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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無名之輩的崛起

2009年11月24日,星期二,拉賈特·庫馬爾·古普塔(Rajat Kumar Gupta)前往白宮,參加由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及第一夫人米歇爾舉辦的首次國宴。奧巴馬與米歇爾是繼肯尼迪夫婦之后最具人格魅力的美國總統夫婦。那時,距古普塔從咨詢巨頭麥肯錫卸任全球董事總經理一職已長達6年時間。如今,年過60歲的古普塔卻比從前更加繁忙。在諸如高盛、寶潔、美國航空等一系列著名公司董事會的名單里,仍然可以看到古普塔的名字。古普塔的夫人安妮塔·古普塔(Anita Gupta)原本希望他從麥肯錫卸任后,生活節奏可以放緩,然而現實卻不是安妮塔所想象的那樣美好。古普塔又開始致力于建立屬于自己的私募股權公司。為了新的事業,他常年穿梭于各大洲之間,旅行箱不離身。古普塔希望能夠改變私募股權行業與慈善行業的游戲規則,繼續自己在咨詢行業創造的傳奇。

古普塔身著印度“尼赫魯式”黑色套裝,口袋中插著紅色方巾,去參加在白宮東廳舉行的晚宴。古普塔穿過金碧輝煌的白宮東廳,來到南草坪的白色帳篷里,這里是晚宴的準備區。每走幾步,他都能遇見熟人。古普塔與迪帕克·喬普拉(Deepak Chopra)攀談起來。迪帕克·喬普拉是當代著名的醫學家,為了這場盛大的宴會,他專門佩戴了一副鑲著寶石的眼鏡。古普塔接著又與普里塔·班索爾(Preeta Bansal)和博比·金達爾(Bobby Jindal)圍在一起敘舊聊天,班索爾是新一屆美國政府的頂尖律師之一,而共和黨人金達爾曾是麥肯錫的咨詢顧問,時任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長。金達爾原名叫皮尤什,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首府巴吞魯日(Baton Rouge),他的父母在他出生6個月前從印度的旁遮普省移民到美國。

金達爾是那晚白宮宴請的客人中比較有代表性的一位,這場宴會的主題是歡迎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Manmohan Singh)的到訪;同時,這場宴會又像一個標尺,丈量著美籍印度人群體成長與崛起的程度與速度。在短短一個世紀里,美籍印度人從最初令人討厭的局外人,一躍成為美國社會各界的精英。

如果古普塔想與《財富》(Fortune)“世界500強”企業的首席執行官(CEO)探討商業話題,他可以找到美國通用電氣公司(GE)總裁杰弗里·伊梅爾特(Jeffrey Immelt)或在印度欽奈出生并長大的百事公司首席執行官盧英德(Indra Nooyi)。如果想領略影視界人物的風采,古普塔可以找到美國電視名嘴凱蒂·庫里克(Katie Couric),以及出生于孟買的著名時事評論家法里德·扎卡利亞(Fareed Zakaria)。一些來自好萊塢的導演亦出席了當晚的宴會,包括史蒂文·斯皮爾伯格(Steven Spielberg),以及《靈異第六感》(The Sixth Sense)的美籍印度裔導演M.奈特·沙馬蘭(M. Night Shyamalan),沙馬蘭導演出生于印度的本地治里。

作為在美國頗有成就的印度代表人物之一,古普塔對在場的絕大多數美籍印度人都十分熟悉。作為麥肯錫的傳奇人物,他跟其他非印度裔的來賓也很熟悉。古普塔和很多人一起共過事,也是很多人的長輩與導師。時任美國代理首席檢察官的尼爾·庫馬爾·凱泰爾(Neal Kumar Katyal)曾在高中時迫于父母的壓力而學醫,古普塔則鼓勵他要勇于追尋自己的夢想。凱泰爾最終謀到一份美國司法部的工作,并成為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首席檢察官之一,這進一步證明了美籍印度人在美國社會取得的成就。

時任美國駐印度大使的提摩西·J.羅摩爾(Timothy J. Roemer)自豪地回憶道:“當晚的宴會聚集了各行各業的杰出代表,包括企業家、首席執行官、醫生、酒店老板和作家,以及仕途光明的政界人士。他們中的很多人都出生于印度的貧苦家庭,但來到美國后,通過自己的奮斗成為企業的首席執行官,他們都對美國平等自由的競爭環境心懷感恩,這就是鮮活美國夢的真實寫照。”

掃清路上的所有障礙

學者維杰·普拉沙德(Vijay Prashad)認為,古普塔及與他同時代的杰出美籍印度人擁有著“雙重好運”。第一重好運是在1947年8月15日,午夜鐘聲敲響時,印度脫離了大英帝國的統治,宣布獨立。這個擁有3.4億人口的年輕國家,在1947年獨立之后迎來了好運,不僅經歷了國內政治的改變,其文化影響力也不斷擴大,教育與社會啟蒙持續發展。

第二重好運發生在美國民權運動的高潮時期。1965年,美國《哈特-塞勒法案》(Hart-Celler Act)生效,此法案是1964年美國《民權法案》(Civil Rights Act)的延伸,解除了對印度長期實行的孤立主義政策,這種孤立主義政策規定每年印度移民不得超過100人。《哈特-塞勒法案》意味著,不論是否具有美國的種族、血統、基因,高學歷、高技術的人才都有進入美國社會的機會。美籍印度人多半受過良好的教育,《哈特-塞勒法案》的生效是有深遠影響的重大歷史性突破。

在《哈特-塞勒法案》的支持下,涌向美國的印度移民從涓涓細流匯聚成滔滔洪流。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美籍印度人成功地實現了轉變,他們之前從事的是清理下水道之類的工作,而如今,他們卻可以在政府部門擔任重要崗位。與之前幾代大規模移民不一樣的是,印度的這代移民受過高等教育,有更為遠大的抱負。“在美國,有大量針對印度人的選擇性移民政策。”馬塞洛·M.蘇亞雷斯-奧羅斯科(Marcelo M. Suarez-Orozco)說。蘇亞雷斯-奧羅斯科是美國移民專家,現任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教育和信息研究院院長。美籍印度人擁有博士學位的比例,是印度本土擁有博士學位比例的1萬倍。換句話說,美籍印度人,幾乎是印度最聰明、最優秀的一群人,直到今天,這個鐵一般的事實仍然擺在我們面前。

在320萬美籍印度人中,70%的人擁有學士及以上學位,而印度本土這一比例平均只有28%。在美國,美籍印度人的平均家庭年收入達8.8萬美元,幾乎是美國大多數家庭平均年收入的2倍,比美籍華人的平均年收入高出33%。在21世紀到來之際,像古普塔這樣的美籍印度人已經深入美國的各行各業,他們在醫學、法律、企業管理、金融等領域,都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們中有些人甚至掌管著或正準備掌管美國的巨型企業,例如花旗集團和萬事達卡。另外一些人則是全美知名企業高管職位的有力競爭者,這些企業包括沃倫·巴菲特的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Berkshire Hathaway)。

這一切都是像古普塔這樣的精英所取得的成績,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而古普塔就是努力奮斗的這代人中最成功的代表。對努力工作的美籍印度人來說,盡管美國與印度相距超過12 000千米,但古普塔的奮斗為他們提供了一條清晰的路徑。在古普塔的職業生涯中,他取得的輝煌成績,掙脫了傳統的美國商業環境設立的各種羈絆,使他成為時代的楷模和榜樣,不僅激勵著他們這一代人,同樣激勵著后來者。

誰會參加白宮晚宴

在白宮晚宴舉行之前的幾個星期里,很多問題被人們再次提起:誰將被邀請來參加歡迎印度總理的宴會?是否還會邀請之前參加過國宴的嘉賓?“在競爭激烈的美國政治舞臺上,人們往往更關注出局的人,而不是出席或缺席的人。”著名的花旗集團前首席執行官潘偉迪(Vikram Pandit)曾用低沉的、默哀般的語氣如此說道。

毫無疑問,古普塔會受到邀請。在美國,古普塔是涉獵甚廣的美籍印度人,在諸多領域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從商業到慈善,從印度到美國,古普塔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健。陪同印度總理訪問美國的印度商業領袖,幾乎都是古普塔的朋友。

古普塔與穆克什·安巴尼(Mukesh Ambani)的關系很好,安巴尼掌管著印度的大型壟斷集團印度信實工業集團。在安巴尼看來,像古普塔這樣在美國一流公司出類拔萃的公眾人物,是印度輸出的國寶級人才,難能可貴的是,古普塔對自己的祖國有著深深的眷戀。古普塔也認識拉坦·塔塔(Ratan Tata),拉坦·塔塔被視作印度的大衛·洛克菲勒(David Rockefeller),他控股的印度帝國企業塔塔集團,其旗下產業從捷豹、路虎汽車到酒店業無所不包,甚至包括孟買的標志性酒店泰姬陵皇宮酒店。拉坦·塔塔也是古普塔早期在印度建立商學院的主要贊助者之一。

那晚宴請的尊貴客人印度總理辛格與古普塔的關系非同一般,這也是古普塔能夠出席宴會最關鍵的原因。古普塔是美籍印度高管中,少數能夠與印度總理互通私人電話的人。盡管麥肯錫在印度也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在20世紀90年代早期,古普塔和辛格并不認識。當時在麥肯錫,古普塔還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辛格時任印度財政部部長,為人非常低調。辛格上臺后,主導了印度的經濟改革,廢除了很多煩瑣的政府規章制度,開啟了一個讓企業家精神自由發揮的創業時代。當印度在辛格總理的改革推動下變得欣欣向榮時,麥肯錫公司在印度的業務也開始擴張,麥肯錫協助眾多印度公司進行重組改革,在印度打造離岸中心的過程中發揮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當古普塔擔任麥肯錫全球董事總經理時,麥肯錫在新德里郊區開啟了建立“知識中心”的宏偉計劃,并雇用了一批印度研究員為其分析手機普及率等數據,其中許多研究員都擁有工商管理碩士(MBA)學位。

當麥肯錫的知識中心大獲成功時,古普塔希望這種做法能夠在全球推廣。古普塔向那些迫切希望降低經營成本的美國大公司宣傳離岸外包,勸說他們在印度建立后臺服務中心,包括研發部門、法律部門及財務分析部門。麥肯錫在印度的客戶數量也水漲船高。古普塔是一位“企業搖滾明星”,他在孟買的知名度也不遜色于摩根大通集團的首席執行官杰米·戴蒙(Jamie Dimon)。

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那晚在白宮與古普塔共進晚宴的還有美國的工會領導人安迪·斯特恩(Andy Stern),斯特恩是美國第二大工會組織——服務業雇員國際聯盟(The Service Employees International Union)的主席。斯特恩所執掌的工會正是為奧巴馬總統競選籌款最多的組織。在當晚的宴會上,斯特恩就坐在古普塔夫婦旁邊,他們面前的宴會桌布置精美,鑲著金邊的餐碟、紫色和洋紅色的玫瑰、甜豆和繡球花擺放于蘋果綠的桌布上。佳肴有咖喱蝦、羽衣甘藍及椰香滿溢的印度香米。就餐期間,斯特恩抓住機會與古普塔進行了工作上的交流,他對美國當前的工人就業及福利情況提出質疑:為什么高盛很多的投資資金都來自公共養老基金計劃,但諸如高盛這樣的公司卻不關注普通工人階層的利益。古普塔溫和而堅定地表示,高盛其實十分關注普通員工的待遇,高盛給那些需要幫助的組織捐贈了很多資金。但斯特恩并不這么想,他認為高盛的盈利大多分配給了中高層員工,而非普通員工。

時任美國財政部部長的蒂莫西·蓋特納(Timothy Geithner)和北達科他州參議員肯特·康拉德(Kent Conrad)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兩個人的爭論,他們都是極其聰明的人。想象一下,當古普塔還在印度加爾各答過著快樂的童年生活時,有人告訴他,有朝一日他會在麥肯錫工作,并被邀請參加白宮晚宴,他會做何反應。這似乎是天方夜譚,基本上不可能會實現,還不如預測古普塔未來會登月,那可能更容易讓人相信。此刻古普塔所達到的人生高度,與接下來他將面臨的一系列事件相比,之后的遭遇更讓人感嘆不已。

內幕交易案件浮出水面

17天后,當古普塔正拖著行李匆匆通過機場安檢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那是2009年12月11日,星期五上午,電話是格雷戈里·K.帕姆(Gregory K. Palm)打來的,他是高盛的法律總顧問。自2006年以來,古普塔一直是高盛的董事會成員。古普塔同高盛的董事長勞埃德·布蘭克費恩(Lloyd Blankfein)每個季度至少會通一次電話,布蘭克費恩認為讓董事會成員知道高盛每個季度的運營狀況是自己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不過,對古普塔來說,接到帕姆打來的電話還是很罕見的。

在華爾街的投資銀行界,法律總顧問是銀行最有權力的隱性團隊成員之一,他們是秘密的守護者,他們知道公司的死穴在哪里。雖然帕姆是該公司最有影響力和享受最高薪酬的高管之一,他的言行卻格外謹慎。自2002年以來,高盛獎勵給帕姆的股票和期權價值總和為6 730萬美元。但帕姆非常低調,在高盛的3.3萬名員工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與布蘭克費恩和古普塔一樣,帕姆同樣來自普通家庭,是美國精英教育的代表人物之一。帕姆是電工的兒子,曾在麻省理工學院(MIT)獲得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獎學金。從麻省理工學院畢業之后,帕姆又去哈佛大學深造,在那里他參加了法學士和工商管理碩士(JD-MBA)課程。在哈佛商學院,帕姆跟古普塔是同學,只不過他們參加了不同的課程,所以彼此并不認識。1992年,在擔任高盛外聘法律顧問10年后,這位蘇利文·克倫威爾律師事務所最聰明的律師正式加入高盛。

在接通了古普塔的電話后,帕姆的語氣異常嚴肅,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與德高望重的高盛董事古普塔討論。

前一天晚上,在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帕姆坐在位于紐約露天廣場第三十七層的大辦公室里,悠閑地俯瞰著自由女神像。漆黑的夜里,大多數同事都已經離開了。高盛的外聘律師、同樣來自蘇利文·克倫威爾律師事務所的史蒂文·R.佩金(Steven R. Peikin)打來電話。像許多前輩一樣,佩金在紐約南區的美國聯邦檢察官辦公室有著10余年的從業經歷,他在入職蘇利文·克倫威爾律師事務所之前,已經躍升為證券和商品欺詐特別小組的組長,現如今,他守護的正是他曾經審查過的公司的利益。佩金告訴帕姆,他通過合法途徑得知,高盛董事拉賈特·古普塔很有可能卷入了一樁內幕交易案件,相關證據已經浮出水面。

次日清晨,當古普塔正準備趕飛機時,帕姆來到了位于布羅德大街85號的高盛集團總部,向他的老板簡短地匯報了這件事。布蘭克費恩聽到帕姆的話后大吃一驚,因為古普塔有著無可挑剔的資歷和良好的聲譽。“我們需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布蘭克費恩對帕姆說,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高盛經歷了太多的審查,布蘭克費恩生怕此事會滋生更多負面消息,“很顯然,這件事比較嚴重,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事態嚴重到什么程度,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確保不要給古普塔先生的聲譽帶來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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