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父王的“分封”決定后,難敵表現(xiàn)得異常平靜,這讓持國有些無所適從。
之前難敵跟堅戰(zhàn)他們一伙水火不容,已經到了除之而后快的地步,然而敵人如今要跟自己分財產內心竟毫無波瀾,雖說這是持國最希望得到的結果,但當這結果真的擺在持國面前時,卻又有些接受不了。
“孩子,你沒事吧?”持國緊張地問道,他擔心難敵的腦子出現(xiàn)問題。
“父親,我沒事,就按你的意思去辦吧,我沒任何意見。”難敵若無其事地說道。
奇怪!太奇怪了!難敵的這般反應完全出乎持國意料,本來已經想好話術,做足功課準備,但還沒用上就已經結束了。這就好比大俠磨好刀槍、酒足飯飽去上門手刃仇人,然后對方竟然自己束手就縛,跪下來高喊“是兄弟就來砍我。”那般離奇。
難敵看出父親的疑慮,大笑說道:“父王,兒子在生病期間被爺爺(毗耶娑)點醒,此際已無憂慮,吾愿與堂兄(堅戰(zhàn))他們冰釋前嫌,共衛(wèi)俱盧國!”
“好!”持國激動得直拍大腿,然后向難敵投來擁抱。兒子如此懂事,做父親的怎能不開心?如此一來,煩擾國家多年的“王位權屬問題”算是完美解決,大家終于可以長舒一口氣,不用再為此而失眠了。
“兒子,生父(毗耶娑)跟你說了些什么?”作為父親的持國十分好奇,所謂知子莫若父,難敵的氣度他是了解的,盡管再怎么自我心理調節(jié),面對未來財產被分走一大塊,能如此無動于衷,十分反常,所以持國內心是有些許害怕,害怕孩子之后會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不過他也感受到孩子內心的平和以及談吐間那種放松,清楚難敵如今是真的“放得下”,完全變了個人。
幾天時間,被毗耶娑一番話就調教得如此溫順?真想見識見識!
不過還沒等難敵開口,毗耶娑就已經走到門外,仿佛是算好了這一幕,不差毫秒來在現(xiàn)場等著解答。
“爺爺是高人!聽他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過去的煩惱已經茅塞頓開!”爺孫倆人相互大笑,把夾在中間的那位看不見的給整不會。
事情還得回到五天前,繳文剛來到象城時。
這篇繳文在難敵看來與其說是為維護堅戰(zhàn)“合法”權益所作的斗爭宣言,倒不如說是痛罵和譴責難敵不仁不義的討伐書,畢竟里面內容十分生動,條條罪狀都能跟難敵扯上關系,尤其是那句“持國一族為奪王位謀殺般度后裔”直接把難敵給整破防了,哪怕用腳思考都知道這話說得是誰,就差指名道姓了。
難敵氣不過來,不過相較于憤怒,讓他更難以接受的是別人對他的看法,自那繳文出來,他身邊所有人,無論是朋友、仆人甚至是兄弟都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一時間,恐懼、不解、憎恨等多種負面情緒如脫韁之馬般全部擁入難敵的身體,讓他十分難受,再加上怒火攻心,很快就病倒了。
事態(tài)不會因為難敵的倒下而有所改變,輿論該發(fā)酵還是會發(fā)酵。很快有關難敵“殺兄謀位”的傳言就遍布象城,更過分的是傳言還升級到“弒父奪權”,幸虧當時難敵躺在床上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要知道怕是像孫策那般直接氣死,一命嗚呼。
難敵很難受,持國更難受。
難敵難受,躺床上休息就好。持國難受,除了每天被迫面對成千上萬的質問,還得時刻關心孩子的身體狀況,是雙倍難受,要是身體不好,怕這幾天下來就倒了。
恰逢毗耶娑定期來訪(事后來看是有意過來),持國感覺抓住希望,立馬請求生父給兒子治病。
難敵雖說不入自己族譜,但畢竟是自己的血脈,理應細心照顧,也就是接下來這幾天的照顧過程,讓難敵的思想水平和境界得到充足的升華,同時也造就了他日后霸業(yè)不可或缺的心理素質。
毗耶娑見難敵在床上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眼淚不自覺地流出來,雖說修道苦行之人(專業(yè)的),理應看破紅塵,放棄利欲,摒除原質,追求原人,但骨肉之情乃源于本性,當真遇見,又豈能完全坐視不管?即便是飛禽走獸也懂此情,更何況高尚的仙人大賢?
毗耶娑為難敵診病,親自抓藥調理,不過他清楚難敵的病根源不在身,而在心,所謂身病易治,心病難醫(yī)。
“難敵啊!”毗耶娑坐在床前,撫慰說道:“爺爺清楚,繳文的內容并非屬實,你無需為這污蔑之事傷身動怒,于你有害無益!”
聽到這話,難敵身體即便再虛弱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原本壓抑在心里許久的憋屈和無奈如山洪傾泄般釋放。
“爺爺,我的確忌恨堅戰(zhàn)他們,也曾有過加害之心,不過最終在內心良知的譴責下,停止了那卑鄙齷齪的想法,我承認我是不如堅戰(zhàn),這王位也許堅戰(zhàn)他繼位更合適,但這不是我想加害他的主要原因,我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兄弟!”
“此話怎講?”毗耶娑繼續(xù)追問。
難敵把自己夢見怖軍殺害兄弟的夢境告訴毗耶娑,對方聽完后略有所思,說道:“孫子,你有聽過幻業(yè)輪回嘛?”
“幻業(yè)輪回?”難敵頭一次聽到這個詞,完全不懂。
毗耶娑慈祥地微笑,整理下自己的儀裝,給難敵認真上課。
“所謂“幻”,就是人的想象,對過去的總結,對現(xiàn)在的思考,對未來的想象,這些都存在于你腦海中,而非現(xiàn)實。至于“業(yè)”乃現(xiàn)實的結果,你今天摘下果實,皆因你過去播下種子,這個行動的過程就是“業(yè)”。“業(yè)”是真實客觀存在的,而“幻”卻無影無蹤,只存在于你的思想當中。但幻業(yè)雖一虛一實,卻難以分離,只能相伴而行,相互成就。”
難敵聽完后似懂非懂,再加上身體虛弱,實在無力思考,直接回應道:“爺,您孫子笨,這梵歌之音聽不懂。”
看難敵那有氣無力的模樣,毗耶娑也不跟對方探究那抽象的梵歌道理,直接舉例子講道:“你知道農夫為啥勤奮種地?”
“為什么?”難敵問。
“因為他想著豐收,會有滿田的碩果,這就是他的“幻”,也是他勤奮種地的動力,最終他能獲得豐收,收獲碩果,這就是他的“業(yè)”!”
難敵聽完后略有所思,表示能理解爺爺?shù)脑挕?
緊接著毗耶娑再說:“但“幻”和“業(yè)”是兩種不同的事物,人們可以通過幻而修成業(yè),但更多的人卻陷入了幻,錯把幻當成業(yè),此乃大不幸焉!你所做的一切都源于那個噩夢,那是你的幻,但幻可以有許多,你得找到那個完成心中之業(yè)的幻!”
“找到完成我心中之業(yè)的幻?”難敵陷入沉思,眼神變得迷離。
“對。”毗耶娑堅定地回答。
“平緩呼吸,靜下心來,冥想。”毗耶娑引導難敵,口中輕聲念出一段梵歌,難敵隨即舒暢地進入夢鄉(xiāng),去尋找他心中之業(yè),毗耶娑在一旁耐心守候著。
難敵睡在床上,表情多變,他時而歡笑,時而痛苦,時而恐懼,最后釋懷放松,毗耶娑看到他最后平和安詳?shù)乃瘧B(tài),一直緊皺的眉頭舒緩許多。
不知過了多久,難敵精神地醒來,與之前那副病殃殃的樣子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很明顯,他恢復了。
一旁守候的毗耶娑祝福道:“恭喜你,孫子,看來你心病已除。”
難敵點點頭,回復道:“在睡夢中,我夢見了過去的點點滴滴,雖說我們兄弟與堅戰(zhàn)他們經常有矛盾,但無論生活和學習都總有玩耍,那些快樂也伴隨著我們的成長,我們的關系并沒有那么差。最終,我看到了一幅景象,我與堅戰(zhàn)二人握手合作,我們二人的兄弟共同奮戰(zhàn),共衛(wèi)家園、成就大業(yè),這是讓我最為開心的事情。”
“難敵,這就是你的心中之業(yè)的幻。”毗耶娑滿意地說道。
難敵想了想說道:“我感覺自己輕松了許多,心情也舒暢不少。”
毗耶娑點點頭,繼續(xù)說道:“那是因為你找到你真正想要的未來,過去你受負面情緒太多,焦慮不斷,陷入了痛苦之幻,也導致你做出了種種惡行,差點招致惡果惡行。”
此時的難敵已剔除負面情緒,心情平緩的他在為自己過去的行為感到難過和懊悔,忍不住投入毗耶娑的懷里哭泣。
“我知錯了,爺爺。”難敵難過說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回頭也不遲,你與堅戰(zhàn)本性皆良,若同氣連枝,何愁心中之業(yè)不成。”毗耶娑安慰道。
“但如今繳文已出,哪怕我想和解,恐怕追悔莫及了。”難敵擔憂道。
“此事勿憂,命運自有安排。”毗耶娑得意地說道。
后來沒多久,持國就找難敵商議“分封”之事。之后便如前文所講,難敵很順攤地同意并積極推動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