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只是扁扁嘴，削瘦的面頰就再度皺縮起來，一邊不停用袖子抹著眼淚，一邊大聲嚎哭著，嘴里發出“媽媽”、“爸爸”一類的碎詞。
看樣子，他大概已經清楚發生了什么。
許昌實在是看不下去，返回了一樓的衛生間里拿來了帕子幫袁有志擦拭面龐。
袁有志哭著哭著就沒了聲氣，見著他沉沉睡下，林楓和許昌也就大大得松了口氣，從一旁的衣柜里翻出衣物，有些手忙腳亂得幫他換上。
小樓間終于熄了燈火，附近的喪尸又被許昌盡數驅逐，所以，周遭輕易得寂靜了下來。
兩人就那么躺倒在走廊的墻上，看著天上那輪碩大無比的月亮，默默無言，消化著將才的尷尬。
人其實是一種很堅強的生物，高唱勇氣贊歌的我們，絕不會輕易得被這點點困難擊倒。
許昌悠悠開口：“阿楓你看到了嗎，一個比小雯都還小的孩子，都能在被喪尸包圍的驚恐中度過如此漫長的時間……”
“只可惜，被他當做信念的父親已經走了，看他樣子，說不定母親也死在他的面前?！绷謼髦皇堑皖^一手摩挲著小北，一手喂些吃食，淡淡接上許昌的話。
貓是夜行動物，剛剛睡了一會，精力已經恢復了許多，此刻顯得很是活潑。
許昌偏過腦袋，輕而易舉得看見了小北身上那處堪稱恐怖的貫穿傷，此刻竟然已經只留下了淡淡的疤痕，只是再度嘆息一聲。
他立刻就聯想到了林楓焦急中扳開的那顆膠囊。
后者只是說那是普通的抗生素，但這樣的事實就擺在面前，鬼來了都不信。
于是許昌陳懇道：“阿楓，留在庇護所吧，其實你自己也清楚，叔叔阿姨存活的希望是何等……”
“閉嘴！”
回應許昌的，是一聲低沉的咆哮。
旋即，兩人都沉默下來。
其實末日到來之后，很多人都在迷茫得活著，許昌尤其清楚這一點。
在庇護所最初建立的那數日之內，在體育館避難的絕大多數人，都只是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動亂，甚至政府根本就是在小題大作。
他們想著家里好吃好喝的，想著家里的32寸電腦熒屏，抱怨著手機用沒電了，想著趕緊回去上班掙錢……
其實總體而言，是人的欲望在催促著人前行。
而在集中避難不過數個小時候，災難性的現實將所有人都打擊得體無完膚。
喪尸的咆哮，被咬斷脖子撕扯下身體的同胞，燃起大火的高樓——世界毀滅了。
在無數次打退喪尸的進攻后，活下來的人們，只能看著天空和地面發愣。
因為他們原本熟悉的生活已經支零破碎了，再也回不去了，他們原來不論是升官發財的雄心壯志還是平淡一生的小小祈愿都已隨風飄散，無影無蹤。
發生的現實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邏輯范圍，所以他們想不出未來究竟會是什么樣子，只能煎熬在未知帶來的巨大恐怖里。
也就在這時，老高一行人站了出來，開始統領全局制定方案，征召開拓隊伍，清掃體育館整個建筑……作戰最為勇猛的人理應前去開疆拓土，許昌就是在那個時候響應的號召。
人沒了欲望只不過是機器，所以在庇護所建立初期并沒有發生大規模動亂，人們麻木得接受了現實的無情。
重新產生欲望的人會迅速開朗起來，但直至現在，依然有一小部分人覺不出希望來。
所以許昌其實很理解林楓。
至少在正常的邏輯范圍內是這樣。
“不，你不理解我?！绷謼骼淅淇粗S昌，后者魁梧的身軀居然微微顫抖了一下，“你只知道我會鍛造，會修理，會殺喪尸，所以你會覺得我適合在末日里生存，同樣也適合幫著庇護所發展，這其實無可厚非?！?
“但你又不知道我在末世前時什么狀態，天天窩在房間里打游戲，沒有社交，沒有工作，更不會去學什么鍛造修理這種聽起來就很辛苦的手藝……你難道不覺得，現在的我其實很離譜？”
“那我呢？明明是末日，我tm成喪尸王了！我是人型cpu，可號令喪尸！你要是沒有槍我可以打二十個你！我不離譜？！”
錘著地板發泄完一通的許昌長長得吁了口氣。
林楓看著飛濺的唾沫，有些呆滯。
正如同許昌第一次見到林楓用那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林楓也是頭一次見著性情溫和的許昌會罵人。
喵~
小北疑惑看著頭頂幾乎要湊到一起的腦袋，輕輕叫喚了一聲。
兩人看著對方惡狠狠的模樣，忽然就又放松了神情，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這個操蛋的世界就是一坨狗屎，本來就沒有道理?！?
“確實?！?
發出各自的感慨后，兩人又沉默了很長時間，就在許昌幾乎要點頭時，林楓忽然開口。
“明天你帶著袁有志留在這里吧，一個小孩子能活下來挺不容易的。”
“那水廠那邊你一個人去？”許昌猛地驚醒，連連擺手：“這不行，沒有我，你一個人萬一遇上尸潮怎么辦？”
緊接著，許昌又疑惑起來。
按理來講，既然自己的存在可以將喪尸的威脅程度拉到最低，即使遇見敵對幸存者，自己也可以呼來尸潮，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個人一起走，這個道理非常簡單。
而林楓不是愚蠢的人。
林楓笑起來，甚至臉上都出現了兩個小小的酒窩。
“你確定我們三個一起走？”
“這樣安全性最高??！不然呢？”
“安全性最高？哈哈，那水廠后天再去吧，明天先在這里修整一天。”
“什么修整……我們大下午的才出發，到現在才晚上，水廠那邊已經很近了，開車要不了半個小時，修整啥啊？”
許昌有些迷茫，但林楓已經進了客廳，舒舒服服得一頭栽倒在沙發上，只剩聲音傳來。
“明天晚上，讓你看個好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