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隱是英才偉士,智謀策略足以參與國家大事。自他受任無難督以來,與眾人生活在一起,每當(dāng)遇到憂患危急之事,他總是先人后己,與親族內(nèi)外的人同饑共寒。他以人倫綱常對待同類,仁義寬厚,都很有收效,只是無法一一列舉而已。”
只見一人他便自造一頂極高的帽子,一件極闊的衣服。遇著花明柳媚的時節(jié),把一乘牛車載了母親,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闊衣,執(zhí)著鞭子,口里唱著歌曲,在鄉(xiāng)村鎮(zhèn)上,以及湖邊,到處玩耍,惹的鄉(xiāng)下的孩子們?nèi)宄扇焊?,他也不放在意下?
一名儒雅俊美的青年男子,峨冠博帶,行走之間寬袍廣袖款擺飄動,頗有風(fēng)雅名士之姿。
男子瞳仁里閃過一抹疾快的東西,一張玉面帶著淡淡流轉(zhuǎn)的光華,醇厚的聲音里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洞庭湖,石渚磯。
“牙門將,吳興陸機(jī)前來拜見將軍?!钡娕_上之人,濃翹的長睫,柔化了原本剛棱有力的輪廓。微蹙的雙眉之間好象藏有很多深沉的心事,卻跟著眉心一道上了鎖。那張極為性感的雙唇,若在面目清爽的平時,或許可以幫他假作一副文質(zhì)彬彬貌。而今滿臉蓄著的胡髭卻讓濃烈的陽剛魅力,再也無可隱藏遑論他撩人心弦的醇厚低嗓。
“陸機(jī)名重江東,他今日前來許是游說抵抗晉軍?!蹦侵芴幝勓悦C然起敬,他身形極為欣長,穿著一件藍(lán)色云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系著犀角帶,只綴著一枚白玉佩披著一件白色大麾,風(fēng)帽上的雪白狐貍毛夾雜著雪花迎風(fēng)飛舞。
所謂“知恥者近乎勇”,“為鄉(xiāng)里所害”的三大害人蟲之一的周處一瞬間良心發(fā)現(xiàn),遂拜訪名師,讀書自省,并投身軍旅,從而建功立業(yè)。他出仕為官,因勤政清廉,剛正不阿,官聲極佳。
一次初一集會,周處和一位“名頭”在郭固集著名的和合記食堂喝酒吃肉。開始,兩個心照不宣的酒友推杯換盞,你好我好。接著,指桑罵槐,唇槍舌劍。最后,拳來腳往,扭打在一起。杯盤碗盞的“噼里啪啦”聲,桌椅板凳的“稀里嘩啦”聲,兩個大老爺們可著嗓門的叫罵聲,響徹整個吳郡義興的酒肆街道。他們從二樓撕扯扭打到一樓的院子里,又從院子里一身泥水一身酒菜地扭打到大街上。
看客水泄不通。這些看客大多是外村趕集的,但也有幾個平時和這兩位“名頭”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酒友們,他們卻沒有一人出面拉架,只是躲在可以興奮地觀戰(zhàn)的角落看熱鬧。直到兩人筋疲力盡,只剩緊緊地?fù)肀г诘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才有一兩個普通村民走進(jìn)人場,把兩位乖乖活寶拉開,分別送回各自家中。
第二天,酒醒了的周處去和合記食堂察看損失情況,準(zhǔn)備照價賠償。食堂老板王老本一邊繪聲繪色地給他描述昨天的戰(zhàn)況,一邊不失時機(jī)地透露:其實吧,昨天,就在他倆在包間里熱火朝天的時候,周處平時最要好的兩個酒“顧榮“和”陸云“就在隔壁。兩人一邊在隔壁喝酒吃肉,一邊擠眉弄眼地欣賞著隔壁的武打聲聲。等到兩人廝打到了大街上,“陸云”和“顧榮”酒足飯飽,伸著長長的脖頸隔窗俯瞰了一會兒已經(jīng)不再精彩的武打場面,然后,悄悄地下了樓,悄悄地從食堂后門溜走了。
那次惡仗后,嗜酒如命的周處竟然戒酒了,而且從此深居簡出。偶爾到大街上稱鹽買煙,也只是晃悠一下身影,很快就不見了。酒友們惦記著他的酒肉,起初還會時不時地找上門:“喝二兩吧?”周處總是淡淡地說:“喝啥嘞,酒這個東西不是好東西,喝多了傷身,也傷心。”慢慢地,也就沒人再去討他的沒趣了。
好在,周處畢竟是周處,盡管他退隱出酒肉江湖,名聲受到某種程度的影響,但終究還算是一個“名頭”。一家外村人在郭固集開饃鋪,請周處去做伙計,一來,饃鋪的確需要幫手;二來,外村人也想借著周處的名氣照拂自己。
饃鋪里還有一位五十來歲的伙計老孟,是臨近孟莊村的。老孟住在饃鋪里,自己立灶開火。每次做了好吃的,比如包餃子、燉羊肉什么的,老孟都要首先給周處送去一碗,平時也表現(xiàn)得畢恭畢敬。吃著餃子喝著羊肉湯,周處偶爾也會和老孟抿上兩盅村釀濁酒。面膛發(fā)熱時,周處會喃喃地感慨:“人間自有真情在啊!老孟,好哥哥。”每當(dāng)這時,老孟總是笑嘻嘻地,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
盡管不再現(xiàn)身酒肉江湖,村里有紅白喜事,周處也是要隨個街坊禮兒的。過去,作為“名頭”的周處,總會被主家提前邀請為陪客主事的,他也會隨個比一般街坊多得多的大禮,指揮著前來捧場隨禮的親朋好友、街坊鄰居,陪著貴客們喝酒吃肉?,F(xiàn)在,周處只是作為平常街坊隨個街坊禮兒,在一般席面上,和街坊們象征性地喝上幾口。
一次,一戶街坊家里辦紅事,周處照例去隨禮吃喜酒。同席的還有“顧榮”。原本半斤八兩不倒的周處,這個時候,兩杯村釀下肚,就有點舌頭發(fā)硬。“顧榮”還要勸酒,周處仰脖灌下一杯冷酒,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喝酒要和真人喝。和有些人喝酒,傷身傷心,還丟人!”
同席的街坊聽到周處的話,幾乎不約而同地瞅瞅“顧榮”,連忙打圓場:“喝吧喝吧?!?
“顧榮”也是一個聰明人,聽出來周處是在指雞罵狗,他也灌下一杯酒,討好地看看同席的人,陰陰陽陽地說:“啥針的棒槌的?酒是真的,肉是真的。其它都是看不見摸不著吃不到嘴里喝不到肚子里的,都是假的?!?
周處瞄了“顧榮”一眼,想發(fā)火兒,卻還是忍住了,他不冷不熱地說:“我原來的酒肉都進(jìn)了狗肚子里。狗吃了肉喝了酒,還會搖搖尾巴嘞。有些人連狗都不如。人家老孟,沒喝過我一口酒,沒吃過我一塊肉,卻是真弟兄。”
“顧榮”灌下一杯酒,撇著嘴角說:“你以為人家老孟對你是真好呀?人家那是怕你!”
周處舉到嘴邊的酒杯哆哆嗦嗦,他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冷酒順著他的手腕,淌進(jìn)衣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