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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但求安穩

卯日星君總是那般恪盡職守,準時地將第一縷晨曦灑向人間。花妖睫毛顫了顫,從深沉的睡眠中緩緩蘇醒過來。她下意識地想動一動,卻只覺得渾身像是被拆開重組過一般,腰背酸軟,脖頸更是僵硬得厲害。

她有些茫然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云瑯桓那張輪廓分明、此刻正閉目凝神的臉龐。緊接著,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竟然幾乎整個人都倚在對方懷里,頭還枕著他的臂彎!

“轟”的一下,滾燙的熱意瞬間涌上臉頰,燒得她耳根都紅了。她像是被燙到一樣,手忙腳亂地迅速坐直了身子,眼神飄忽,不敢再看對方,聲音因尷尬而有些結巴:“對、對不起!我……我想是昨夜太累了,絕非有意冒犯……”

云瑯桓緩緩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也幸好他是仙體神軀,否則被她這般壓著一整夜,怕是腿腳早已麻木不堪。他神色平靜,仿佛昨夜之事再尋常不過,只淡淡解釋道:“無妨。昨夜你被噩夢魘住了,心神不寧而已。”

花妖見他起身下床,自己也連忙跟著站到地上,像是要急于撇清什么,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帶著點妖族特有的、混不吝的灑脫,卻又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為他著想的意味:“那個……昨晚的事,你千萬別告訴別人啊!我可是個妖,這要是傳出去,對你這位九天之上尊貴無比的上神名聲多不好,會影響你的身份地位的!”

云瑯桓聞言,真是被她這清奇的角度逗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轉過身,看著她那雙還帶著剛睡醒的朦朧、卻又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眼睛,故意反問道:“你倒是操心起我的名聲來了?你就不擔心……你自己的名節受損?”

花妖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話,隨性地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個混不在乎的、甚至有些痞氣的笑容:“名節?那是什么東西?我可是妖,要那勞什子做什么?再說了,這茫茫人海,又沒人認識我是誰,逍遙自在最重要!”她這話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才是天地間至真的道理。

云瑯桓抬手剛將房門拉開一道縫隙,便對上了門外齊刷刷投來的數道目光——門口竟已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堆人,顯然已等候多時。

離門最近的,自然是他那兩位“好徒弟”。欒云和欒萍一左一右,擠在最前面,兩雙眼睛里閃爍著幾乎一模一樣的好奇與促狹,一副“師父我們什么都懂”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稍后一些站著樹妖和藍玉。樹妖踮著腳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焦急,恨不得立刻沖進去看看花妖是否安好。而她身邊的藍玉則顯得平靜許多,臉上沒什么表情,似乎只是被樹妖硬拉來旁觀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屋內。

稍遠些,東海君后亭亭玉立,絕美的面容上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擔憂,柳眉微蹙。而她身旁的藍無印,臉色則明顯沉郁了幾分,眼神銳利地盯著開門的云瑯桓,似乎隱含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氣憤。

六個人,六副截然不同的神情,將這清晨的氣氛烘托得格外微妙而復雜。

其實,在場眾人心照不宣,都清楚這個作男裝打扮、剛從云瑯桓房里出來的人,必然就是他們苦苦尋找的花妖無疑。只有花妖自己,還兀自以為偽裝得天衣無縫。

云瑯桓的目光首先落在兩個徒弟身上,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去準備早食吧。”

“是,師父!”欒云反應極快,立刻拽了還有些戀戀不舍的妹妹欒萍,腳底抹油般溜走了,生怕慢一步就被師父的眼風掃到。

樹妖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對著云瑯桓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上神。”禮畢,她立刻轉向一旁還在狀況外的花妖,伸手就去拉她。

花妖下意識地想掙脫,樹妖卻不由分說,同時對藍玉使了個眼色。藍玉會意,上前一步,看似隨意實則不容拒絕地架住了花妖的另一邊胳膊,兩人默契地將她“請”到了走廊的僻靜處。

“花妖!你沒事吧?”樹妖壓低了聲音,急切地上下打量她,“有沒有……吃虧?”

花妖被她問得一頭霧水,茫然道:“吃虧?吃什么虧?我睡得很好啊。”

藍玉站在一旁,雙手環胸,嘴角噙著一絲了然的笑意,純粹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樹妖急得一跺腳,也顧不得委婉了,湊近她耳邊,聲音更小卻更急:“就是……就是云瑯桓上神!他……他昨夜有沒有趁機占你便宜?對你動手動腳?”

花妖這才恍然大悟,立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有!絕對沒有!他敢?!”她甚至揮了揮拳頭,一副“他敢亂來我就打斷他的腿”的彪悍模樣。

樹妖看著她這反應,忍不住癟了一下嘴,心里暗道:就你這點道行,還打斷人家的腿?真打起來,被追著滿街跑的是誰還不知道呢!但她還是不放心,又確認了一遍:“真……真沒有?”

“真沒有!好著呢!”花妖擺手擺得更用力了,只想趕緊結束這尷尬的盤問。

樹妖見她態度不似作偽,這才稍稍松了口氣,但仍不忘擺出娘家人的架勢,拍了拍胸脯:“那就好!不過你放心,要是他以后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跟藍玉肯定給你做主!”雖然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底氣不足。

花妖連連擺手,只想趕緊脫離這“關愛”的包圍圈:“沒事沒事,真沒事!你們別瞎操心了!”語氣里充滿了“求放過”的無奈。

樹妖和藍玉剛轉身離開,花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抬頭就撞上藍無印那張隱含薄怒、步步逼近的臉。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就想找個地縫或者柱子后面躲起來。

可藍無印動作更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瞬間覺得骨頭都要被捏碎了,疼得她面部微微扭曲。他盯著她,語氣壓抑著翻涌的情緒,質問道:“昨日你在我眼皮底下溜走,我以為你就此一去不回了!卻沒想到……你竟是進了他的房間!說到底,你還是喜歡他,對不對?這么多年了,你死了一次又一次,活過來一回又一回,就是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他,是不是?!”

花妖疼得倒抽冷氣,掙扎著道:“你……你可不可以先松開我?手要斷了!松開我再跟你解釋!”

藍無印聞言,手上力道稍稍松了一絲,但仍牢牢鉗制著她,仿佛怕一松手她就會再次消失:“好,你說!我聽著,你好好解釋!”

手腕一得些微空隙,花妖立刻用力一把掙脫開來,猛地向后跳開好幾步,徹底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邊揉著發紅的手腕,一邊又惱又莫名地看著他:“你這人真是好生奇怪!莫說我與那位上神根本毫無瓜葛,就算有,又與你何干?難不成我連喜歡一個人的資格都沒有了?我的心性歸屬,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管束了?你倒是說說,你是我什么人啊?”

這話問得尖銳,藍無印頓時語塞,自知理虧,卻又不愿在她面前承認那份早已越界的掌控欲,只得強撐著舊辭:“你答應過要報答我的恩情!那便是承諾!既許了承諾,豈可三心二意?!”

花妖見他竟拿恩情說事,索性也不講什么道理了,柳眉一豎,反駁得更直接:“報答是報答!那是因為我記得你的恩,但那不是賣身契!不是限制我喜怒哀樂、禁錮我身心自由的枷鎖!就算我念著你的恩,難道我就不能同時喜歡別人了?你這到底是我的恩人,還是想當我主人?”

見藍無印臉色難看地又要上前,她連忙又警惕地后退幾步,伸出手指著他:“我跟你講道理哈!你是神仙,得講天理王法!我可是妖怪,逼急了我,我可是會……會恩將仇報的哦!”她努力做出兇狠的樣子,試圖嚇住他。

這句色厲內荏的“恩將仇報”聽起來毫無威懾力,反而有種古怪的滑稽感,竟讓藍無印緊繃的臉色差點破功,險些失笑。他強行壓下嘴角,語氣緩和了些許,卻仍帶著不容置疑:“好,我不逼你。但你需得保證,從此不再與他有任何糾纏。”

花妖一聽這要求,立刻不樂意了,剛剛那點偽裝出來的兇狠也忘了,梗著脖子道:“你管不著!我喜歡誰,跟誰糾纏,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你是我爹還是我娘啊?”

藍無印見花妖竟敢直接頂撞,臉色一沉,下意識地又要上前逼近。就在這時,一道清雅的身影插了進來,恰到好處地隔在了兩人之間。

是東海君后。她著實看不下去藍無印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當初在九重天時,她也未曾看出這位花神對魔尊竟有如此深的執念。見花妖被逼得步步后退,滿臉抗拒,君后心中不忍,走到花妖身邊,語氣溫柔地解圍道:“好了,一大早的,都少說兩句。先去用些早點吧,想必都餓了。”

花妖一見君后,如同遇到了救星,立刻松了口氣,心情也瞬間明朗起來,連忙點頭:“好!”

君后又微微側頭,對仍繃著臉的藍無印道:“花神也一起來用些吧。”語氣雖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一場小小的風波暫時被壓下。

用過早飯后,云瑯桓看向正在喝茶的花妖,語氣尋常地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要去往何處?”

花妖放下茶杯,很是光棍地一攤手:“沒打算啊。我就覺得這洛陽城挺熱鬧,先在這兒待著唄。啥時候待膩了,再說以后的事兒。”

她話音剛落,樹妖就興奮地湊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別以后了,就現在!走,我們去看百花評選!今天可是要選出最美的花王呢!”說著就要拉她走。

花妖也被勾起了興致,起身就要跟著樹妖離開。

這時,云瑯桓不疾不徐地開口,卻是對著自己的大弟子吩咐道:“欒云,陪為師去城中看看,可有清靜雅致些的院落出售或租賃。為師打算在此長住一段時日。”

這話說得平靜,卻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花妖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瞪大了眼睛看著云瑯桓,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你該不會是打算……陪我住下來吧?”

云瑯桓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坦然點頭:“是。我說過,要補償你,護你周全。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這話說得直接,甚至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強勢。

一旁的藍無印聞言,眉頭緊鎖,上前一步試圖勸阻:“大殿下,九重天事務繁多,還需您回去主持大局。不如就讓小仙留下……”

云瑯桓卻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話,目光依舊落在花妖身上,直接對一旁的小徒弟吩咐道:“欒萍,今日你便跟著……跟著她,務必護她周全,陪她盡興。”

“是,師父!”欒萍乖巧應聲,立刻站到了花妖身邊。

花妖看著這架勢,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花妖捏了捏拳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轉過身,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拉住了藍無印的手。

她仰起頭,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大聲問道:“上神!你口口聲聲說我答應要報答你,是不是非要我‘以身相許’才算數?!”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別說藍無印瞬間僵住,連旁邊看熱鬧的樹妖、藍玉,乃至一向從容的君后,全都齊齊噎住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等任何人反應過來,花妖竟真的拉著渾身僵硬的藍無印就往房間里走,聲音斬釘截鐵,仿佛在宣布一件既定事實:“走!我現在就兌現承諾,以身相許!從今往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夫君了!你可要記得你說的話,寸步不離地保護我!”

云瑯桓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胸腔里一股無名火猛地竄起,燒得他心口發悶——這是一種他早已遺忘了數千年的、名為“怒氣”的情緒。他就這么看著花妖近乎胡鬧地拉著藍無印走向房間,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就在花妖的手即將推開房門的那一刻,云瑯桓終究還是沒忍住。身影一閃,已然擋在了門前,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花妖,聲音壓抑著翻涌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痛心?“花妖!我說了,我只是想補償你,護你周全!你若實在厭我至此,不愿見我,我立刻離開便是!何須用這般……這般作踐自己的方式來氣我?逼我走?”

被當面攔下還被指責“糟蹋作踐”,藍無印頓時也來了火氣,他將花妖往身后護了護,冷著臉對上云瑯桓:“大殿下!請您慎言!我藍無印亦是堂堂花神,執掌一方花木精靈,她若真心跟了我,如何就成了糟蹋?莫非只有您九天殿下的垂憐才叫恩典?”

云瑯桓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此刻陰沉得恐怕是幾千年來最難看的模樣。他冰冷的視線從藍無印臉上掃過,最終深深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眼神閃爍的花妖,竟是一句話也不再爭辯。

只見他猛地從兩人中間穿過,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冷風,只留下一句毫無溫度的命令:“欒云,欒萍,隨為師回九重天!”

話音未落,一道耀眼的神光閃過,師徒三人的身影竟就在原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空蕩蕩的走廊和面面相覷的幾人。

剩下的幾人目光復雜地全都聚焦在花妖身上。花妖這才像是從一場沖動的鬧劇中清醒過來,看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和窘迫,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大家,聲音也低了下去,帶著幾分懊惱和心虛:“我……我其實不是真的討厭他……我就是……就是怕自己這不清不白的妖身,一直纏著他,會拖累了他大殿下的清譽……你們……你們別這樣看著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他回他的九重天做他的尊神,我留在我的紅塵做我的逍遙妖……”

她原本以為會迎來眾人的不解甚至責備,卻沒想到,東海君后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語氣異常平靜和理解,淡淡說了一句:“無妨。你怎么選擇,都可以。這是你自己的路。”

樹妖立刻點頭如搗蒜,挽住她的胳膊:“就是!咱們活著,干嘛總要按別人的眼光和想法來?自己痛快最重要!”

藍玉自然也是毫無原則地站在她這邊,言簡意賅地表態:“你做什么,我都無條件支持。”

而被她剛剛“許了終身”的藍無印,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百感交集,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卻依舊堅定地站在她身側,表明了他的立場。

經眾人這么一說,花妖表面上頓時又理直氣壯了不少,仿佛方才那場驚世駭俗的鬧劇真的只是她隨心所欲的一次選擇。

可心底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愧疚卻并未散去,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得她并不舒服。平心而論,那位大殿下……確實也沒對她做過什么真正傷天害理的事情。帶她去降服牡丹,雖說存了借她探路的私心,可最終害她深陷險境、幾乎魂飛魄散的,歸根結底還是自己修為不濟,扛不住那滔天的怨氣。她這人向來豁達,從未真正怨恨過誰,只是在那生死邊緣走了一遭后,忽然就將很多事情都想通了——什么功名利祿、恩怨情仇,乃至修仙成神,都不過是過眼云煙,虛幻得很。

她呀,如今就只求一份實實在在的安穩,能自由呼吸,能曬到太陽,能感受這人間最平凡的喜怒哀樂,就足夠了。

嘴上不再提,心里那點莫名的牽掛卻騙不了自己。那個被她氣走了的身影,總在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

夜色漸濃,一行人無處可去,便又尋了間客棧投宿。四人聚在同一間客房內,氣氛有些微妙的沉寂。

樹妖自然是寸步不離地陪著花妖,一方面是真放心不下她,另一方面,她也無法離開花神藍無印——她復蘇仙主的全部希望,還系在他身上。

君后安靜地坐在一旁,目光溫柔地流連在花妖和藍玉之間。她牽掛花妖的安危,更期盼著東海君玉藍錦能早日歷劫歸來,完滿歸位。可她心底也明白,這世間之事,陰差陽錯,難得圓滿,總有些遺憾是神力也無法彌補的。她能做的,唯有等待和守護。

藍無印沉默地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洛陽城的萬家燈火,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許在思索如何復蘇越青,或許……也在消化白日里那場突如其來的“婚約”。

花妖則抱膝坐在床榻上,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神有些放空。白日的張揚與不羈褪去后,此刻的她顯得安靜了許多,甚至有些落寞。她達到了目的,氣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尊,可心里卻并未感到預期的輕松。

安穩之下,是各自深藏的心事,在這寂靜的夜里無聲地流淌。

沉默被花妖率先打破。她抬起頭,眼睛在燈下亮晶晶的,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明顯的期待,開口道:“其實……我今天在城里逛的時候,看中了一座小宅子,位置挺僻靜,院子也寬敞,就是……就是手頭沒啥錢。”她頓了頓,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聲音放軟了些,帶著點赧然卻又理直氣壯的懇求,“你們……誰能借我點兒?等我安頓下來,慢慢還你們!將來你們要是想來人間逛逛,也有個落腳的地方不是?算我給你們留間客房!”

她話音剛落,東海君后便微微一笑,二話不說,從廣袖中取出了一個精致的小錦囊,倒出幾顆圓潤飽滿、光澤瑩瑩的珍珠和幾塊成色極好的瑪瑙,輕輕推到她面前,語氣溫柔:“這些……可夠?若不夠,我還有些。”

藍無印也幾乎同時,從懷中取出一塊沉甸甸、成色十足的金錠,放在桌上,言簡意賅:“拿去。不夠,我再去尋。”

藍玉和樹妖面面相覷,都有些不好意思。樹妖撓撓頭:“我倆……沒啥值錢東西。”藍玉則接口道,語氣卻很認真:“錢我們沒有,但力氣管夠。收拾屋子、打理庭院的事包在我們身上。我還可以給你當護院兒!”

花妖看著眼前又是珠寶又是金子,還有兩個主動送上門的“長工”,頓時眉開眼笑,高興得一拍手:“成!就這么說定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把那宅子買下來!”

翌日,手續辦得異常順利。當那座帶著小小庭院、白墻黛瓦的宅子正式屬于她時,花妖站在門口,仰頭看了許久,然后親手將一塊早已準備好的匾額掛了上去。

匾上只有四個疏朗大氣的字——無名之宅。

藍無印站在她身后,看著那匾額,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最終化為純粹的寵溺和縱容,輕聲贊道:“好名字。”

花妖回頭沖他笑了笑,便開始興致勃勃地分配房間:“這間正房給君后!這間東廂房寬敞,給花神!西邊那兩間,樹妖和藍玉你們自己挑!我就住后院那小樓!”她安排得井井有條,仿佛早已在心中演練過無數遍。

待一切都初步安頓好,夜色再次降臨。花妖獨自回到后院那屬于自己的小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長長地、滿足地舒了一口氣。奔波、躲藏、驚心動魄了這么久,似乎終于有了一個真正可以稱之為“家”的落腳點。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望著庭院中撒下的清冷月光,準備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好好休息一番。

藍無印留意到東海君后的氣色近日來似乎愈發不佳,眉宇間總縈繞著一抹難以化開的疲憊與黯淡。他尋了一個無人注意的間隙,悄然來到了君后暫住的房門外。

輕輕叩門后,君后溫婉的聲音傳來:“是花神?請進。”

藍無印推門而入,見她正臨窗而立,月光灑在她身上,竟顯出幾分罕見的脆弱。他掩上門,直接問道:“君后,既然你已確認藍玉便是東海君轉世歷劫之身,為何既不離去,也不……告知他真相?”

君后轉過身,臉上露出一抹極為苦澀的笑意,聲音輕得像嘆息:“花神應當知曉,天道輪回,歷劫之事,最忌外力干涉。我等仙神,若強行點破,非但會令他此世修行盡毀,更可能引來天道反噬,導致他……魂飛魄散。我如何敢冒此風險?”

“可藍玉已在結丹關口,依此進度,百年之內必能飛升。你難道就打算一直這樣,默默陪著他,看著他,卻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嗎?”藍無印追問,他無法理解這種近乎自虐的守護。

君后的眼神飄向窗外無盡的夜空,帶著一種認命般的平靜:“我恐怕……等不到他飛升的那一日了。”

藍無印心頭一緊,仔細打量著她的面容:“我這幾日見你氣色愈發不好,可是……身體出了什么岔子?”

君后幽幽地道,語氣平靜卻帶著無盡的悵惘:“魔尊她……從前總對我說,天地萬物,皆有因果。我逆天改命,強求了這幾千年的相守時光,幸福了幾千年,或許……如今也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只是終究有些遺憾,不能親眼看著他重歸神位……”她的話語里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惋惜。

藍無印更加困惑:“償還?你不是正統修煉飛升的仙體嗎?”

君后搖了搖頭,唇邊的苦笑加深:“不,我并非修煉成仙。我原本……只是修煉成了人,壽數終盡后,本該重入輪回。是魔尊……是她憐我執著,以自身大神通逆天而行,賜我靈體,重塑我形,我才得以用這非神非妖之體,又茍延殘喘了這許多歲月。如今她力量消散,維系我存在的根源也隨之流逝……我的靈力正在不可逆轉地消失,如今……怕是連樹妖都打不過了。”

藍無印聞言,心中巨震,簡直無法相信:“竟是這樣……那……可有什么補救之法?”

君后緩緩搖頭,神情是一種看透后的釋然:“不必麻煩了。能在這最后的時日里,陪在我最愛的兩個人——玉藍錦和魔尊大人身邊,看著他們安好,或許已是母神對我最大的恩慈。花神,今日之言,還請你務必為我保密。”

藍無印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心中涌起萬千復雜的情緒,最終都化為了難以言喻的憐憫。他始終無法明白,為何君后能眼睜睜看著藍玉對樹妖殷勤備至,看著他在凡塵中一天天老去,卻將滔天的愛意與真相死死埋在心底,絕不吐露分毫。他無法理解這種妖族式的、近乎獻祭般的深情。

正如君后也無法理解,為何所有人都認定花妖就是越青,唯獨藍無印卻能那般心安理得地將她當作一個全新的“花妖”來對待,小心翼翼地守護,仿佛過往真的可以徹底割裂。

人類的情感,或許總摻雜著一半的深情與一半的占有,欲念交織。

而妖類的情,大抵便是如此——認準了一人,便是一心一意的一輩子。不求回應,不論結果,只要對方安然喜樂,自己便能于無聲處,默默枯榮,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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