士兵嘩變和軍將逃散事件。在這種情況下,周亮建議石堃發表討賊公告,率師回軍,直搗開封。可石堃卻以“敵眾我寡,師出無名”為由,拒絕了這個提議。到了第十天,齊王已在滑州發表了“奉密旨討賊”的檄文,并出任了天下兵馬大元帥。石堅又派出使者來見石堃,提出兩家聯合,共同勤王的建議。石堃這才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并開始思考自己的方略。
石堃在重賞來使后,急召周亮等將領前來商議應對策略。周亮興奮地說:“這下可好了!有了討賊的密詔,咱們便可以號令全軍,揮師南進,解救圣駕,恢復國家了!能立下這等不世的功勛,也是我輩的榮光啊。”石堃輕笑一聲,說道:“若勤王成功了又當如何?”周亮有些詫異地回道:“這,自然是皇上重掌國政,奸邪引頸就戮了……”石堃呵呵笑著打斷他的話說:“我們的功勞再大,還能比得過齊王嗎?如果,我們在勤王的過程中遭受了重大損失,將來,你讓本王拿什么跟齊王爭奪天下呢?”周亮的脊梁溝里竄起了一股涼意。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位皇帝的親生兒子,堂堂的親王,竟在突遇變故時一點都不顧及國家的利益,而從頭到腳只管他自己。周亮又一拱手說:“殿下,我們也可以先占領渡口,待齊王的兵馬到來,合兵一處再取開封。”石堃走下帥座,輕輕拍了拍周亮的肩膀說:“樞密使能打仗,卻不會玩政治。你沒有明白本王的意思。齊王給咱們送來了‘奉密旨討賊’的名義,我是求之不得。不過,現在誰勝誰敗還不一定,咱們不宜過早參戰。”周亮瞪大了眼睛,問道:“那我們要怎樣呢?”石堃微微一笑說:“咱們可以先率軍往河北,與張洪濤宣慰使匯合,再打出‘奉密詔平叛’的旗號,占領山東、徐州、淮北等地。凡是不愿追隨本王的地區,我們一律可以按‘附逆從賊’論處。這樣一來,不消幾個月,咱們必然壯大。到了那時,齊王和福靜公主也已兩敗俱傷,我們再揮師京城,天下不就是我們的嗎!”還沒等周亮答話,副將孫非和田宏業撫掌稱贊道:“王爺高明啊!怪不得每次出兵,您都要我們帶著家眷,原來,是為了遭逢變故可以無所顧忌。我們真是跟對了主子。”成王石堃笑著重回帥座,命令道:“將叛黨罪責布告全軍,同時打出‘天下討賊總管’的旗號。咱們明日誓師,后日開拔,向著河北進軍。”周亮雖然不太情愿,但被形勢所逼,也只能說:“臣愿聽殿下調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