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范虎會來，宋牧是真的沒想到的。

就算是剛才，他都還記著曾經范虎為了大將軍，不惜獨自引來李氏門閥的人，欲與其同歸于盡，要慷慨赴死的模樣。

對方對于那位大將軍的敬仰尊崇，以及對門閥世道的痛恨，絕非是裝的。

因為，在感知禁制下，那些都無所遁形。

這種人，他實在想不明白對方怎么會真投降。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想。

宋牧心情一陣變換，最終歸于平靜。

還是好好的做一個看客吧。

范虎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走入這座院子。

直到他來到院子中央的時候，李梳音腳尖輕點，飛然躍下，站在范虎身前。

范虎給出一張卷的很緊的紙，目光之中卻毫無情感，如同死灰。

李梳音笑了笑，然后接了過去。

范虎沒有阻攔。

“識時務者為俊杰，你選擇了我們，那么，很好。”

李梳音淡淡道：“金吾衛統領的位置，我保證會是你的。”

范虎眼神依舊是漠然，或者說與其說是漠然，更不如說已經有些灰暗。

難以形容的，灰暗，麻木，一片死寂。

宋牧這才忽然發現，就算是到目前為止，他見過的一直清冷的李梳音心底都時不時有些波動，而此刻的范虎心里卻是灰暗死寂的如同一個死人。

倘若硬要形容。

那就是，情感末日。

并且是已經崩潰過，難以挽救回來的情感末日。

李梳音檢查過手中的紙卷之后，也察覺到范虎的情緒不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拘泥于眼前，你好好想想，日后你的家人，你，都有錦繡的前程，你可以帶著你的家人過上好日子。”

說到后面，她頓了一下：“噢，對了，差點忘了你那被抓住的妻子已經被你休了，怪我們，怪我們，沒有調查清楚，把你這個清清白白的妻子給抓了。”

“不過轉念一想，以后你就不用休了媳婦還提心吊膽，可以光明正大的過日子。”

范虎沒有半點回應。

但目前，籠絡還是要繼續的。

“唔。”

李梳音明顯不擅長于這一點，沉吟一會，開口道：“你等會，我去把你妻子孩子帶過來，你就可以領回家了。”

范虎蹲在地上，一言不發。

再過來時，已經從李梳音換成了一個六品男子，一手擒著一個人。

這深宮之中，要帶人進來還不被發現，應該也只有六品才勉強可以了。

六品男子過來后，緩緩道：“小兄弟，回去好好養養，等過幾天，如果實在不能出手，就歇著吧。”

這明顯是客套話，畢竟目前人還在他手里沒放開呢。

范虎抬起眼，面對這個六品，他沒有絲毫反應，極其平淡的掃了一眼。

六品哈哈一笑，卻不在意，把范虎的老婆孩子丟給他，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自為之。”

范虎的妻子看上去倒不像遭受過什么虐待，只是瘦了許多。

她先是捶打了幾下范虎，大概只是說了幾句不該為她背叛大將軍，要為這場戰爭死撐到底之類的話。

可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動作的范虎忽然猛地抱住自己這個明面上已經休了的媳婦，抱的很緊。

良久，他松開，又去摸了摸孩子，都是好些天不見的人兒了。

“回來就好。”

他只說了這么一句。

宋牧仔細算算，范虎休妻應該幾個月了，并且在外表現的極其絕情，面都不曾露過。

這個妻子看上去也不傻，后來雖然要過說法，但肯定后續也配合著隱藏好了，那些人還能準確找到這個妻子頭上。

神州上門閥的統治力，在某些時候忽然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忽然想到，要是那些門閥真的齊心協力，一條心的對付蠻族，又哪來的神州陸沉啊。

誰能想到到后期，最先投降跑去支持蠻族的，就是這些在神州吃飽喝足的部分門閥。

宋牧輕嘆一聲，再回過神來，上面的人都差不多走干凈了。

只剩下范虎一個人說要靜靜，便留了下來。

他眼看著妻子離開，背影漸遠，直至不見。

之后又是沉默許久，其忽的整個人驟跪在了地上，面朝外城的東方，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

夜深人靜，僅剩他一人，他瞬間繃不住了。

他沒有停下來，繼續磕著頭。

就這么一條鐵打的漢子，磕頭磕到流血絲毫沒停，但臉上不知何時就流下來淚，嘴里不停顫抖著道：“大將軍，我對不起您，百姓們，我辜負了諸位，將軍，我對不起……對不起您……”

宋牧輕嘆一聲，嘴微微張開，猶豫一瞬，又閉上，選擇只靜靜坐在那里。

第二天宋牧醒來的時候，上面院子里已經如初了。

甚至院子外都開始有幾個小太監正安穩的跪著，先是行了一道拜師禮，還是依舊的沒有回應，便都不停的閑聊著些什么。

炩貴妃時值中午，拎著一些食物又過來了，不過又被押著匆匆離去。

宋牧布置完上午的禁制后，也不在意這些細節，一邊吃著熱乎的包子，淡淡的望著窗外。

應該是今晚了。

大亂，又要開始了。

好在，再怎么樣也波及不到他，大不了就躲到地下去。

到下午，他便又開始展開苦修。

今晚過去，明天也就該結束了。

大不了一直苦修一晚便是，就當作為這么個大事件的見證者。

按他的猜測，對方肯定是要先從后宮下手的，后宮不平，皇帝不會愿意滅大將軍。

只要皇帝開始配合，再打大將軍個措手不及，那戰局便基本上是定了。

所以說，門閥想要平大將軍，現在都得先一門心思的想要平了后宮。

沒出意外，宮內深夜中便有一道道身影穿行。

其中還有不少人，借了他這條道，被感知禁制感知到的。

宋牧特意在廂房里安穩苦修，一身幻象加身，也沒人能注意到他。

就算是不少人要過道，也不會靠近廂房。

半個時辰之后，估摸著該布置的都布置好了，沒人再穿行。

火勢驟起。

宮中失火，便是亂時也不常。

很快就一聲聲“走水了”的大喊聲叫起來了。

苦修中的宋牧看了看那個方向，然后閉上眼睛，開始了。

數百道黑影隨機而動，一齊奔往了那靜安宮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