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槍之下，眾生平等。

不管你是跪地磕頭，轉身想逃，還是舉刀奮進，都只有一個下場，挨捅！

這種時候，這些參與謀反的錦衣衛和宦官之中再也沒有什么百戶、千戶之分，也沒有什么都督九千歲之說，全都只是被嚇破了膽的獵物。

屠殺還在繼續。

與此同時，玄武門下，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一隊隊提著水桶的宦官列隊跑出，抬尸沖水一氣呵成。

這些都是崇禎登基后新招進來的宦官，身份清白，這幾個月朱由檢就是用這些人替換了原本在皇宮內的那些魏忠賢一脈的宦官們。

朱由檢一手撐腰一手握韁，騎著馬從門內出來，馬祥麟和方正化也騎馬陪同在他身邊。

馬蹄踏在血水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越往前走，尸體越多。

方正化擔憂道：“皇爺，是否先等奴婢們把尸體收拾了再往前？”

朱由檢一擺手：“無妨。”

皇上這么說了，方正化也只能閉嘴跟著。

“說起來，這魏忠賢和我家還有些淵源?！?

馬祥麟突然開口。

“哦？”朱由檢有些意外。

馬祥麟講道：“當年這魏忠賢還未發跡時，曾跑到四川來投靠同為太監孫暹義子的邱乘云。結果那邱乘云玩黑吃黑，搶了魏忠賢的銀子，還準備把他吊死在屋子里。但是后來那邱太監不知怎么的，又把魏忠賢給放了，還反倒送了魏忠賢十兩銀子讓他回京。天啟元年，撤消全國礦稅，邱乘云也回了京。聽說那時候魏忠賢已經是司禮監秉筆了，結果，他也沒殺這邱乘云，還讓他過了幾年安穩日子?！闭f到這，馬祥麟一臉不屑?！八哉f，天下閹狗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方正化眉頭一皺。

朱由檢疑惑道：“這和你家里有什么淵源？”

馬祥麟沉聲道：“我父親馬千乘，就死于那邱乘云之手?！?

朱由檢不由側目，這馬家原來還有這等秘辛，身為穿越者，他只知道秦良玉的丈夫死得早，卻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原來兜兜轉轉，源頭在這。

難怪馬祥麟表現得那么忠勇，原來是為了能爭一個親手殺死仇人的機會吧。

想到此處，朱由檢好似若無其事的說道：“朕記得，在京宦官的住所，在宮里都登記在冊的吧，方正化，回頭讓人找出來，朕要看看。”

方正化作揖：“奴婢遵旨?！?

巷子里，戰斗已經接近尾聲，接近一萬人的隊伍里，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他們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成批次的被金甲軍們壓了出來。

投降的叛軍們耷拉著腦袋被金甲軍押解到了里草欄場，統統抱頭跪在地上。

朱由檢也來到了這里。

金甲軍一見到朱由檢到來，立刻全部跪地。

馬祥麟的妻子張鳳儀，表兄弟秦佐明、秦祚明都前來行禮。

“參見陛下！”

“將士們辛苦了，都起來吧！”

“謝陛下！”

張鳳儀身著金甲，劍眉星目，英氣十足，也是位巾幗英雄。

她起身后抱拳道：“稟陛下，余下叛軍全員已盡數押解到此，聽憑陛下發落?！?

朱由檢點點頭，一抖馬韁，徑直往前行去。

周圍的叛軍看見他，紛紛求饒。

“饒命啊，皇上！”

“奴婢再也不敢了皇上！”

“皇上，我們都是被逼的??！”

“聒噪！”

看守的金甲軍們說著就是幾腳踹過去，這些人立馬老實了許多。

朱由檢看都沒看他們，徑直來到了魏忠賢面前。

如今的魏忠賢披頭散發，滿身血污，狼狽不堪，再也沒了往日的威風。

魏忠賢敗了，他敗得很徹底。

可他的失敗，并不是從今天開始的，而是當天啟皇帝駕崩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注定。

魏忠賢其實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立場，他之所以能在朝中為所欲為，并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手段高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利用了朝廷體制方面的不足。即在內依靠皇帝的信任，在外建立自己的親信集團，打擊異己，達到目的。

他的做法，與六十年前權臣張居正的做法，本質上本無二致，只不過張居正是出于公心，而魏忠賢是循著私心。也正因為如此，一旦先前的條件不再存在時，魏忠賢便不能再繼續作惡。

魏忠賢掌權時，真正可以不和他產生聯系的人或許只有兩人，一種就是當年的東林黨，另一種就是魏忠賢用不著、看不上的那些。頭鐵如東林黨的畢竟是少數，大部分人都只能去迎合魏忠賢，這也是文官集團的傳統藝能了。而在這些人里，除了那些心懷不軌、借機往上爬的人外，大部分迎合魏忠賢的文官，也不見得有多大罪惡。讀書人總想功成名就，希望在仕途中混出點名堂來，真正能看破名利的又有幾個？

況且當時的魏忠賢臉上也沒寫著‘我是壞人’等等字眼，反而是天子寵臣，朝中紅人。他做的事情，也全都是以皇帝的名義去做的，如果真的要說起來，魏忠賢擅權的根本原因，就是朝廷體制方面存在著漏洞，這位大太監的最大后臺，就是皇權本身！

在天啟死后，他未嘗沒有想過掙扎一番，可那時候他猶豫了，而他今天要做的，不過是想完成當初未完之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連這一點點希望，也是如今的崇禎皇帝故意營造出來給他的。

朱由檢不殺魏忠賢，從來就不是為了想重新起用他，而是為了讓他來背鍋，一口很大的鍋。

“皇上?！?

朱由檢俯視著魏忠賢。

魏忠賢仰望著朱由檢。

“我大明建國兩百余年，莫說宦官，就是親王或者大臣能走到你這一步的都屈指可數。盡管你我互為敵手，可朕也不得不說一句：你比熹宗更懂得怎么做皇帝。”

魏忠賢咧開嘴笑了。

“能得到皇上如此之評價，我死而無憾了?！?

朱由檢調轉馬頭。

“安心去吧，很快你的老對手們就會下來陪你了。”

“送他上路?！?

“喏！”

魏忠賢身后的金甲軍一把提住他的頭發，另一只手抽出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