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天雄指著遠處巍峨逶迤的長城，說道：“賀將軍，越過那道邊墻，就進入柳河草地，沿河再走幾里地，就進入察罕腦兒了。”

屯戍軍終于走出了荒漠，腳底下的亂石中已能看見頑強生長在沙地上的芨芨草。

過了這道長城，韃靼人的威脅就算解除了，屯戍軍上下都不由松了口氣。

說實話，賀珅也擔心脫里麻思會追上來。經過幾次接戰，特別是昨晚伏擊脫烈伯，屯戍軍的鈍箭和火藥已消耗了大半。

此地不比之前的土峁荒漠相對狹窄，影響騎兵集群沖鋒，要是被脫里麻思在這片廣闊沙地上包圍，四面同時進攻，屯戍軍目前火器的射速和射距很難抵擋得住。

而且他現在迫切需要見到邠王，邀功是其一，救治受傷的戰馬和傷兵才是要務。

邑天雄同樣滿是擔憂，大聲催促役工加快速度。

大車上摞滿了馬肉干，食物不用擔心了，可是也成了累贅，嚴重影響行軍速度。

沙地松軟，行走不便，馱馬和騾子已累得滿嘴白沫，役工和步兵都充當了車夫，車隊速度已達極限，不能更快了。

邑天雄在離開營地后，就吩咐侯勇在軍隊兩翼布置斥候，前后十里范圍內搜索前進。

漏屋偏逢連夜。

邊墻已遙遙在望，斷后偵查的騎兵快馬追上軍隊，稟告屯戍軍后面發現了韃靼騎兵的蹤影。

范離顯得異常興奮，朗聲道：“腌臜貨，達達人總算有點尿性。昨晚打得不過癮，今次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賀珅沒有時間和范離講形勢，他和邑天雄簡短合議后，令役工和步兵卸下多余的馬肉干、草料和黑石脂，馱上傷兵加速前進。

他倆心里都清楚，此地地形開闊，若是和韃靼人交戰，對屯戍軍極為不利。

片刻工夫，遠處地平線上卷起漫天黃煙，影影綽綽的黑點夾雜期間。

賀珅見此，急令弓弩兵、火銃兵、步騎兵集結，列隊于車隊前方，準備迎戰。

邑天雄急忙阻止道：“賀將軍不可，屬下以為如此布陣對我軍不利。韃靼騎兵速度快，沖陣威力大，一字陣難以抵擋，只要沖破一處，我軍必然首尾難顧。”

賀珅頓時也反應過來，問道：“邑百戶可有良策？”

“屬下以為，應列圓形品字陣，三隊人馬相互策應，保持陣型不散，騎兵護衛兩翼，如此才能扛住韃靼人最為凌厲的第一波沖鋒。”

侯勇也應道：“邑百戶說的有理，我軍弓弩兵裝備了神臂弩，放韃靼人進來打勝過用身體硬扛，屬下請求列隊于品字之首！”

賀珅二話不說，披掛上馬，大喝道：“全軍聽令，各營士兵聽由邑百戶安排，值此存亡之際，違令者斬！”

邑天雄愣了一秒，馬上布置：“各兵種一分為三，長盾長矛兵居外，弓弩兵、火銃兵居中。侯百戶領中軍，趙百戶領左軍……”

黃煙如同燎原野火般迅速推進，在數百米的寬度內，韃靼騎兵頭裹黑巾，身背長弓齊頭并進，片刻之間已掠至屯戍軍正前方。

韃靼騎兵口中“嚯嚯”大呼著，紛紛取下長弓，毫不遲滯的往前直沖。

距屯戍軍五百余步遠時，居中的脫里麻思高舉彎刀，韃靼騎兵瞬間一分為二，向屯戍軍兩翼掠去。

邑天雄大喝：“騎兵護住兩翼，步兵圓陣后退！”

屯戍軍品字形步兵陣快速轉換陣形，繞至輜重車隊后方。

韃靼騎兵繞至屯戍軍兩翼時，手里的長弓早已拋射而出。

嗖嗖之聲不絕于耳，韃靼騎兵的利箭呈弧線向屯戍軍品字陣弓步兵射來，陣內士兵依托五尺長盾阻擋了大部分的利箭，可是漫天箭羽亂飛，依然覺得膽戰心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縮。

邑天雄見此情，大喝道：“生死存亡，在此一舉，退后就是死，都給我頂住！”

韃靼騎兵繞個圈子至車隊前，見屯戍軍陣型未穩，集中兵力迅速沖鋒。

侯勇死死盯著韃靼騎兵的沖鋒軌跡，待韃靼人進入百步以內，大聲命令神臂弩集中還擊。

陣內十幾具弩機哐哐齊響，百步之距的韃靼騎兵頓時人仰馬翻，后面躲避不及的騎兵迎頭撞上，頓時打亂了韃靼人的節奏。

侯勇再令：“火銃射擊！”

火銃兵手里的鋼銃發出巨大的響聲，又是一輪齊射，遠處的韃靼騎兵被擊倒數個。

屯戍軍弓弩兵、火銃兵一擊得手，士氣高漲，手里的兵器瘋狂輸出，再也無半點畏懼。

賀珅見韃靼人陣型已亂，領左翼騎兵，由左邊沖向韃靼騎兵群。

右翼統領范離哪會錯失良機，早已一馬當先，扎進韃靼騎兵之中。

兩軍騎兵攪和在一起，捉對廝殺，一時間嘶吼聲四起，血肉橫飛。

脫里麻思雖已年過半百，但膂力依然驚人，一把銅骨朵掄起來呼呼作響，一骨朵將身側的屯戍軍騎兵腦袋砸碎。

他扭頭見庫里思被三個騎兵包圍，反手取下長弓，一箭將屯戍軍騎兵射穿。他正要捻第二支箭時，眼前一道光影閃過，嘭的一聲悶響，后背挨了一擊，頓感氣血上涌，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斜刺里一個渾身黑甲黑盔的騎兵，手里的長棍一拖一帶，調轉棍頭，一棍朝他的馬頭砸來。

脫里麻思忍住劇痛，扯了扯韁繩，胯下戰馬扭頭避開了當頭一棒。

黑甲騎士一擊落空，手中長棍呲溜一聲變換方向，游龍擺尾一棍擊向馬腿。

脫里麻思的戰馬前腿受擊，嘶鳴著騰空躍起，幾乎將他甩下馬背。

“南蠻賀珅，納命來！”

闊闊出手持雙斧，策馬沖上前，借助戰馬的沖擊力斧頭向賀珅腰間斬來。

賀珅急忙后仰身軀，長棍回撤，架向闊闊出雙斧。

脫里麻思這才知曉眼前之人正是殺死自己至親的賀珅，不由勃然大怒，抽出彎刀，與闊闊出一起圍攻賀珅。

賀珅干脆翻身下馬，以一條樺木棍力戰韃靼雙雄。

賀珅的騎術比之韃靼人差了太多，在馬上使棍總嫌別扭，一到地上，一條樺木棍長掃短擊，棍身渾然一體，脫里麻思與闊闊出兩面夾擊竟討不到半點便宜。

韃靼騎兵人數在屯戍軍之上，而且騎術精湛，很快兩翼屯戍軍騎兵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境況，死傷越來越大，險象環生。

邑天雄當機立斷留下弓弩兵、火銃兵保護輜重車隊，自領步兵沖上去馳援。

脫里麻思何嘗就輕松了，他傾盡所有韃靼勇士全力施為，竟和屯戍軍打成了相持戰，騎兵優勢盡失。

眼見屯戍軍步兵也沖了上來，脫里麻思打馬撤出戰斗，大喊：“勇士們，撤！”

脫里麻思一撤，賀珅壓力頓減，樺木棍威力劇增。

闊闊出吃力應付，不能力敵，瞅了個空檔一夾馬腹欲走，卻被賀珅一棍掃中腰身，墜下馬背。

賀珅哪會給他喘息之機，快步沖上去，一棍將他腦袋打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