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賀均帶著幾十個家丁，強行沖出了西門齊景門。

城外仍然混亂不堪，大群的災民被官差驅趕、分割、毆打，到處都是呼喊聲，哭嚎聲。

賀均揮舞馬鞭，一邊高呼借道，一邊往人群沖去。

幾十匹馬集群沖鋒，瞬間便沖破人群，往曲江池方向奔馳。

在金滹沱蒙古村寨旁，賀均的馬隊遇上了劉五四。

劉五四為了躲避那群神秘敵人，兜了遠路才趕到此地。

賀均問明白了怡春院的情況后，分一匹馬給劉五四，讓他繼續回城匯報，自己領著馬隊加速趕路。

金滹沱距曲江池有三里多路程，賀均又趕了一程，遠遠就望見自家的別院上空升起一股輕煙，心中不由咯噔一沉。

待賀均的馬隊趕至怡春院，才發現偌大一座莊園，燒得只剩四面圍墻。

賀均等人兜了一圈，發現后院門崩塌，里面焦黑一地。

一眼望去，怡春院里已見不到一個活人，數十具尸體被火燒得焦黑難辨。

賀均滿臉悲戚，長嘆道：“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

哪怕賀家官場失意，淪為布衣，總有東山再起之機。可是賀珅要是死了，賀家便斷了后。

賀珅并非賀均骨肉，他是鳳翔府老賀家族親遭悍匪滅門后逃過一劫的唯一孤兒。

韋氏見三歲的賀珅孤苦可憐，正好留哥又不能生娃，便請鳳翔老賀家族長主持，過繼給賀均當了兒子。

賀均常年陪父親在京師練歷，和這個兒子聚少離多，始終感情淡薄。

但不管怎么說賀珅還是自己兒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自己該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這時，武師耿老虎湊上前來，小心問道：“家主，要不讓大伙兒檢查一番，確認一下？”

賀均聽了暮然醒悟，賀珅腳上戴著個鎏金銀環，那是賀府祖上留下的傳家至寶。

賀均當即下令，讓家丁檢查所有尸首的腳踝。

沒多久，有家丁在假山處有了發現，兩個丫鬟躺在假山下的地洞里！

小蓮幽幽醒來，發現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

她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慘烈的廝吼聲、殺戮聲。

賈莊主點火燒怡春院時，小蓮和桃紅被濃煙熏得難受，幾次想爬出地洞。

可是邊上的回廊砸到假山上，整座山都被烈火包圍。

小蓮聽到了打斗聲，期間夾雜著少爺的呼喝聲。

她拼命的拔拉石門，試圖爬出地洞，可是石門外堆滿燃燒的木料，又豈是她一個柔弱女子能推得動。

濃煙滲入越來越多，嗆得她無法呼吸，漸漸地她失去了意識。

賀均從小蓮的嘴里聽到了兩個名字：賈莊主和范堂主。

同時家丁也報告了搜查尸體的結果，沒有發現腳踝戴銀環的尸首。

賀均化悲為喜，沒在焦尸中發現賀珅，那他就還可能活著！

賈莊主和范堂主何許人也？

賀均一時也弄不明白。

既然襲擊者一心想要賀珅的命，可是為何不殺了他？抑或是殺了帶著尸體去領賞了？

想到這兒，賀均臉色又暗沉下來。

耿老虎見賀均陰晴不定，小心翼翼說道：“家主，依小人分析，小少爺可能被土匪擄了去！”

賀均茫然問道：“何以見得？”

“小人仔細勘察周邊痕跡，發現有一串雜亂腳印往南而去，而且沒發現血跡！”

賀均連忙趕過去看腳印。只見一大串人畜腳印從怡春院一直延伸至官道，抬眼望去，莽莽秦嶺矗立天邊。

……

秦嶺七盤山。

天蒼地白。

一行人頂著漫天飛雪，穿行在陡崖小徑之上。

賀珅頭纏黑布，不知道顛簸了多久，終于被人從馬背上揪了下來。

賀珅傷口上的血跡已凝固，雙手被反翦，凍得發麻，他剛扭動雙肩，試圖緩解一下疼痛，周圍已響起亂糟糟的腳步聲。

“好小子，賀家公子幾時變得如此厲害了，一個人竟殺了我龍虎寨十幾個弟兄！”說話的正是抓獲賀珅的那個大胡子堂主。

龍虎寨？

賀珅心神為之一震。

這個龍虎寨在關中平原可謂是人盡皆知的匪幫。

龍虎寨與其他躲在山中立柵為寨，欺壓弱小的土匪不同，花疤劉異常強硬，多年來打退了奉元路、陜西行省的數次圍剿，而且是越剿越強。

相傳龍虎寨有四大堂口，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堂主執掌著數千名核心匪眾，其他外圍散匪更是不計其數。

奉元路和陜西行省見硬的不行，轉而采用招安之策。

招安數年未見明顯成效，倒是花疤劉沒那么張揚了，只搶西番和外地商隊，不動本地人的買賣。

以賀珅后世來人的角度看，這里面肯定有貓膩，說不得是官府為了治安穩定，私底下與龍虎寨達成了某種妥協。

賀珅正在遐想，一個聲音如同這風雪天般冰冷的男子問道：“哦？真有這么厲害嗎？把他頭罩取下來。”

賀珅背后馬上挨了一腳，身體站立不穩，趴倒在地，接著頭上黑布被扯了下來。

他瞇了瞇雙眼，慢慢適應了刺眼的強光。

這是一個閉塞的山谷，壁立千仞，幾株松柏倔強的長在光禿禿的白巖上。

一條飛瀑從峰頂沖下，沖出了谷底一片好世界。谷底依山就勢筑有許多木屋，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麻櫟、松柏等竟然還有幾分綠意！

如此絕美之地，可惜被土匪霸為窩了。

周圍站著一圈粗獷漢子，刀斧閃亮，眈眈而視。聽了賀珅的所作所為，都恨不得一刀將賀珅的腦袋砍了下來。

剛才接話的語氣冰冷男子一身雪狐披風，身材筆挺，雙目含霜注視著賀珅。

大胡子堂主反而豁達許多，他指著男子，對賀珅說道：“賀公子，這是龍虎寨白虎堂堂主旋風。待會兒見完花疤大王了，俺給你傷口上點藥，吃幾碗酒就好利索了。”

這個大胡子雖然手段凌厲霸道，在怡春院殺起自己人來毫不手軟，但話語中竟帶幾分暖意。

賀珅在怡春院憑一條樺木棍鏖戰群匪，將賈莊主及大胡子帶來的匪眾殺傷過半，甚至差點將一旁掠陣的冷面弓手一棒砸死。

大胡子堂主震驚不已，只好挺槍一起出手，才生生把賀珅制服。

可是讓賀珅驚愕的是，大胡子堂主竟然轉頭就命自己的部下將賈莊主帶來的人全部擊殺，丟火里燒了。

旋風見賀珅滿臉倔強，牙口緊閉，哼了一聲，朝身后揮了揮手，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架起賀珅往前直走。

眾人穿過錯落的木屋，來到一座氣勢雄偉的大殿前。

殿檐下掛著一塊牌匾，上書“龍虎忠義”四個棣書。兩根水桶般粗的殿柱上刻有一副遒勁對聯：浪高千層龍攪海，風聲萬壑虎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