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幾日難眠，白日里晁御指揮工匠造投石車挖戰壕，夜里便在院中勤練槍法。

劉予歸看在眼中敬在心里，明明是個比自己還要小三歲的孩子，卻挑起了如此重擔，而自己身為和親公主，非但沒有為百姓帶來和平，如今卻還引得匈奴人緊逼代郡。

劉予歸緊咬著下唇，呆立在院中。

“槐序。”

劉自為在一旁觀察了許久，他大抵猜到了這個傻姑娘心中所想。

“此事非你之錯，匈奴人得寸進尺已不是一兩日，劉皇室軟弱無能，專推女子以受降，兄長無能，令你深受其害。”

劉自為說罷摸了摸劉予歸的長發：“莫要胡思亂想，就呆在兄長身旁，哪兒也不去。”

真是兄妹情深啊。

晁御放下長槍走到二人身旁：“劉兄說得對，這不是你的錯，漢朝為休養生息與匈奴和親已有百年歷史，現今陛下已有決戰之心，公主切莫沖動，再等幾日，說不定會有轉機的。”

聽見晁御這么說，劉予歸臉上的神情才放松了一些。

待他兄妹二人離去，晁御望著夜空靜思。

現在是建元六年，距離他所了解的漢匈之戰拉開帷幕，應當還有三五年的時間。

這個轉機，不知道他們等不等得到。

而劉自為剛剛所說的“劉皇室軟弱無能”又究竟有何深意？難道他們本不姓劉么？

又是一夜無眠。

……

“李太守，你看那邊！”

這日上午，護衛軍在西北關隘處發現一小隊匈奴人馬，他們裝備齊全卻沒有挺進之意，隨行還帶了一輛裝飾著紅帳頂的馬車。

他們派出一人緩緩越過障礙，在護城河外停下。

“李太守，你們警惕前方加強守衛，我下去看看。”晁御跑下城樓隨護衛一同來到那人身側。

那人雖是胡人打扮，卻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

“右賢王座下校王命我前來話事，我部受單于之命，特此前來迎接大漢胡安公主去往單于庭和親。”

晁御思忖了片刻，不卑不亢地反問到：“我等奉大漢天子之命護送公主入胡，爾等軍士三番四次搶掠阻撓，顯然并無和親的誠意。”

那人聽完也不惱怒，繼續說到：“匈奴各部，單于之下有六方王將二十四個萬騎長，加之各個部落氏族的小單于庭亦有四十余部，偶有不聽王命犯事的部落定會受大單于制裁。”

那人說完，望著城樓上大喊到：“大單于得知公主受困于代郡，特命我等前來迎親，和親誠意已表，望公主三思！”

“讓我去吧。”

劉予歸并沒有思量太久，她看著李椒，意志堅定。

“不行！”劉自為一把拉過她：“為兄不能看著你去送死！”

劉予歸硬撐著笑了笑：“兄長說笑了，我大漢那么多的和親公主嫁到匈奴，也都是單于正妻閼氏，倍享尊崇，何來受死一說。”

劉自為瘋狂地搖著頭：“那都是搪塞之言，事實究竟怎樣，為兄最為清楚！”

“我去意已決，難道兄長要看著代郡百姓，乃至中原百姓慘遭鐵蹄蹂躪，橫尸遍野么！”

劉予歸越說越激動，她翻上城墻：“若是兄長不允，槐序便從城墻一躍而下，死了干凈。”

晁御抬頭看見此情狀，立刻轉身與匈奴使臣交涉，暫緩一日，明日一早，給他們回信。

……

屋內氣氛已降至冰點，此時的晁御也有百般糾結與無奈，他看著將手指搓得通紅的劉予歸，一時也不知是勸還是安慰。

“今日是我生辰，兄長可是忘了？”劉予歸笑眼閃著晶瑩的淚花。

“我想在大漢，過十二歲生辰。”

李椒簡單的置辦了一桌酒菜，至制釜中湯羹變冷，仍舊沒有幾人動筷。

晁御深呼吸一口氣，舉起酒杯站了起來：“今天是胡安公主的生辰，也是我的生辰，跟諸位宣布一下，我晁御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以后莫要小兒小兒的喚我，小心我跳起來打你們膝蓋！”

晁御這一通慷慨陳詞，說得大家都愣住了，不一會兒，劉予歸先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跳起來打膝蓋，哈哈哈哈。”

酒能醉人，亦能救人，在這笑著流淚的時刻，酒，便是救人的良藥。

劉自為從懷中拿出一枚金釵，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笨手笨腳的為劉予歸盤上了頭發。

“從今往后，便是大姑娘了。”

劉予歸拼命的點了點頭。

“報！城中百姓自發前來為公主祝壽。”護衛來報：“現在皆守在院中，等公主找見呢。”

劉予歸攏了攏頭發，整理了一下衣衫，努力堆出一臉笑容，緩緩推開房門。

“公主殿下！公主！”

門外百姓皆為公主下跪行禮，他們手捧著自家來之不易的些許物件糧食，眼含著熱淚，為公主祝壽，也是為她送行，更是贊她的高義。

晁御看著眼前這一幕，鼻頭一酸，他立馬揚起頭望著天，努力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流下來。

我大漢的河山，大漢的百姓，大漢的公主，不該受此侮辱與磨難，匈奴，我定要將他們趕出漠北！

……

“今天，真是你的生辰么？”

夜里，兩個少年人還是不約而同的坐在了屋頂上。

晁御笑了笑：“我說是，便是了。”

劉予歸驚訝的問：“你不知道自己生辰？你阿母不曾告訴過你么？”

晁御搖了搖頭，盡管他保留了七歲前所有的記憶，但在那其中，也沒有生辰的丁點兒信息，他只知道他大抵是在深秋出世的，具體哪日，阿母從未透露過。

或許那一日對她來說，真的是苦難日吧。

晁御正發著呆，劉予歸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既然這樣，那我們就是同一天生辰的姊弟了！”

“快叫聲好姊姊，我便送你一樣好東西。”劉予歸握個拳頭在晁御眼前晃悠。

“呵，什么好姊姊，你想得美，你頂多算個小姐姐。”晁御拍開劉予歸的手。

劉予歸不解：“什么叫小姐姐？”

晁御一翻白眼：“就是夸你好看的意思。”

這一句，直接燒紅了劉予歸整張臉。

她扭過頭，將手掌心里的東西丟在了晁御懷里。

是一簇朱紅色的槍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