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地宮寒氣徹骨，這里是專門懲戒妖魔的禁地，任何靈力在此都會消散無蹤。云瑯桓望著越青蒼白的面容，心如刀絞:“對不起...我又來晚了...對不起...“

越青輕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挪到他對面坐下:“瑯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有來世...“她聲音輕得像一縷煙，“愿我們...永不相見。“

“不!“云瑯桓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若有輪回，我定要尋到你。讓我用一世光陰，好好補償你，可好?“

越青搖頭，淚水無聲滑落:“我的花期將至...這一千年，已是極限。很快...我就要回歸佛前了。“她顫抖著重復，“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花期過后，莫要來尋我，去做個自在逍遙的仙君吧...“

云瑯桓將她冰涼的手貼在臉頰:“沒有你，何來逍遙?“他輕撫她凌亂的發絲，“在你凋零之前，讓我好好守著你，別說這些了...現在我就在這里。“

疲憊的越青終于在他懷中沉沉睡去。恍惚間，她夢見盈兒踏著星光而來。

“娘親!我終于見到您了!“少年興奮地揮舞著手，“我學會召喚術了!“

“哦?你召喚了什么?“

“我召喚了您呀!“盈兒眼睛亮晶晶的，“我一直都在召喚您，您聽不見嗎?“

越青怔了怔:“你的法力...竟已這般厲害了?“

“說來奇怪，“少年撓頭，“這法力是召喚您之后才突然增長的，孩兒也不明白...“

越青溫柔地撫摸他的發頂:“好好修煉，娘親相信你會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娘親您現在在哪兒呀?“盈兒突然壓低聲音，“他們都傳說您...入魔了，是真的嗎?“

越青笑了，指尖拂過他的眉梢:“傻孩子，娘親永遠都是娘親。乖乖在梧桐林等著，待娘親忙完就去看你。“

“那娘親一定要保重...“少年的身影漸漸淡去。

……

“青青，醒了?“

越青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云瑯桓的臉在昏暗的地牢中顯得格外溫暖。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好像知道...去哪里找回法力了。“

云瑯桓一怔:“這地方連靈力都能禁錮，還能去哪里找?“

“召喚術。“越青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天地間唯有我的召喚術，能喚來萬物靈力。“

“難道...“云瑯桓聲音發緊，“還有別人會這等秘術?“

越青輕輕點頭，壓低聲音:“梧桐林的鳳盈世子。但此事絕不可泄露，否則窮奇定會血洗梧桐林。“她攥緊云瑯桓的衣袖，“只要我們能逃出去...“

云瑯桓反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好，我們一起想辦法。“

不知多少個日夜交替，在云瑯桓的悉心照料下，越青蒼白的臉頰終于恢復了些許血色。地牢的寒氣依舊刺骨，但兩人相握的掌心，卻漸漸有了溫度。

越青心中明白，這或許是母神留給她的最后生機。若鳳盈真能通過召喚術匯聚她散落的法力，只要窮奇離開錦蔚的肉身，她就有機會再次鎮壓這頭兇獸。

可這日，獄卒突然拖走了云瑯桓。當越青再見到他時，那個總是挺直脊背的仙君，此刻渾身是血地蜷縮在墻角。

“他們對你做了什么？！“越青撲過去，顫抖的手指不敢觸碰他血肉模糊的傷口。

“無礙...“云瑯桓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卻咳出一口鮮血。

這時牢門轟然洞開，窮奇踱步而入：“哎呀，方才借大殿下試了試新練的法術。既然還有余力...“他陰冷的目光轉向越青，“不如你也來陪本座玩玩？“

獄卒粗暴地將越青拽起。“松手！“她冷冷道，“我還能逃到哪里去？“

“別碰她！“云瑯桓突然暴起，鎖鏈嘩啦作響，“有什么沖我來！“

窮奇嗤笑一聲：“折磨她是本座最大的樂趣。“

“窮奇！“云瑯桓目眥欲裂，“放我出去！有什么...“

“聒噪。“窮奇隨手一揮，云瑯桓如斷線風箏般撞上石壁。他居高臨下地睨著吐血的仙君：“本座對男人沒興趣。不過...“他忽然掐住越青的下巴，“錦蔚殿下倒是惦記這位三界第一美人許久了。“

越青趁機一掌劈向窮奇咽喉，卻被反手掐住脖子提起。“找死？“窮奇的手指緩緩收緊，“信不信我現在就屠盡魔族？“

“住手！“云瑯桓掙扎著爬起，“放開她...求你了...沖我來...“

窮奇一腳將他踹翻：“本想帶她出去快活，既然你這么想看...“他獰笑著撕開越青的衣襟，“不如就在這兒，讓你親眼看著她是如何伺候別人的...“

“畜生！“越青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啐在他臉上，“你就不怕天譴么？！“

窮奇的元神緩緩從錦蔚體內抽離，化作一團黑霧盤旋在半空。錦蔚的身體突然一軟，隨即恢復了神智，他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還是遵照命令將越青帶了出去。

地牢里只剩下窮奇與云瑯桓對峙。那團黑霧漸漸凝聚成人形，繞著云瑯桓緩緩游走：“本座最后問你一次——越青的法力究竟去了何處？“

云瑯桓抬起血跡斑斑的臉，聲音嘶啞：“我也在尋找這個答案。“

“她當真沒告訴你？“窮奇的聲音忽遠忽近，帶著蠱惑的意味，“還是說...你們早有預謀？“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真相。“云瑯桓攥緊拳頭，鐵鏈嘩啦作響。

窮奇突然湊近，黑霧中浮現出一雙猩紅的眼睛：“何必為一個女人傷神？若你歸順于我，助我攻下九重天...“霧氣化作手掌，輕佻地拍了拍云瑯桓的臉，“本座可以考慮把她賞給你。只不過——“

黑霧驟然散開，又在他耳畔凝聚：“被錦蔚碰過的女人...你當真還要？“

云瑯桓閉上眼，喉結劇烈滾動。那些污言穢語像毒蛇般鉆進耳朵，他只能死死咬住牙關，任由鮮血從嘴角滲出。

窮奇見他沉默，無趣地冷哼一聲。黑霧漸漸消散在陰冷的地牢中，只留下一句：“好好想想吧，大殿下。“

鐵鏈墜地的聲響里，云瑯桓終于睜開眼。地牢墻壁上的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越青被錦蔚粗暴地拽出地牢，拖進了寢殿。殿內燭火搖曳，映得錦蔚眼中欲望更盛。

“今日我高興，“他拍開一壇烈酒，酒香頓時彌漫開來，“陪我喝幾杯助興。“

越青臉色一白，梧桐林被下藥的記憶猛然浮現。她下意識后退半步：“我...我不勝酒力。“

“啪！“酒壇重重砸在案幾上。錦蔚眼中兇光畢露，一把揪住她的長發向后扯去。“啊！“越青痛呼出聲，被迫仰起頭。冰涼的酒壇抵住嘴唇，辛辣的酒液灌入喉中。

“咳咳...唔...“她拼命掙扎，酒水順著下巴浸濕衣襟。直到她嗆得面色發青，錦蔚才滿意地松手，將她拽進懷里。

“乖一點，何必受罪？“他撫摸著越青濕漉漉的發絲，語氣溫柔得可怕。

越青喘著氣，眼中恨意翻涌。她強壓下殺意，輕聲道：“若我一直聽話...你會放我走嗎？“

“放你走？“錦蔚像是聽到什么笑話，捏著她的下巴晃了晃，“我的樂趣才剛開始呢。“他湊近她耳畔，呼吸灼熱，“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

酒勁上涌，越青雙腿發軟。錦蔚摟著她的腰，嗤笑道：“這就醉了？“

“今晚能不能...“她聲音細若蚊吶。

錦蔚突然掐住她的臉頰，迫使她直視自己：“裝什么清高？“他另一只手撫上她的腰際，“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求我。“

越青強忍醉意，正欲與錦蔚周旋，突然感到體內封印的噬魂獸開始躁動。一個陰冷的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嘖嘖，這具身體倒是個不錯的容器......“

“住手！“越青在靈識中厲喝，“你若敢吞噬他，窮奇下一個就會吞噬你！“她強撐著眩暈感，與噬魂獸談判：“我答應你，待解決窮奇后，十八層地獄交由你掌管。“

噬魂獸發出刺耳的笑聲：“就憑現在的你？連站都站不穩，還想對付窮奇？“

越青咬破舌尖保持清醒：“只要你助我離開魔界，我自有辦法。屆時所有不入輪回的魂魄，都歸你處置。“

“讓我當好人？“噬魂獸譏諷道，“我可沒這個興致。“

“不是當好人，“越青循循善誘，“是讓你執掌地獄，永享魂食。“她感受到噬魂獸的動搖，繼續道：“你本就不屑三界紛爭，何必卷入其中？“

噬魂獸沉默片刻，陰測測道：“你現在靈力全無，我連三成實力都發揮不出。“

“快了......“越青望著殿外隱約的月光，“只要離開魔界......“話音未落，一陣天旋地轉襲來，她終于支撐不住，軟倒在錦蔚懷中。

錦蔚摟著昏沉的越青，得意地笑道：“看來是真醉了。“他撫摸著越青滾燙的臉頰，“正好......“

越青從混沌中醒來時，渾身像被碾碎般疼痛。錦蔚殘留的氣息縈繞在周身，讓她胃里翻涌起一陣陣惡心。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勉強壓下那股想要自我了斷的沖動。

當地牢的門再次打開，云瑯桓被推進來時，越青終于崩潰了。她撲進他懷里，撕心裂肺的哭聲在石壁間回蕩，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哭出來。云瑯桓顫抖著抱緊她，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只化作一聲聲低喃：“哭吧...都哭出來...“他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卻還要強撐著用最溫柔的聲音安慰：“睡一覺...天亮了就好了...“

直到懷中人哭到力竭昏睡，云瑯桓才敢讓眼淚砸落。他輕輕撫過越青凌亂的發絲，頭一次可悲地期盼著她花期早日到來——至少那樣，她就能永遠脫離這煉獄般的折磨。

“不要！“越青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指甲深深陷入云瑯桓的手臂。他忍著痛將她摟得更緊：“我在...沒事了...“

越青急促的呼吸漸漸平復，在黑暗中抬起淚痕斑駁的臉：“我們必須逃出去。“她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卻帶著決絕的力量。

云瑯桓貼著她冰涼的耳垂，用氣音道：“就在今晚。“他感受到懷里的身軀瞬間繃緊，連忙安撫地摩挲她的后背：“再忍最后幾個時辰。“

越青和云瑯桓正低聲商議著逃脫計劃，地牢的鐵門突然被猛地推開。錦蔚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越青渾身一顫，本能地往云瑯桓身后縮了縮。

“怎么？“錦蔚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現在知道躲著我了？我們好歹有過肌膚之親，你這樣可太傷我心了。“

云瑯桓立即擋在越青面前：“你又想做什么？“

“別緊張，“錦蔚懶洋洋地擺手，“我這次是來找你的。“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走吧，大殿下。“

大殿內，錦蔚直截了當地說：“我需要九重天的兵力布防圖。“

“癡心妄想！“云瑯桓冷笑，“你以為我會背叛仙界？“

錦蔚不以為意：“先別急著拒絕。“他帶著云瑯桓來到軍營，只見黑壓壓的魔兵列陣而立，一眼望不到盡頭。云瑯桓心頭一震，卻強自鎮定道：“就憑這些烏合之眾，也敢覬覦仙界？“

“所以我才需要布防圖啊。“錦蔚拍了拍他的肩，“這樣吧，等我稱霸三界，讓你做天帝如何？“

“沒興趣。“

就在僵持之際，一團黑霧突然從錦蔚體內涌出，窮奇的元神在半空中凝聚成形。錦蔚一臉茫然，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越青被五花大綁地押到了魔兵陣前。

“越青！“兩人同時驚呼。

窮奇陰森地笑道：“云瑯桓，用布防圖換你女人的自由，這筆交易如何？“

錦蔚突然沖上前揪住云瑯桓的衣領，聲音都在發顫：“你瘋了嗎？快把布防圖給他啊！“他赤紅著眼睛指向越青，“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

云瑯桓面色慘白，卻仍挺直脊背：“要殺要剮，隨你們便。“

“你！“錦蔚一拳砸在云瑯桓臉上，鮮血頓時從他嘴角溢出，“仙界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能眼睜睜看著她......“

云瑯桓抹去血跡，冷笑一聲：“反正她已經被你們折磨得不成人形了。“他轉向越青，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抖，“你...愿意我這么做嗎？“

錦蔚猛地將云瑯桓推到越青面前，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痛楚：“看看，這就是你愛的男人！為了仙界連你都能舍棄！“

越青緩緩抬頭，凌亂發絲間露出一雙死水般的眼睛。她輕輕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我還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呢？“

窮奇突然暴怒，黑霧劇烈翻涌：“好一對癡情怨侶！“他猛地掐住越青的脖子，“我倒要看看，你們能硬氣到幾時！“

魔兵們眼中閃爍著淫邪的光，像一群餓狼般緩緩逼近。越青踉蹌后退，卻被窮奇一掌推入人群。粗糲的手掌撕扯著她的衣衫，污言穢語在耳邊回蕩，她卻始終沉默，只是隔著混亂的人群，直直望向云瑯桓——那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將“來世再見“四個字刻進他骨髓里。

云瑯桓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就在一個魔兵扯開越青衣襟的剎那，錦蔚突然暴起，靈力震開四周魔兵。他解下玄色披風裹住越青，轉身跪在窮奇面前：“請讓我親手處置。“

窮奇陰冷一笑，眼底寒芒閃爍：“錦蔚，你以為你那點心思能瞞得過我？越青是什么人，你當真以為能駕馭得了她？我倒要看看，她這副偽裝能撐到幾時！“

“她畢竟曾是我大哥的王后，金枝玉葉，沒受過什么苦...“錦蔚聲音漸弱，“這些時日的折磨，想必已經讓她嘗夠苦頭。求您...讓我帶她走吧。“

窮奇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笑聲在石室中回蕩：“嬌弱？哈哈哈...你竟用這個詞形容越青？“他猛地收住笑聲，眼中閃過狠厲，“當年她手刃你雙親時，可曾有過半分遲疑？這樣的女人，只要給她一絲喘息之機...“

“說得好。“越青突然抬頭，蒼白的面容上浮現一抹森然笑意，“所以...你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她一字一頓道，染血的唇角勾起危險的弧度，“否則，我定會讓你后悔今日的仁慈。“

窮奇五指一張，五道漆黑鐵鏈破空而出，瞬間將越青高高吊起，鎖鏈絞緊，勒入她的血肉。他陰冷一笑：“想受折磨？好，我讓你在這里慢慢等死。“他轉向云瑯桓，眼中閃過戲謔，“布防圖，你交還是不交？“

云瑯桓目光沉冷，毫無懼色：“你不如把我也吊上去，我陪她一起死。“

窮奇嗤笑一聲，緩步走近，聲音如毒蛇般鉆入耳中：“你可知道，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同生共死，而是——她在煉獄里掙扎，而你，卻沉淪在極樂之中。“

云瑯桓眸中怒火驟燃：“你以為，我會如你所愿？“

窮奇不再廢話，驟然化作一道黑霧，鉆入錦蔚體內。下一瞬，他抬手一記重擊，云瑯桓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待云瑯桓再度睜眼，周身竟橫臥著數名凡間女子，衣衫半褪，媚眼如絲。他猛地起身，卻發覺四肢沉重，神志混沌——是迷魂法！他立刻盤坐調息，試圖穩住心神。

窮奇的聲音幽幽傳來：“這可不是尋常迷術，而是九尾狐族的魅惑之法，你扛得住嗎？“

話音未落，那些女子紛紛起身，面容扭曲變幻，竟化作越青的模樣，朝他逼近。

云瑯桓咬牙低喝：“無恥！滾開！“

窮奇的笑聲回蕩在殿內：“現在知道，我為何當初放走饕餮了吧？等的就是你。“他語氣陡然森冷，“交出布防圖，我可以饒你一命。“

云瑯桓冷笑：“我不需要你饒。“

“那好。“窮奇語調一轉，故作寬和，“我放越青離開魔界，如何？成交嗎？“

云瑯桓沉默片刻，終于緩緩點頭：“好，我交。但我要親眼看著她離開。“

“可以。“窮奇爽快答應。

云瑯桓閉了閉眼，低聲道：“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跟她說幾句話。“

窮奇笑意更深，緩緩退開：“行，說多少句都行。“

鎖鏈應聲而落，越青如斷線的木偶般跌在地上，纖細的身軀微微顫抖，仿佛連一陣風都能將她吹散。她勉強撐起身子，望向云瑯桓的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痛楚：“瑯桓...你答應了他們？“

云瑯桓下頜緊繃，緩緩點頭：“窮奇答應放你走。“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記住，若三界開戰，立刻去找小金龍，他會護你周全。“

越青瞳孔一縮：“你要...與仙界為敵？“

每一個字都像刀刃剮在心上，云瑯桓閉了閉眼，終究還是點了頭。

“我不怕的！“越青突然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發白，“這些折磨算什么？我死不了...我...“

“可我怕！“云瑯桓猛地將她冰涼的手攥在掌心，嗓音里壓著破碎的哽咽，“我怕錦蔚折辱你，怕那些妖魔糟踐你，更怕...“他喉結滾動，再也說不下去。

越青怔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云瑯桓——這個曾睥睨三界的男人，此刻竟在發抖。

“好。“她突然笑了，撐著染血的衣袖搖搖晃晃站起來，“我走。“

話音未落，一道柔和的法力已將她包裹。在徹底離開魔界的剎那，她最后看到的，是云瑯桓站在原地，任由黑暗一點點吞沒的身影。

法力盡失的她無法騰云駕霧，連梧桐林的方位都難以辨認。踏入人間后，她的氣息越發微弱，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怎么辦...“她焦灼地環顧四周，最終踉蹌著找到一處清泉，將自己浸入水中。冰冷的水流沖刷著身上的血污，卻沖不散心中的惶惑。她死死攥緊拳頭：“不行，我必須活下來...只有活著，才能重新凝聚靈力，施展召喚術...“

在幽深的森林里，她徒手抓住一只野雞。四下無人，她不再偽裝，直接撕咬生食。溫熱的血液滑入喉間，終于讓虛弱的身體恢復了些許力氣。

“青城山...“她喃喃自語，眼中燃起一絲希望，“對，人間還有青城山...“

夜幕降臨，她卻不敢合眼。每次閉目，無盡的黑暗就會在夢中將她吞噬。她只能抱緊雙膝，硬生生熬到天明。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遇見一位樵夫。

“老人家，請問青城山怎么走？“她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青城山？“老人搖搖頭，“老朽不知啊。姑娘不如去城里問問？“

“城里遠嗎？“

“翻過這座山，半日腳程。“

道謝后，她望著巍峨的山巒苦笑。所幸她是妖，若換作凡人，誰敢獨行這荒山野嶺？

然而當她千辛萬苦抵達城鎮，卻得知此處竟是九曜大陸，而青城山遠在神州大地——中間還隔著茫茫滄海。

頹然坐在礁石上，海風卷起她凌亂的長發。三個月的人間光陰，在魔界不過短短數日。不知此刻三界局勢如何？是否已經開戰？云瑯桓他...

她狠狠抹了把臉，轉身走向海岸邊的山洞。無論前路多么艱難，她都必須渡過這片海。母神留下的基業，絕不能就此傾覆。

海風嗚咽的清晨，她終于放棄了橫渡滄海的妄想。拖著虛弱的身子走出山洞時，卻撞見一個令她魂飛魄散的身影——錦蔚正倚在巖壁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娘子，“他輕佻地喚道，“夫君千里迢迢才找到你。“

越青轉身就逃，卻被瞬間擒住手腕。她劇烈掙扎著，聲音發抖：“你不是答應放我走嗎？“

錦蔚的手指摩挲著她腕間淤青，笑意不達眼底：“想你了，不行么？“

“求你...“她突然跪在沙灘上，海藻般的長發垂落，“別帶我回去...“

眼前浮現云瑯桓最后目送她的模樣。那個驕傲的男人為她放棄了一切，她不能再讓他失望了。

錦蔚怔了怔，竟彎腰替她拂開額前碎發：“沒有法力，你能去哪？跟我回去，至少能活命。“

“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她抬起淚眼，“花期將至，法力盡失...錦蔚，讓我安靜地死去吧。“

“死？“錦蔚瞳孔驟縮，捏著她下巴的手突然松開。沉默良久，他忽然孩子氣地嘟起嘴：“那...我陪你玩幾天好了。“

海浪拍打著礁石，他的語氣輕快得仿佛在討論一場游戲。越青卻看見，他背在身后的手，正在微微顫抖。

錦蔚挑了城中最大的酒樓，要了間臨窗的雅座。越青端坐在他對面，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不肯折腰的青竹。

“瘦了。“錦蔚忽然傾身，手指放肆地劃過她的臉頰，“在人間吃了不少苦吧？“

越青偏頭避開他的觸碰，卻被他一把拽到身邊。男人的手掌毫不客氣地箍住她的腰肢，丈量尺寸般上下游移。

“果然瘦了一圈。“他瞇起眼睛，指尖在她腰間敏感處惡意地掐了一把，“怎么，人間的粗茶淡飯不合胃口？“

越青咬緊牙關，忽然抬眼：“窮奇知道你私自離界？“

“他？“錦蔚嗤笑一聲，給自己斟了杯酒，“正忙著籌備他的宏圖大業呢。“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蕩，映出他意味深長的笑，“倒是你...今晚可得好好報答我千里尋妻的苦心。“

窗外的燈籠突然被風吹得搖晃，在越青臉上投下交錯的光影。她盯著桌布上精致的繡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時門簾一響，店小二端著熱氣騰騰的菜肴走了進來。

越青執壺的手穩如磐石，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漾開漣漪。錦蔚一杯接一杯地飲盡，眼底漸漸浮起醉意。

“知道嗎？“他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初見你那日，你站在九重天的云端，那副睥睨眾生的模樣——“酒氣噴在她臉上，“我就發誓定要讓你跪著求我。“

越青沉默著又斟滿一杯。

“云瑯桓交出了布防圖。“錦蔚突然大笑，震得燭火搖曳，“等踏平九重天，這三界...“他猛地湊近，“你可愿當我的王后？“

酒盞在越青指間微微一顫。

“我不配。“她垂眸掩住眼中寒芒。

“胡說！“錦蔚拍案而起，又踉蹌著跌坐，“這世間...再沒有比你...“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癱軟在桌上。

越青盯著他泛紅的后頸，指尖悄悄掐訣。噬魂獸的陰影在墻角蠕動。

“扶我...“錦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滾燙的掌心貼著她冰涼肌膚，“別走...“

“我去煮醒酒湯。“

“不要湯...“他竟將她拽入懷中，帶著酒氣的唇擦過她耳垂，“想你...“

越青僵著身子假笑：“您先歇著...“話音未落，噬魂獸已化作黑霧鉆入錦蔚七竅。

“然后？“獸瞳在陰影中閃爍。

越青扯開纏在腰間的臂膀，眼底終于燃起久違的鋒芒：“送我去青城山——立刻！“

窗外驚雷炸響，照見她指間纏繞的、剛剛竊取來的法力流光。

神州大地的風裹挾著青草香撲面而來，越青的發絲在風中飛揚。她瞇眼看著噬魂獸操控著錦蔚的軀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送他回魔界后，你自己滾回幽冥地府等著。“她指尖凝聚起一縷神光，“或者——“

“哈哈哈！“噬魂獸突然癲狂大笑，錦蔚的面容扭曲出詭異的弧度，“你真當我會乖乖聽話？“

越青不緊不慢地整理衣袖：“我早該知道，畜生終究是畜生。“她突然抬手，一道金光將噬魂獸逼退三步，“在這人間，你以為憑這副偷來的軀殼，能奈我何？“

噬魂獸的瞳孔劇烈收縮。它比誰都清楚，這副神軀它根本駕馭不了——就像乞丐穿不了龍袍。窮奇好歹曾是神獸，而它...不過是靠著吞噬殘魂茍活的濁氣罷了。

“滾回你的幽冥地府。“越青的聲音突然裹挾著神威，“下次見面，我賞你個痛快。“

噬魂獸不甘地嘶吼，卻見錦蔚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清明。

“越青...“真正的錦蔚似乎掙扎著醒了一瞬，“自己小心點...等我打了勝仗回來找你...“

話音未落，噬魂獸已化作黑霧倉皇逃竄。越青望著天際消散的魔氣，指尖的神光漸漸熄滅。她轉身望向青城山的方向，衣袂翻飛間，一滴血珠從袖口墜落，在草地上綻開妖異的花。

越青怔然望著錦蔚消失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攥緊衣袖。半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踏入夜色。

沒有坐騎，沒有法力，她只能趁著更深露重時，牽走馬廄里最健壯的一匹黑馬。馬蹄聲碎在官道上，她日夜兼程，風餐露宿。整整一個月，她終于望見青城山蒼翠的輪廓。

可人間已變了天。

黑云壓城，濁氣翻涌，連飛鳥都驚惶地掠過天際。越青仰頭望著那片不祥的陰霾——魔界，出兵了。

她踉蹌著奔上九峰，還未開口，便見峰主早已立于山門前，白須飄然，目光如炬。

“仙尊，“老者深深一揖，“老朽恭候多時了。“

那一刻，越青忽然明白了一切。

她的法力盡失，她的流落人間，甚至青城山的方位指引——皆是天道既定的軌跡。她注定要回到這里，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

峰主引她至一處靈泉，泉眼處金光隱現，正是小金龍當年設下的結界。越青撫過那道熟悉的封印，指尖微顫。

“就是這里了。“她輕聲道。

盤膝而坐的剎那，靈泉周圍的古木無風自動，落葉紛飛如雨。越青緩緩閉目，任由久違的靈力如潮水般涌入四肢百骸。

山外，黑云蔽日；山中，靈光初現。

魔軍如黑潮般席卷九重天。

窮奇親自率軍，所過之處天兵潰敗。魔兵不知疲倦，不懼死亡，更可怕的是——他們每倒下一批，便有新的魔物從血霧中嘶吼著爬起，仿佛永遠殺不盡。

小金龍且戰且退，龍鱗剝落處滲著金血。最終，他不得不下令將天界女眷全部轉移至梧桐林。

“守住這里。“鳳靈展開赤焰翻涌的羽翼，望著天際越來越近的魔云，“這將是最后一道防線。“

梧桐林的枝葉在罡風中劇烈搖晃，每一片葉子都在發出悲鳴。所有幸存者都仰望著青城山方向，期盼那道熟悉的身影破空而來——

可青城山巔的靈光，始終寂靜如謎。

人間二十年，滄海桑田。

那一夜滿月如血，青城山巔突然迸發出耀眼的青紅色光芒。一朵巨大的彼岸花在虛空中緩緩綻放，花瓣舒展間，天地為之震顫。

窮奇感應到這股力量，暴怒之下捏碎了手中酒杯：“她竟敢騙我！“

云瑯桓在地牢中抬首，久違的笑意剛浮上唇角，便被窮奇一掌擊入魔界最深處的地宮——那里連光陰都無法逃脫。

而蘇醒的越青，第一個去的地方竟是梧桐林。

“我以為你會先去救大殿下。“鳳靈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越青眸若寒霜：“盈兒呢？他快撐不住了吧？“

鳳靈瞳孔驟縮：“你怎會——“

她已徑直走向內室。床榻上的盈兒形銷骨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機。越青指尖泛起微光，輕輕點在他眉心，將那些與自己有關的記憶與法術盡數抹去。

“他很快就會好。“她對趕來的鳳夏說道，轉身時卻被鳳靈攔住。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出手，同樣抹去了鳳靈的記憶：“從此相逢不相識。“

匆匆趕來的鳳凰族長只看到越青決絕的背影：“何必如此？“

“三界守護神，不該有私情。“她的聲音比九幽寒冰更冷，“記住，你們從未見過我。“

彼岸花在她腳下綻放，每一步都踏出猩紅的光暈。此去，她不僅要終結這場戰爭——更要讓窮奇永世不得超生。

界血月當空，越青孤身踏入九幽之地。

窮奇高踞王座，萬魔嘶吼聲中放聲狂笑：“就憑你一人，也想撼動我魔族大軍？“

越青指尖輕撫玉笛，衣袂無風自動：“試試便知。“

“有趣！“窮奇突然拍案而起，“你那舊情人云瑯桓，此刻正在地宮咽最后一口氣呢。“

笛音驟起三聲清響，越青眼中寒芒暴漲：“放了他。“每個字都似淬了冰，“否則我讓你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威脅我？“窮奇獰笑著張開魔爪，地宮景象在水鏡中浮現——云瑯桓被九根噬魂釘貫穿，鮮血染紅了整個祭壇。

玉笛突然迸發出刺目青光：“我從不威脅。“越青的聲音忽然變得縹緲，“云家與我何干？不過...“她突然勾起一抹妖異的笑，“你每折磨他一分，我便讓你魔族陪葬萬人。“

窮奇暴怒之下揮爪擊碎水鏡：“好個無情無義！那我現在就結果了他！“

“請便。“越青笛鋒直指，周身浮現出萬千彼岸花影，“正好用你的血，祭我這新悟的——誅神曲。“

仙樂響徹三界，如清泉滌蕩濁世。

云瑯桓猛然發覺，縛在身上的捆仙繩竟開始松動。他抬首，正對上窮奇猙獰的面容——魔尊已朝他撲來！

“鐺——“

劍鋒相撞的剎那，九重天外突然傳來震天戰鼓。

小金龍率領天兵如銀河傾瀉而下：“殺——！“

窮奇被迫轉身迎戰，云瑯桓趁機突圍，在萬千魔影中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把抓住越青手腕：“走！“

越青卻紋絲不動：“我要親手了結他。“

“那我陪你。“云瑯桓長劍出鞘，劍光如月華流轉，為她擋開所有襲來的魔氣。

越青祭出魔鈴，清脆的鈴聲竟讓狂暴的魔兵齊齊頓住。

“魔族聽令！“她的聲音裹挾著無上威壓。

萬千魔兵如大夢初醒，轟然跪拜：“魔尊！“

“誅殺窮奇。“

“遵命！“

魔潮倒卷，窮奇在癲狂中嘶吼：“我才是魔尊！“話音未落，魔音化刃，萬箭穿心！

就在最后一擊即將落下時，錦蔚的魂魄突然從窮奇體內剝離。越青急忙收勢，將昏迷的錦蔚救下。窮奇趁機化作黑霧逃竄——

“逃？“越青冷笑，玉笛橫吹，“三界靈物聽令！“

天地間萬千光華匯聚：“神尊！“

“誅！“

窮奇暴起吞噬三只上古兇獸，反撲之勢令山河變色。小金龍終于現出真身，萬丈龍軀纏住窮奇。

天君遙問：“鎖妖塔？“

越青指尖神光驟亮：“禍端當除。“

一道璀璨至極的光華貫穿天地，窮奇在慘叫中灰飛煙滅。

塵埃落定，越青吹響最后一段仙樂。三界破碎的山河開始重塑，枯萎的靈脈重現生機。

三界的硝煙漸漸散去。

錦蔚蒼白的面容在靈藥氤氳的霧氣中若隱若現，越青指尖凝著溫潤的靈力，正一點點修補他破碎的魂魄。

云瑯桓站在殿外，看著這一幕，手中長劍不自覺地握緊又松開。

“你打算如何處置他？“他終于開口，聲音比想象中更沙啞。

越青的動作微微一頓，靈力如流螢般從她指間散開：“我不知道。“

殿外梧桐葉簌簌落下，云瑯桓望著那片飄進殿內的金葉，“等吧。“他轉身時衣袂翻飛，驚起一地的落葉，“等他醒來...再做決斷。“

越青望著云瑯桓遠去的身影，低頭看向錦蔚微微顫動的眼睫，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