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嬸，你怎么在這？這是怎么了？”

王氏抹著紅腫的眼睛，哽咽了半天，才說：“清兒她……”

“清兒怎么了？”

“她，她沒法活人了。”

謹月皺了皺眉頭，不明白王氏何出此言。

她四處看了下，也沒看到蘇清，只有蘇清的妹妹蘇秀正躺在王氏的懷里，眨巴著眼睛。

“你先別哭，這是醫院，我們有什么事回去再說好不好？”謹月扶著王氏起來。

可能因為坐久了，加上悲傷過度，王氏有點站立不穩。

“蘇清呢？”

“去廁所了，唉。”

謹月把王氏扶到門診背后的樹蔭下，慢慢地才知道事情的緣由。

昨晚蘇老太回去后，王氏得知她得的是肺結核，今天一大早就帶兩個孩子來檢查。都來衛生院了，蘇清本來也一直不會說話，她想著給孩子做一個全身檢查。

誰知道，語言方面沒有檢查出什么問題，生殖方面反倒是晴天霹靂。

蘇清沒有子宮！

謹月也感到很震驚，在這個年代，女人無法生育，意味著什么，誰都很清楚。聯想到自己那時候一直無法懷孕，被蘇老太冷嘲熱諷的樣子，謹月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

不過王氏已經夠難過了，謹月也只能好好寬慰，說現在醫學這么發達，蘇清年齡又這么小，說不定過幾年就能治療了呢。

但其實，學醫的她知道，這事根本，無解。

有時候，她都覺得蘇清就是小時候的她，小姑娘長得挺清秀的，個頭也高，怎么就這么命苦呢。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蘇清才從門診部那邊走了出來，在明媚陽光下，她的馬尾一甩一甩，青春靚麗。

她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到王氏眼睛紅腫時，還指著她的眼睛，啊啊啊地發出了幾個音調。

謹月突然有點心酸，她決定幫蘇清把不會說話的病治好。

這里醫療技術和醫療設備都不先進，不過月底她和張大夫要去S城，她決定把蘇清帶過去。

謹月把自己的想法說給王氏，問她同不同意，王氏一聽就眼睛亮了，趕忙說同意，怎么能不同意呢，如果真的能治好，讓她砸鍋賣鐵她都樂意。

這事說定后，王氏說她想回去娘家一趟，謹月就自己回家了。

回到家，蘇老二果然已經把蘇老太接過來了，滿院子飄著一股中藥味。

謹月走進屋子，蘇老太掙扎著爬起來，謹月趕緊扶了下她，讓她躺好。

蘇老二依然面無表情地扇著火爐上的火。

謹月漲著一肚子的火，但因為當著老人的面，她也不好發作，于是就對蘇老太說讓她好好養病，蘇慎報名的事還沒有辦好，她待會還得再去趟學校。

蘇老太伸出消瘦干枯的手，拉住謹月，說：“你先坐下，我有話說。”

謹月坐在炕沿邊，蘇老太嘆了口氣，說：“我這一把年紀了，給你們什么忙都幫不上，盡添亂。”

“娘，你說什么呢？你就安心養病，不要想這想那的。”蘇老二悶聲悶氣地說。

“老二說你要離婚，是不是真的？”

謹月看了一眼蘇老二，點了下頭。

“是什么原因啊？以前那么苦的日子，你們都熬過來了，現在娃娃也大了，日子也好過了，你們倆卻過不下去了。”蘇老太咳了咳，用手撫著自己的胸口。

“是不是因為我的原因？”蘇老太又問。

謹月忙說：“不是，娘，你不要亂想。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與你沒什么關系。”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會鬧到這種地步？你說你們平日里就算吵架打架，我好歹還能知道點事情的因由，老二，到底是為什么呢？”

“娘，她就是不愿意……”

“你胡說什么呢？”謹月氣結，急忙打斷了蘇老二。

這人真是腦子里缺弦，什么話都敢說。

“不愿意什么？”

“娘，這事你就別管了，你安心養病吧。”

“如果你們倆都過不下去，那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說著，蘇老太就掙扎著要下炕。

“娘，你要去哪啊，這藥都快熬好了。”蘇老二趕緊按住蘇老太的手。

“你別熬了，我不喝，早點死了早點清凈。”

謹月真是心累。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感覺身邊這些人動不動要上演不活了的戲碼，她已經有點麻木了，所以并沒有做出一副吃驚或者難過的樣子。

她淡淡地看著火爐，沒說話。

蘇老二生氣了。

他語氣生硬地說：“娘都難受成這樣了，你怎么這么冷漠？”

“那我應該怎么做？”

蘇老二冷冷地看著謹月，說：“你是不是至少應該安慰一下娘？”

“怎么安慰，跪下求著讓她躺下休息嗎？”

謹月語氣也很生硬，蘇老太面子上有點掛不住，她說：“算了，老二，你們別吵了，我還是去老三家吧。”

“娘，這是我的家，你就安心住著，誰看不慣誰自己走好了。”

謹月淡然一笑，說：“好，這話是你說的。”

“我知道自己是個多余的人，你們別吵了，我走。”蘇老太又開始掙扎。

“娘，這個家你兒子做主，你就安心住著，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別人能把你怎么著。”

謹月望著蘇老二，足足有一分鐘，然后，她什么話都沒說就出來了。

剩下的太陽炙烤著大地，謹月的心卻如寒冬一樣冷。

此時，她想到了三個孩子。

如果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他們該怎么辦呢？尤其是蘇慎，她復讀的事都還沒眉目呢。

謹月沿著通往河道的小路走著，心里兩個人在激烈的爭辯著。

一個說：人活一輩子，最主要的是自己開心，其他的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另一個說：你是孩子們的榜樣和依靠，就這樣走了，太不負責了，讓孩子以后怎么看你，何況原生家庭不完整的孩子，性格方面也會有缺陷。

一個說：女人就要為自己活，要敢于從不幸福的圍城中走出來。

一個說：婚姻嘛，又不是談戀愛，浪漫甜蜜只是偶然，磕磕絆絆才是常態，忍了吧。

……

謹月只覺得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