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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彼岸花開

殿內鮫綃紗帳無風自動,那株彼岸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妖異。兄弟倆玄色衣擺逶迤在地,像兩條盤踞的龍影。

云翊屈膝半跪,玉冠垂下的明珠堪堪擦過花瓣。他指尖凝出一滴金紅色神血,在將落未落之際忽然頓住:“二弟,你看——“

花瓣上細密的紋路竟在微微抽搐,猶如心脈衰竭之癥。往日灼目的猩紅色澤,此刻像是被水暈開的胭脂。

云浚突然伸手扣住兄長手腕:“今日這血...“他瞳孔驟縮,“花瓣在躲你的精血。“

確實,那花蕊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蜷縮起來,仿佛在抗拒什么。殿內溫度驟降,琉璃磚上結出霜花。

“三萬年了...“云翊收手時,血珠墜地化作紅珊瑚,“我第一次見它這樣。“他聲音輕得像在哄受驚的幼崽,指尖卻暴起青鱗。

窗外,被驚動的守夜仙娥聽見殿內傳來壓抑的龍吟。她不會知道,此刻糾纏著兩位龍君的,是比混沌更古老的恐懼。

云浚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滴懸浮在花瓣上的神血竟被倒吸而上,花蕊深處傳來細微的吮吸聲。原本艷紅的花瓣突然泛起詭異黑紋,如同血管中流淌的毒液。

“大哥退后!“

他袖中金光暴漲,九道縛神鎖錚鳴著纏住花盆。鎖鏈與黑氣相撞竟迸出火星,整株花劇烈扭動起來,花莖扭曲成近乎人指的形態。

云翊被靈力震退時,玉冠撞在青銅燈樹上。他顧不得散亂的長發,龍紋劍已出鞘三寸:“這是...魔氣?“

話音未落,最后一瓣花突然爆裂,黑霧中浮現一張模糊的女人面孔。那張嘴開合間,竟吐出帶著彼岸花香的句子:

“三萬年...終于等到...“

鎖鏈應聲而斷。云浚的星盤猛地炸開二十八宿星光,將那張臉逼回花心。殿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

“二弟,我要去告訴母神。”云翊咬牙說出這句話時,喉結艱難地滾動著,仿佛每個字都壓著千斤巨石。云翊的手剛觸到殿門上的混沌紋,身后就傳來“咚“的悶響。云浚單膝跪在玉磚上,玄色衣擺鋪開如垂死的蝶翼。

“大哥...“他抬頭時,眼中金芒渙散,“你記得我們在青城山初見她時么?“喉間龍珠明滅不定,“那么小一株,風大些都會發抖...“

殿外驚雷劈落,照亮云翊繃緊的下頜線。他龍紋劍的劍穗正在無風自動,那是數萬年來第一次——持劍的手在抖。

“她會吞噬神血。“云翊每個字都像從齒縫碾出來的,“方才那魔氣...“

“我能凈化!“云浚突然抓住兄長佩劍的劍鞘,掌心被劍氣割出血痕也不松手,“用我的星盤大陣,用昆侖雪髓,總有辦法...“

一滴金紅龍血墜在兩人之間的地磚上,竟被磚縫里鉆出的血色根須瞬間吸盡。兄弟倆同時僵住,殿內只剩下彼此交錯的喘息聲。

遠處傳來母神召喚的鐘鳴,一聲比一聲急,像是命運的倒計時。

云翊的龍瞳里泛起時空倒轉的金紋——那是混沌初開的年月,母神披甲征戰三界時,三十三重天冷清得能聽見星辰碰撞的聲響。

記憶里的青城山總是下著雨。兩個小童蜷在巖縫里,守著株將死的彼岸花。云浚折了半根龍角當養料,他則剜出心頭鱗片作花盆。

“大哥你看!“稚嫩的歡呼聲中,第一瓣血色在雨中綻開,花蕊里竟藏著星砂般的光點。那是洪荒時代里,他們見過的唯一暖色。

三萬年來,這株早該歸于天地的凡花,飲過昆侖雪巔的晨露,噬過蓬萊海底的玉髓。如今竟連神血都...

云翊突然按住心口,那里有道永不愈合的傷——正是當年取鱗留下的。此刻舊傷突如火燒,仿佛在嘲笑神祇的天真。

殿外母神的鐘聲已響到第七下,再不應召便是大罪。可云浚仍死死攥著那節發黑的根須,像抓著最后一塊救命浮木。

云翊的嘆息化作一縷金霧消散在風中,袖中龍紋劍發出悲鳴般的震顫。殿外暴雨如注,雷光將兄弟倆的影子釘在墻上,像兩尊對峙的神像。

“二弟...“他抬手凝出一面水鏡,鏡中映出花根深處糾纏的黑氣,“你看清楚,這已不是...“

“我不管!“云浚突然暴起,星盤在掌心炸開刺目銀芒。二十八宿星軌交錯成籠,將整株花籠罩其中,“她吞的血我來還!要多少年修為我都給!“

一道紫電劈開穹頂,照亮花蕊中時隱時現的人面。那面容竟與云浚有三分相似,正對著云翊露出詭異的微笑。

云翊的劍終于完全出鞘,劍身上倒映著兩人蒼白的臉:“你當真以為...她想要的只是蜜蜂與詩文?“龍吟聲響徹大殿,“三萬年來,我們喂給她的何止是血——是貪癡嗔啊!“

最后一字落下時,母神的傳令金箭已釘入門柱,箭尾纏繞著彼岸花的血色藤蔓。

兩道神念在雨幕中交織成無人得見的契約。云翊垂眸時,一滴雨珠懸在他的睫毛上,倒映著三萬年來每一個強留的花期——那些被逆天抽取的神力,早已將原本清澈的靈脈染成暗紅。

他們總以為自己在豢養一朵花。

卻不知那株被強行續命的彼岸,早把根系扎進了神祇的命理。母神征戰歸來時曾撫過孩兒們的發頂:“看見歸墟的永生蓮了嗎?朝生暮死,方能與天地同壽。“

殿外突然傳來異香。原本萎靡的彼岸花竟在暴雨中怒放,花瓣層層舒展如血裙翻飛。每一片花瓣內側都浮現出細密的金紋——那分明是吞噬神力留下的印記。

云浚的星盤突然發出裂帛之聲。二十八宿星軌錯位的剎那,兩人同時看清了花蕊深處那張完全成形的臉:

三分似云浚,三分似云翊,剩下四分...竟是母神年少時的模樣。

母神立于昆侖之巔宣告天道時,指尖灑落的清露化作萬頃花海:“今立花族為第九大神裔。花開為慶,花落為祭,方令三界知春秋有序。“

那株本該成為始祖的彼岸花,依舊靜靜躺在琉璃盞中。兩萬八千載過去,她仍保持著初生時的姿態——未綻的花苞上纏繞著混沌清氣,仿佛時光在此處打了個結。

首屆百花宴上,瑤池金蓮受封時,整片水域泛起霞光。她需只身闖過三十六道混沌雷劫,方能入主百花谷。當雷霆劈落時,凋零的花瓣竟在空中凝成階梯,助她登臨神位。

云翊站在觀禮臺上,忽然按住心口舊傷——那里傳來灼痛,仿佛被什么在啃噬。他看見新晉花神冠冕上,綴著一粒猩紅如血的寶石。

“二弟...“他轉頭時,發現云浚正盯著自己袖口不知何時纏上的一截血色花藤。

九重天的星燈在這一夜格外刺目,將云階照得如同流淌的銀河。云翊踏入瑤池時,玄色禮服下擺掃過玉階,發出細碎的沙響——那是藏在衣褶里的彼岸花瓣在不安地戰栗。

“大哥...“云浚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龍鱗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母神在看著我們。“

高座之上,母神額間的混沌珠泛著冷冽的清光。那目光所及之處,云翊袖口的暗紅斑痕竟滲出細小的血珠,在織金錦緞上暈開成詭異的曼陀羅紋。

仙樂聲里,云翊的脊背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他垂眸凝視著袖上血痕,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那片濕潤——三萬年來第一次,神血不受控制地外滲。

云浚強撐著笑意與仙官寒暄,嘴角揚起的弧度卻像一柄彎刀。他能感覺到母神的目光正烙在自己脊背上,仿佛連神骨都要被那視線灼穿。

瑤池中央,新晉花神冠冕上的紅寶石突然閃過一道血光。殿內所有花卉在這一瞬同時低頭,像是朝拜,又像是——恐懼。

瓊漿玉液在夜光杯中蕩漾,倒映著滿殿浮華。云翊指節發白地攥著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撞出細碎浪花——就像那年青城山雨幕下,彼岸花初綻時抖落的露珠。

“大哥...“云浚的傳音入密帶著顫抖。他看見兄長喉結滾動間,有三滴酒液順著下頜滑落,竟在衣襟上灼出焦痕。神仙本不該醉的。

記憶突然如潮水漫涌。三萬年前那個雨日,云翊赤著腳在泥濘中捧起將死的花苗,眉梢眼角都是亮晶晶的笑意:“二弟你看,她蕊心里有星光!“那時他的笑聲清越,能驚起滿山的青鸞。

而今同樣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指甲已變成不祥的暗紅色。云浚突然按住自己心口——那里傳來詭異的共鳴,仿佛有根須在血脈中生長。

司禮仙官的聲音刺破瓊筵:“鳳凰族長公主梧桐,愿獻舞一曲——“

云翊木然抬首,眼底金紋黯淡如將熄的炭火。云浚卻猛地繃直脊背——鳳凰族何等驕傲,當年連母神設宴都只派使者出席。羽衣摩挲的簌響中,赤金流光傾瀉而入。

梧桐踏著北斗第七星的軌跡旋入殿心。她戰甲化作的羽衣上,每片金翎都嵌著隕落的星核,轉身時灑落的光塵讓蟠桃都羞慚失色。可那慣執方天畫戟的手指,此刻正捏著個欲綻未綻的蘭花訣。

鼓點忽如驚雷炸響。她足尖點地騰空的剎那,整座瑤池的水面凝結成鏡——左邊映出火鳳燎原的英姿,右邊倒映著柳枝拂水的柔媚。當她在最高處展開雙翼時,連天河都為之倒流三息。

“妙哉!“太白金星擊碎玉盞,“剛柔并濟,堪比混沌初開時的陰陽交鳴!“

梧桐裙擺掠過的玉階上,鳳凰真火灼出琉璃色的紋路。云翊盯著那痕跡,龍瞳微微收縮——鳳凰族素來嫉惡如仇,若知曉麗華殿的秘密...

“翊殿下。“青丘狐主不知何時已執盞近前,九條銀尾在仙霧中若隱若現。他眼尾笑紋里泛著紫芒,聲音如蜜里調油:“老朽瞧著,您比上次見時更添風骨。“

云翊指尖一顫。這老狐貍當年為護住與凡人所生的半妖子嗣,曾獨戰三十六天將。此刻他狐尾尖正有意無意指向云浚——那位二殿下袖口滲出的黑氣,已凝成半朵彼岸花形。

“狐主說笑了。“云翊借舉杯掩住袖中龍鱗劍的輕鳴,“倒是您這'紅塵劫'釀得愈發醇厚了。“靈狐一族最愛人間煙火,常化作書生、商賈與凡人相戀,誕下的子嗣半數留在塵世,半數帶回青丘。他們的風流韻事傳遍三界,卻無人敢指責——誰讓九尾狐的魅惑之術,天下間無人能及。

酒液晃動的倒影里,狐主瞳孔突然變成豎線:“殿下可知?凡間有句話叫'物極必反'...“他尾音淹沒在驟然響起的編鐘聲里,轉身時一片狐毛飄落,化作符咒貼在云浚滲血的袖口。

母神的目光如天罰之雷,正劈向這個角落。

母神指尖的混沌珠流轉出陰陽雙魚之形,映照著殿內截然不同的兩族——鳳凰翎羽燃著不滅金焰,青丘狐尾卻纏繞著太陰寒氣。

“冰火同爐,方成造化。“她的低語化作細雨,滋潤著每位賓客杯中酒。

這場百花盛宴在星軌上整整盤桓十二日。云翊每日披著卯日星君親手熨燙的朝霞赴宴,玄色禮服下擺漸染霜色;云浚則被北斗七星用星光織成的斗篷裹著送回,每走一步都落下細碎的星塵。

到第七日時,兩位殿下眼中已無焦距。他們機械地舉杯,木然地微笑,連鳳凰公主獻上涅槃羽衣時都未曾抬眼。

梧桐的羽衣掠過云浚手背時,灼出一串細小的金痕。這位戰功赫赫的鳳凰公主此刻仰著臉,眼中跳動的光芒竟比她的本命真火更灼人。

“殿下可愿帶路?“她又湊近半步,發間金步搖垂下的流蘇幾乎掃到云浚下巴,“聽說瑤池的錦鯉會銜星辰碎片。“

云浚袖中的手攥緊了那截發黑的花藤。母神那句“龍鳳呈祥“的暗示言猶在耳,他卻聽見自己干澀的回答:“...榮幸之至。“

瑤池水面倒映著兩人身影時,梧桐突然屈指輕彈。漣漪蕩開的剎那,池底沉睡的星砂全部亮起,將她的輪廓鍍上銀邊。

“蟠桃何時開花呀?“她忽然歪頭,指尖凝出一朵火焰幻化的桃花,“我族圣樹每三千年才結一次果,等得人好生心焦。“

“三百年后。“云浚的視線落在她頸間那枚金羽墜飾上——那是用鳳凰始祖尾羽煉化的神器,據說連歸墟的湮滅之風都吹不散其中精魄。

他描述著未來瑤池盛景時,聲音不自覺地放輕:“當第一朵桃花綻開,整個蟠桃園的靈氣會凝成粉霧...“梧桐眼中倒映的星光越來越亮,指尖無意識地在池面畫出一朵又一朵火焰桃花。

云浚卻在心中掐算:三百個春秋,足夠彼岸花化形了吧?若到那時...這個念頭剛起,袖中的妖藤突然絞緊他腕骨,仿佛在嘲笑神明的天真。

“屆時殿下定要邀我同賞。“梧桐轉身時,戰甲化成的裙裾掃過他掌心,燙出一道蜿蜒的金痕。那溫度久久不散,像某種灼熱的詛咒。

回到華夏宮時,云翊一把攥住弟弟的手腕,瞳孔猛地收縮:“你與她……”

“無事,只是閑聊。”云浚擺手時,袖中卻滑落半片鳳凰羽毛,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赤色。

踏進云海宮的剎那,混沌之氣凝成的威壓讓兩位龍君同時踉蹌。云翊跪地時,膝下玉磚綻開蛛網般的裂痕,每一道裂紋里都游動著母神的本源神力。

“母親...“

混沌珠懸在殿頂,投下的幽光將兩人照得通體透明。云浚掌心的血滴在光潔的地面上,竟凝成一顆顆黑珍珠,每一顆里都蜷縮著彼岸花的幻影。

母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壓來:“三萬年修為...“她指尖輕劃,空中浮現出兩人日漸黯淡的本命星圖,“就為了一株本該在青城山凋零的野花?“

云翊突然劇烈顫抖。他看見母神袖中飛出的水鏡里,映出麗華殿此刻的景象——那株彼岸花正在瘋狂生長,藤蔓刺穿了三十六重結界,花蕊中浮現的人臉...赫然是少年時的母神模樣。

“她不是野花!“云浚突然暴起,周身炸開的金芒中竟混著黑氣,“她是...“

母神一個眼神便將他壓回地面。

混沌珠在殿中央緩緩旋轉,將三人籠罩在變幻的光影里。母神的嘆息聲讓整座云海宮的玉磚都結出霜花:

“三百年。“

她指尖輕點,那團裹著彼岸花的混沌之氣懸浮到云翊面前,內里血光流轉,隱約可見小花蜷縮的身影。

“若到時她仍被惡念侵蝕...“母神突然捏碎一盞琉璃燈,碎片化作星塵飄散,“我要你們親手執刑。“

云浚叩首時,一滴淚砸在玉磚上,竟開出朵冰晶小花。他抬頭正要說話,卻見母神已走到殿門處。逆光中她的輪廓忽然變得模糊,仿佛要與混沌融為一體。

“鳳凰焚天,靈狐惑世...“她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而你們——“

最后幾個字消散在風中,但兩人都看清了母神唇形:混沌之子。

混沌珠突然光芒大盛,照出他們瞳孔深處一模一樣的血色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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