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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自那天聽了司馬昊宣讀李丞相的手諭后,范驪心里壓力很大,也處于矛盾膠著狀態,在仕途前程與兒女私情上,他自然首選前者,但姜淑瑤的魅力實在是難以抵擋,舍棄的痛苦不亞于前者。一連幾天,為此糾結,弄得身心憔悴。人在陷入難題未解的困境中,望望會茅塞頓開,他想的竟然和淳于彪一模一樣。但探聽司馬昊口氣的結果差別很大,司馬昊似乎一片好意,說你年紀輕輕,前程遠大,別跟某些日落西山的元老級人物比,因兒女私情毀壞了仕途多么可惜。末了又為自己開脫了一番,意思和對淳于彪說的基本差不多,這讓范驪原先縮小的膽子才放大了些,在失望中看到了一束希望的曙光,于翌日一早到督察署與司馬昊請假,謊稱回咸陽城探望父母,司馬昊準許。當日赴咸陽城,買了一個玉人,五套玉壺、玉盞,專程去督察署面見司馬昊,將玉人外加一套玉器皿送給了司馬昊,其余四個督察每人一套玉器皿。司馬昊收了禮品,自然私情大增,像對淳于彪講的那樣,討了一番人情,不過,對他的要求不如淳于彪那么寬松。自此,范驪開啟了他鬼鬼祟祟的爭奪愛情之旅。

……那天傍晚去女畫工住宿區尋找姜淑瑤所住的屋子未果,范驪一直于心不甘,吃晚飯時說話心不在焉,常常走神。吳天義是敏感之人,便隨機應變,說范將軍你這些天操持勞累了,今晚查崗兄弟代勞了。范驪說該輪誰查就是誰查,不能破了規矩呀。吳天義執意要替,范驪也就半推半就答應了。吳天義從邊關抽到皇陵工地做警備部隊的副將,一直輔佐范驪,多年來盡心竭力,忠心耿耿,工作上很少出現差錯,深得范驪的信賴,他們的關系既是上下級,又是好朋友好弟兄。吳天義一走,范驪旋即望望窗戶,先前白白亮亮的窗布變暗了,并含著淡淡的紅色,太陽剛落山,約莫姜淑瑤還沒有下工回來,便繼續呆著等待天黑。屋里光線有些晻暗,閑坐在那里感到很無聊,起身點燃油燈,然后取來硯臺、毛筆,展開記事竹簡記錄當天所經歷的事務,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記畢,信手翻看起以往記下的內容來,內容很詳細,也很清楚有序,不只是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連某人說過的重要話語都原原本本記錄下來。看了一會,心滿意足地將竹簡重新卷好歸位,之后,從木架上取過一卷兵士花名竹簡,隨意瀏覽起來。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兵士的姓名、籍貫、年齡等,每讀一個名字,他都能想起這個兵士的相貌,尤其如今兵士銳減,他甚至連每個人的性格特點、軍事技能的優劣等都了如指掌。眼盯著竹簡,腦子不時閃出姜淑瑤的影子:彎彎的修眉,圓圓的眼睛,烏黑的眸子,舉止言語文靜溫柔,眼神里含著聰穎與善良……直到窗戶上的暮光完全消失,估計勞工們快吃罷晚飯了,才撂下竹簡,吹滅油燈,出了將軍署,急匆匆朝畫工宿舍區走去。夜幕降臨,天空幽深莫測,眨眼的星星們齊聚幽藍的云霄,白亮耀眼,西斜的月牙兒細細彎彎,孤傲地獨居一隅,宛若瞇縫著的亮眼,嘲笑般地俯視著紅塵大地。氣溫比白天涼爽了許多,只留下地表散發出來的淡淡余溫,余溫在微風的吹拂下游動著,范驪不時感到一團熱浪輕撫面頰。盡管督察署的督察們從不夜晚出來巡視,盡管范驪有巡查勞工食宿區兵士站崗值守這個好幌子,但他仍有些心虛膽怯,邊走邊警覺地環顧著四圍,好像即將行竊的盜賊。路過軍營門口時,看到換崗的兵士騎著馬出出進進,兵士們看到范驪,都禮貌地向他打招呼,他也和藹地問候他們。

吃過晚飯已是點燈時分,干了一天活,姜淑瑤感到身子乏困不堪,慵懶地躺在板鋪上,腦子卻活躍異常,一整天的經歷,宛若兩千多年以后的電影鏡頭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感到既新鮮又有趣。楊爽剛剛洗罷臉,正對著窗戶照鏡子,她盯著鏡子里自己本來的模樣,不住地扭動著腦殼,變換著不同的角度,不時伸手在面頰上按按這兒,摩挲摩挲那兒,一副自信得意的模樣。姜淑瑤瞥瞥楊爽,抿嘴一笑,她忽然感到很無聊,見簫還端端正正呆在板鋪上,簫的旁邊還有一只未制作完成的香囊。她坐起身,望著正在專心一意欣賞自己臉蛋的楊爽,說:“走吧,出去遛遛。”楊爽斜了她一眼,噘了噘嘴,冷笑著說:“哼,你千人疼萬人愛的,添上我豈不礙手礙腳?”姜淑瑤跳下板鋪,猛地在揚爽腋下兩側抓撓起來,楊爽猝不及防,銅鏡從手中滑落在地,左躲右閃咯咯笑個不止。姜淑瑤停了手,一本正經地說:“屋里悶熱,到外面風涼風涼去。”楊爽撿起鏡子,輕輕擦著鏡面,說:“我想趕緊把香囊完成了,拖了這么久……”姜淑瑤說:“好,先做正事吧!”順手拎了簫,獨自出屋。到了木柵門口,見沒有兵士把守,悄悄將柵門拉開一道縫,一抬腳,身子擠了出去,恰好一個兵士游蕩過來。兵士往她面前一橫,問:“你要干什么?”表情很嚴肅,聲音很嚴厲。姜淑瑤晃了晃手里的簫,面帶微笑說:“想到外面散散心去。”兵士說:“上面有令,勞工夜晚一律不得外出。”姜淑瑤笑了笑,強詞奪理道:“天剛黑,還不算夜晚吧?”兵士說:“胡扯,太陽落山就是夜晚了!”姜淑瑤說:“沒事的,我又不到遠處去。”兵士惱火起來,厲聲道:“你好啰嗦,趕快回去!”話音剛落,前面傳來另一個兵士的聲音:“范將軍幸會!”范驪說:“諸位辛苦了!”兵士扭頭望去,一個高大的人影晃了過來,兵士等范驪近前,馬上站直身體,彬彬有禮道:“稟報范將軍,這個畫工想到宿舍區外……”范驪向前蹭了蹭,認出是姜淑瑤,喜出望外。“哦,是你!”警覺地朝身前身后瞥了瞥,見前后巷道空無一人,才放心地凝望姜淑瑤模糊不清的面容。姜淑瑤沒想到在這里能見到范驪,心里既激動又有一種難以言表的踏實感,與范驪對視著,柔聲說:“將軍幸會。”范驪用溫和的口氣說:“這里有規定,非特別情形不允許你們勞工外出。”發現姜淑瑤手里拿著東西,低頭細看,顯得很驚訝:“你會吹簫?”姜淑瑤笑笑說:“湊合著玩的。”停頓了下又說:“屋里憋悶,想到外面吹著解解悶。”范驪猶豫起來,想了想說:“這個……哎喲,這里的律令很嚴厲,我可不敢放你出去,實在抱歉。”姜淑瑤大失所望,卻依舊態度平和,說:“哦,既然是官家的規定,只能遵守了,沒什么。”凝望著范驪,又說:“將軍再會!”卻遲遲不動腿腳,范驪同樣凝眸相望,一時沉默,片刻,姜淑瑤說:“您忙吧。”轉身返回,范驪緊隨其后。屋前通道里人影憧憧,女工們打水、倒水、洗漱、上廁所各忙其事,范驪干脆越俎代庖替兵士們監督起畫工們的作息來了,邊走邊大聲重復著一句話:“洗漱完早點休息啊!”……姜淑瑤不時扭頭看看范驪,會心莞爾一笑。范驪一直跟隨姜淑瑤到屋門前才駐足,姜淑瑤轉身朝范驪點點頭,送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開門進屋。范驪呆立著,直到房門關閉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接著便喊:“洗漱完早點休息啊!”……重復了幾句,又裝模作樣向里走了幾步,便匆匆離開宿舍區。

與朝思暮想的人見了面,說了話,并且知道了她住在哪個屋子,范驪感到收獲很大,美中不足的是,沒能成全姜淑瑤外出的心愿,忽然想到:假如姜淑瑤能自由出入于宿舍區,能經常到外面閑游,與她幽會不就更方便了嗎?但面臨的問題是,勞工夜晚外出是違反禁令的,尤其女畫工跟異性發生戀情,更是罪不容赦,況且督察署總管司馬昊剛剛宣讀罷李丞相的手諭,做的過分了,司馬昊一旦較起真來,非但姜淑瑤吃苦頭,自己也會受到牽連,影響了前程。若要實現這一愿望,還得在司馬總管身上做文章,加大收買司馬昊等人的本錢,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舍的越多,得到的也會越多,俗話說吃上人的嘴軟,得上人的手短,他姓司馬的一定會對自己寬容袒護有加的。他是有想必行的人,翌日又去督察署找司馬昊請假,這次謊稱老家的屋子多年未修,夏天一定漏雨,回去雇人修繕修繕屋頂,司馬昊又信以為真,但要他三天之內必須返回。范驪快馬加鞭趕往咸陽城,找到一家銀匠鋪,買了一只銀觚、八只銀爵,又找了一家飾品店買了五只玉璜,于第三日準時返回。當晚借銷假之機避開劉不歪、王大等四個督察,將備好的禮物悄悄交給司馬昊,說您心懷慈愛,一向寬容大度,多年來敝將深蒙您的關照,實在感激不盡,這次特意老從家帶了點薄禮,以示敬意和報恩,并吩咐司馬昊象征性地給四位督察每人一只玉璜,其余的全歸您所有,司馬昊更是喜不自勝,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欣然受禮。自此,范驪有了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司馬昊見到范驪態度較以往和藹多了,吹毛求疵的程度也大大降低,但四個督察的表現讓范驪十分詫異,每次見了他都冷若冰霜,待理不理,眼神里還帶著冷笑和嘲笑,態度與以往大不相同。他立馬意識到禮物的分配方式讓督察們知道了,甚至知道了分配方式卻被司馬昊一人獨吞了,究竟是那天送禮時被督察們聽到看到了,還是司馬昊自己不慎暴露了,不得而知,總之是事情搞砸了,心里暗暗叫苦。但冷靜后一想:姓司馬的是督察署的主管,是關鍵性人物,把關鍵人物籠絡住就行了,至于那些小督察,他們都在總管的手心里,不至于膽敢違抗頂頭上司的意志,對我奈何不了,心里不高興就讓他們不高興去吧。越想膽子越壯,心里輕松,步履輕盈,路過勞工住宿區時忽聽前面吵吵嚷嚷,遂加快了腳步,發現幾個人影扭在一起,好像打群架,聲音也聽得真切:“讓你狂!”“讓你狂!”“你王八蛋肉皮發癢的!”……同時有一迭連聲的慘叫聲。范驪疾步近前,只見兩個兵士正用腳丫踢地上躺著的人,兵士一左一右分站兩邊,你一腳我一腳,像踢足球一般,勞工慘叫著滾過來,滾過去。范驪厲聲問:“怎么回事?”兵士們停了腳,站在一旁的東方赤谷說:“稟報范將軍,這家伙違反律令,要出去找他的未婚妻。”另一人補充道:“不讓他出去,他竟然出言不遜,還蠻橫無理硬往外闖!”范驪厲聲喝道:“站起來!”躺著的人掙扎了幾下才勉強站了起來。范驪依稀看到此人頭發蓬亂、鼻孔嘴角淌著血,問:“叫什么名字?”呂少谷低聲說:“我……叫呂少谷。”范驪心里“咯噔”一下,馬上想到了與姜淑瑤同住一屋的楊爽,他聽姜淑瑤說過,楊爽有個未婚夫名叫呂少谷,也是個彩畫工。范驪的態度立馬和藹了,說:“不行啊,上面規定不準隨便外出,放你出去,我們要受處罰的,趕快回去吧。”見呂少谷不動不語,接著又說:“不出兩年工程就完工了,堅持堅持吧,早些休息去,明天還要早早出工呢。”呂少谷嗯了一聲,聲音很微弱,轉身慢悠悠回宿舍去了。范驪揪了下東方赤谷,說:“走吧。”東方赤谷立刻緊隨在范驪身旁。范驪說:“以后遇到類似情況,勸阻回去就算了,把人打傷了怎么干活?”東方赤谷說:“這小子魯莽急躁,勸說根本聽不進去,還橫沖直撞硬往出走,不吃點皮肉之苦老實不了。”范驪不置可否。不覺到了女畫工宿舍區入口處,站崗的兵士見到范驪他們,立刻端正了站姿,范驪張望了下通道,見里面的宿舍全部亮著燈光,有稀疏的人影在燈光里晃動,小聲對兵士說:“你給我完成個任務。”兵士說:“什么事,您盡管吩咐。”范驪用指頭挨個點著宿舍,說:“從這面數第十六個亮著燈光的屋子,里面有個叫姜淑瑤的女工,你讓她帶上簫出來,就說我叫她。”兵士說聲“明白”,大步流星地去了,東方赤谷先是感到詫異,接著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望著范驪偷笑了笑。范驪說:“一會兒我還要委托你辦件事呢。”東方赤谷說:“沒問題,肯定讓您滿意。”片刻,姜淑瑤隨兵士過來,見到范驪自然很驚喜,很激動,笑容滿面地問:“范將軍,您……找我?”范驪克制著內心的激動與喜悅,用平靜的口吻說:“你精通繪畫,又懂音律,是特殊人才。你不是想到外面吹簫嗎?特殊者例外吧。”姜淑瑤喜出望外:“是嗎?太感謝了!”范驪說:“只是別走遠,早些返回來,吹的時候聲音也不可大了,好嗎?”姜淑瑤點頭應諾:“一定遵守您的吩咐,多謝范將軍!”范驪對東方赤谷說:“你送她一程吧。無論遇到什么人,盤問起來就說我允許的。”東方赤谷說:“明白。”打量著姜淑瑤,充滿了好奇心。姜淑瑤激動地說:“謝謝范將軍為我費心!”東方赤谷確信范驪跟姜淑瑤關系不一般,笑嘻嘻地說:“師傅請跟我走。”姜淑瑤心懷感激地望著范驪:“告辭啦。”范驪說:“慢走。”姜淑瑤跟在東方赤谷身后順著甬道走去,范驪癡癡地凝望著姜淑瑤的背影,失落感倏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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