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來人往,各式風情的金人女子倒是不曾遮掩自己嬌美的面容,完顏亶對漢文化接納比較廣,但骨子里仍然是個金人,效仿趙國的三師三省制度也不過是披了層似是而非的皮,他眼里的漢文化,是金人接納的漢文化,跟北地漢人并無關系。張安看到街上那些有身份的人........身后都跟著兩個面無表情脖子帶著鐵制項圈的奴隸,看面相,是漢人無疑。不由得心頭凜然,好一個似是而非的漢化。
表面行漢法,使得北地漢人權貴歸心,背地暗抓奴隸,死命壓迫北地平民,好手段。張安冷笑,怪不得完顏亶玩脫了,讓這幫臟東西進朝堂,活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這幫北地漢人權貴可都是當初黨爭失敗的產物,他們輸了不是他們腦子有問題,是他們接連兩位陛下大秀了一把操作,把這些人整懵了。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讓宋構摘了桃子,使得這些人徹底沒了指望。
“都是出色的政治家啊”張安感嘆“金國能延續100多年你們真的功不可沒,對北地漢人敲骨吸髓你們也是出力不少啊”
慢慢推敲,逐步完善自己的腦海里的計劃。忽然,張安失神的看向街面,一個帶著項圈的瘦弱婦女,突然直挺挺的躺倒在地,張安看著她黝黑滄桑的面容,瘦小枯弱的身體,皺著眉口中低吟“低血糖”,街上為首的女子還一臉嫌棄的站在原地呵斥。
想了想,把棄疾叫來,這小子雖然年歲小,但是那張臉已經開始顯露威力,牛家村的小姑娘們,要不是張安攔著,不知道被這混蛋玩意禍害多少了。
“棄疾,帶上幾顆糖丸,去幫下面暈倒的人一把”張安拍拍棄疾肩膀“現在看你的臉能不能出彩了。”
辛棄疾嘿嘿一笑“師父放心”
“師父為什么不讓我去?”牛嘯虎不滿道,辛棄疾眼神復雜的看了一眼牛嘯虎,下巴朝窗邊點了點,拍拍牛嘯虎肩膀,樂呵呵的從張安面前的窗戶飛身跳下去。
牛嘯虎看著辛棄疾點的方向,一面銅鏡在那熠熠生輝。
辛棄疾飛身從二樓跳下,引起周圍一陣驚呼,轉眼又閃身竄到正在訓斥的女子身前,溫聲說道“這位姐姐還請暫緩訓斥,我會一些醫術,地上這位女子應是饑寒所致,不知姐姐能否高抬貴手,容我施救?”
被突然出現的辛棄疾嚇了一跳的女子,回過神正待呵斥,卻看到面前的少年郎身形挺拔,面容俊朗還帶著些許風霜,略顯粗糙的膚色卻有一雙炯炯有神的桃花眼,此刻正一臉真摯的看著女子,面帶請求之色,女子看的心尖一顫,臉色紅潤些許“你....看看罷,把她救一下....我...還...還要買些脂粉去....”
辛棄疾俊朗的臉上浮現一抹不好意思“那耽誤姐姐時間了,姐姐抱歉,還請稍待”隨即頷首示意,讓女子后撤方便自己施救,辛棄疾取出一副手套戴好,一手扶著地上的女子,一手微微扣開女子嘴唇,將手中的糖丸喂下,再用腰間的水袋緩緩喂水,讓糖丸隨水入胃,捋捋女子喉嚨,確認沒被噎著嗆著,這才緩緩將女子放下,脫下外袍蓋在身上,又把手套摘下墊在女子后腦下。
辛棄疾舒口氣“姐姐,你這隨從已經無事,稍等一會就能醒過來了,但是姐姐這隨從一看就是長期挨餓所致,姐姐家現在是有什么難處么?”
女子聞言面上尷尬之色一閃即逝,旁邊一個隨行的女子開口解圍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這劣仆是家主剛買回的。怎會知道如此內情”
辛棄疾做了然狀“原來如此,我看姐姐也是個人美心善的人兒,還以為這隨從是被姐姐.......嗨,怪我怪我。怪我錯怪姐姐了”
說著辛棄疾從懷里摸出一個香樟木做的圓形脂粉盒遞過去。“姐姐,我是跟著師父出來行醫的,身無長物,剛才又錯怪姐姐,還耽誤姐姐這么久。這東西本來是做香盒的,正好姐姐也是去買脂粉,就送給姐姐了。一來這個算做給姐姐的賠禮,二來也請姐姐不要太過責怪這隨從。”
女子臉上紅潤從辛棄疾出現就一直沒下過,此時見面前的俊朗少年一臉真摯,雙手捧著一個造型簡單優美的小香盒,心中極為羞澀,但是手上動作卻也利索,麻利接過脂粉盒,低頭輕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不知這位公子怎么稱呼?”
“哦,我姓張,叫張安”辛棄疾俊朗一笑“算是個郎中,本來跟著師父走走轉轉四處行醫的,聽聞西京這邊開科舉,拗不過我師父,就來這邊應試了。”
女子詫異“張公子言行倒是灑脫,不想張公子還是個讀書人呢”復而羞澀一笑低聲道“張公子若是有意科舉,閑暇之時可到甘泉坊安府一晤”
辛棄疾面上羞澀“那.......到時候一定叨擾姐姐....還請姐姐勿怪”
女子面色羞紅,將一方疊好的手帕放在辛棄疾手里,隨即后撤兩步,此時地上的隨從已經蘇醒,正茫然的看著天空,辛棄疾看到這一幕,不好意思的對女子一笑,又轉身蹲在那所從跟前,將水袋遞過去,溫聲說道“喝口水吧,這樣會好點”
中年女隨從顫著手接過水袋,默默喝了兩口,這才有了力氣起身,看到身上披的衣服和腦后墊的手套,眼中感動一閃即逝,將兩樣東西收拾好,遞給辛棄疾,深深行了一禮“多謝公子施救。”
辛棄疾托住女子彎下的腰,小聲道“堅持活下去,活著才有別的可能,咱們漢人不會一輩子彎腰的。”轉而取出一個小皮袋柔聲道“這里是些藥丸,你若身體不適之際可吃一粒,平日不要多吃,你身體虛弱,加之長期忍饑挨餓這才導致這個癥狀,平日多.........”
辛棄疾突然回神止住話頭,愧疚的小聲道“抱歉...”他剛想到這個中年女子不過是別人的一介仆從,生死尚不能由己,如何能奢望其他呢?辛棄疾轉而面帶堅定的小聲囑咐道“好好活著,一定要好好活著。”
中年女子苦笑,轉而提了提聲音道“謝公子贈藥之恩”
辛棄疾回過神,嘴角扯了扯“無妨,醫者父母心”
松開扶著中年女子的手,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后辛棄疾面向那年輕女子拱手施禮“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叫我安寧吧”女子掩面微笑“那我就在府上靜候公子了”
安寧轉頭對著中年女子冷聲道“走吧,咱們已經耽誤夠久了,再過一會兒我爹就該發脾氣了。”
辛棄疾看著中年女子渾身顫了顫,心中悵然,面帶微笑目送安寧一行人離開,手中卻握緊了拳頭。
“郡主,那少年郎....會不會別有用心啊”安寧,或者說完顏安寧的另一名隨從小聲提醒道,完顏安寧笑了笑“我相信他是第一次來西京,既然是參加科舉的肯定是有用心,但是他的眼睛很真誠啊,看我仆從的時候是真的在憐惜,看我的時候眼神也是真得抱歉,且不說他不知道我身份,我只是安府的小姐罷了。張公子能有什么歹意?”
完顏安寧又看了一眼中年女子說道“哦,對了,回頭跟我爹說,把這個仆從調到浣房吧”
另一名隨從顫了顫,低聲應“是”
中年女子眼神動了動,像是想要說什么,轉而低頭不再言語。仿佛對完顏安寧的安排不放在心上。
辛棄疾處理完事,滿懷復雜低頭的回到客棧,上了樓回到房間,看到牛嘯虎正一臉怪笑的看著辛棄疾,辛棄疾不明所以,扭頭看看周身,沒發現異常“你在看什么呢,這眼神怎么這個討厭”
“看你要倒霉了”牛嘯虎笑道
辛棄疾不明所以冷笑道“我怎么會倒霉?哦,對了,師父呢?怎么沒見他?”
牛嘯虎抬抬下巴往辛棄疾身后點點,嘴咧的更大了,辛棄疾身形一滯,好像想到了什么,轉過身滿臉干笑對著黑著臉的張安道“師.......師父....什么時候....下.....下去的”
“你喂藥的時候就下去了”牛嘯虎笑嘻嘻說道。
辛棄疾頭皮一緊,尷尬撓頭道“師....師父......那什么......我想著.....不能暴露...真名.....哎呦..”
頭上挨了一掌的辛棄疾臊眉耷眼的止住話頭,張安冷笑道“你師父叫什么?”
辛棄疾干笑道“一時緊張....沒想到別的名.......就就........”
“就拿我名亮相?”張安陰沉的看著辛棄疾“隱蔽化妝潛入你學的倒是靈性啊。”
“干脆我叫你師父得了?”
辛棄疾撓撓頭“那...那不合適...哎呦”
屁股又挨了一腳的辛棄疾沒臉沒皮的湊到張安跟前“師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張安捏捏眉心推了推湊過來的腦袋“去去,滾一邊去,下不為例,那女的身份不簡單,我只能說你沾上了,既是機遇也是危險,記得去赴約吧,張安公子”
辛棄疾驚了“不是..等會!師父!這事到這不就完了么?”
張安冷笑“張公子?這事到這完了?那怎么這十幾口人就全完了,你撩撥完想跑?人家查到頭上的時候你還得繼續撒謊?好家伙把破綻送到人眼皮子底下?我們不完了誰完了?張公子,你不僅要去赴約,你還得走她的路子參加科舉呢。”
“多好啊,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好事啊”張安冷笑“拜訪完你爺爺之后你就專心準備這事吧,出了岔子咱們都得死,你自己掂量。”
“可讓你自由發揮了,差點沒把你師父給揮發咯”
“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
“張公子?”
張安一頓說道,讓辛棄疾整個人直接麻了,囁嚅道“我以為送個香盒,回個手帕.....就就就完事了......”
“就就就完事了?”張安搖頭失笑“行了,你也是錯有錯招,這事也不算壞,那女子身份不簡單”從懷里摸出完顏青的玉佩放在辛棄疾面前。
張安繼續道“那女子腰間的玉佩造型跟這個玉佩基本一致,除了中間的花紋”
“不難推算,那女子的關系起碼是太師太傅太宰之一,那可是金國除了完顏亶之外最尊貴的三人,能跟他們搭上線,倒也是意外之喜,你這臉啊,還真是出力不小。”
辛棄疾不好意思撓撓頭“師父過獎了過獎了。”
張安失笑“我記得剛見你的時候,還是個黑黑瘦瘦的小子,哪知道這兩年不到的功夫,竟然長成個男禍水,你小子也是神奇,身形瘦小,現在穿上文士服誰知道你小子還是個殺才,嘯虎倒是吃得多長得壯,看看現在,快趕上他爹的塊頭了”
“行了,等你野哥消息吧,趁晚上咱們摸出去,拜訪一下你爺爺。現在養精蓄銳,免得晚上被巡衛捉住跟腳。”
二小不好意思跟張安笑了笑,在房間鋪好鋪蓋躺下,張安想著辛棄疾剛才的那番所作所為,事發之時不由得心中忐忑,生怕這小子捅婁子,所幸倒是陰差陽錯,只不過自己的名字可能要載在他頭上了。
轉而搖頭失笑“我固山額真犯的罪,跟張安什么關系?”
下午,帶著三人出去查探消息的牛野等人終于回到房間,辛棄疾爺爺辛贊的府邸在永樂坊,他們現在在南開遠坊。距離不算近但是也不遠,張安隨即吩咐眾人先行休息,下了樓丟下些銀錢,吩咐掌柜的備好酒菜,自己則是趁著太陽還未落山,走到城門處。
遠遠看到額旗木正在換防,走到不遠處靜靜等候,待額旗木交接完畢,走過去豪爽的錘錘對方胸口“旗木兄弟!辛苦一天了!酒菜備好,走走走,咱們喝酒去?”
額旗木哈哈一笑,抱了抱張安“哎呀,是額真兄弟啊,換了衣服差點沒認出來,還得等我下,我得把甲衣交了,規矩你也懂得”
張安笑了笑“懂得懂得,旗木兄弟先去,我在這等著”
額旗木錘錘張安胸口“好兄弟,我馬上回來!”
沒一會穿著一身便服,提著刀的額旗木又走了過來,張安抬手一指“旗木兄弟,萬安客棧,兄弟我暫時住在那,酒菜已經備好,走著走著”
“好兄弟!”額旗木滿意一笑,兩人勾肩搭背的往客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