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文郁頓時攥緊了雙拳,眼神赤紅,深吸好幾口氣,緩緩收起心中殺意,蹲下身端起地上的飯食,柔聲道“先吃吧,沒事的,都過去了,不會打你的吃吧。”
將手中的飯食遞給這女子,女子面露渴望卻不敢伸手接過,辛文郁嘆息一聲,也不顧女子手上污漬,一把扯過將已經熱好的飯食放在她手里,女子頓時欣喜若狂,端起仍然燙嘴的水煮炒面,仰頭狂咽,哪怕嗆到也捂嘴咳嗽,不肯浪費一點食物,沒一會兒功夫,鐵制的飯盒便被吃的一干二凈,甚至邊邊角角都被舔的溜光。
女子吃完立刻跪倒在地身體伏到最低,雙手捧著飯盒,姿勢別扭的高高舉著,看到這一幕,辛文郁一拳錘向山洞石壁,拿起一旁遺落的衣物給女子披上,接過飯盒,“姑娘,沒事了沒事了,再也沒人欺負你們了。”
地上跪著的人抖了一下沒做聲,也沒起身,辛文郁不忍再看,轉身往外走,那女子聽到腳步聲遠去,顫抖著起身蜷縮在山洞最深處,無神的看著自己腳尖。
牛開山找到辛文郁的時候,辛文郁正在面色陰沉的砍樹,每一斧子都是奮力揮出,好像砍得不是樹是死仇一般,周身已經倒了七八棵大腿粗細的樹,察覺到牛開山過來,辛文郁大汗淋漓卻不停手,沉聲問道“這些女子怎么辦”
牛開山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但是我想先生肯定會安排妥當。”
辛文郁頓了頓,贊同道“是啊,會安排妥當的,那些罪魁禍首呢,怎么安排”
“我想除了極個別的,其他的都是挖礦挖到死。”牛開山猶豫道
“極個別?”辛文郁停下手中動作,拎著斧頭,轉身殺氣騰騰的看著牛開山,等他一個解釋。
牛開山肯定道“極個別,比如那個弓手,是別的村過來的,對這里不知情”
“還有個別的沒了,沒有這群人就交給我了,我去找先生安排。”辛文郁坐在倒地的樹干低頭問道。
“沒有了,都是該死之人。”牛開山聲音平靜“讓他們死太便宜了,把這些女子受的苦讓他們逐一體驗一遍。”
“嗯”
...........
如今的牛家村就像是一個軍營,除了老幼婦孺,其余必須令行禁止,當偵查隊員們帶著俘虜回來的時候還是驚起了一陣風波。
“這些人給我留著!那挖礦的人手根本不夠”
“全給你?老東西你做什么夢呢,勞資煉鋼的高爐又起來兩座,人都給你我用你煉鋼?”
“放什么屁呢?不吃飯了?村里糧食儲備多了?地還沒開墾多少就想這想那的,想屁吧。都給我留著再開出來五百畝地。”
“那點地自己開去,在這叫什么?就這么百多號人!得看看有沒有會點手藝的,實在不行給我兩個學徒也行,我自己慢慢教。”
“拉倒,滾一邊去,要學徒自己找去,老木匠你那手藝誰學?學了這年景不得餓死。”
“你!”
...
一群頭發花白身形瘦削的老者,在為這些俘虜的歸屬吵到不可開交,當張安趕到現場的時候,也是看的也是直嘬牙花子“老當益壯啊,這都打起來了?你們也沒攔住?”張安無奈的問著通知自己過來的牛大春。
小伙子撓撓頭“攔了,但是沒攔住....大爺爺他們....有點生猛.....我們幾個去勸架的時候還被打翻了兩個........還罵人‘廢物’......一幫老東西都制不住.....”
沒奈何,看來只有自己來了,張安看著亂哄哄的場面心頭一陣煩亂,大吼一聲“好了!這群人誰都不準動!等老牛文郁他們回來再說!”
正在全武行的老頭們動作一頓,松開抓著對方的衣襟,抬起踩著后背腳,面容上若無其事的整整衣服。
“哼,聽先生安排,不跟你們一群老梆子一般見識”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挖煤用手掏”
“老東西你!”
“勞資今天還有20副護甲沒做完,凈耽誤勞資功夫。”
.....
老頭們當做沒看見張安的樣子,各自散去,讓張安一陣麻瓜,“大春?這幫老爺子一直這么活躍么?”
“也..也不是...”
“那怎么現在成這樣了?”
“也不是一直..這么活躍”
“.......下次說話務必一次性說完,好嗎”
“是,先生”
張安搖頭嘆氣“每一個省心的玩意”揮手打發牛大春將這些俘虜暫時拉到鐵礦那先安置去挖礦,等牛開山,辛文郁回來再說。
....
第二天一早,張安看著光著膀子風塵仆仆的二人眉頭皺了一下,也沒多問,招呼二人坐下“先坐下吃口飯吧,眼睛紅成這樣,趕路趕了一晚上啊”
二人擺手拒絕,牛開山嘆息一聲“先生勿怪,現在我倆無心吃飯,您先吃吧,吃完去外邊看看再說”
張安無奈,放下碗筷“你這樣我還怎么吃?走吧,去看看什么情況”
三人走到村口,張安看到村口空地站的滿滿的女子,當前的空氣也全是異味。入目處,這些女子渾身污漬,穿的明顯是偵查隊員的衣服,神情漠然眼神死寂,如同行尸走肉,張安看到這一幕愣了愣神,上一次看到這么有沖擊力的景象、看到這些死寂的眼神還是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禁不住呆呆問道“她們?”
辛文郁聲音嘶啞“從流民......不......從畜生的窩里救出來的,窩里還發現了一些人骨,他們怕是拿這些女子當口糧、當...........嘿!我真特么想宰了他們”
張安回過神,渾身顫了顫,說道“兩腳羊?不羨羊'?”
牛開山聽到這兩個詞拳頭握的嘎吱響,嘴里擠出兩個字“是的”
張安閉目撫平一下躁動的心神“我以為我們最大的敵人是異族,其次是那些肉食者,沒想到還有這群食肉者”
“我以為他們最多劫掠各村糧食,沒想到還有同胞”
“嘿,我還是太仁慈了,這些人可是不定時炸彈啊,隨時能崩我們一身傷”
“我還想著讓他們發揮余熱?”
“老牛,你帶人先審查一遍,確認沒有異心,讓嫂子帶著村里的婦人來這里領人,一戶一個先把人洗干凈穿上衣服吃好飯。回頭集中我安排”
“文郁,還想不想宰了他們?”
辛文郁聞言,咧開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冷酷道“做夢都想”
“人在礦洞,處理干凈”
“保證完成任務!”
張安定定的看著場中這些女子,可能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卻無端進了無間地獄。看著他們仿佛看到了當時在南京的同胞“當時你們也像現在這樣絕望吧,國不成國,家不是家”,張安不由自主的走過去,走到人群中看到一個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孩,也是雙目失神的仰頭看著自己,臉上甚至帶著污漬也擋不住的腫脹淤青和疤痕,張安看的心頭一抽,顫抖的手輕輕伸出,小女孩條件發射般往后躲了一下,甚至瘦弱的身板都開始顫抖,張安見狀手上一滯,又緩緩撫上淤青,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聲音顫抖道“一定很疼吧”
小女孩眼神波動波動了一下,低下頭不敢再看,渾身仍然顫抖不止。張安看著這一幕,好像心頭被捅了一刀,柔聲道“疼,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了”
“哭.....還會繼續.....打的.........不能哭”小女孩顫顫的說,聲音小到如果不是張安緊挨著就根本聽不到。
張安閉上眼努力不讓自己熱淚留下一把扯過小女孩,抱在懷里,柔聲帶“不會的,以后再也不會了,傷害你們的人都下地獄了,以后你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去哪就去哪”
“哭吧,哭過了就好了”
“嗚......嗚嗚...........”懷里傳來死死壓抑的小小哭聲,張安緊了緊懷抱,輕聲道“都過去了,沒事了”
“哇............”
沒一會兒,張安的胸口就感覺濕透了,哭聲仿佛會傳染,沒一會兒,村口仿若鬼蜮盡是嗚咽。張安充耳不聞,緊緊抱著懷里的小女孩。
再次閉目不讓眼淚流出來,吸吸鼻子,張安心里暗下決定,要加快腳步了。
沒一會兒,懷中的女孩哭聲漸漸消失,只剩抽噎,手里緊緊攥著張安的衣領,閉目沉沉睡去。張安不以為意,抱著女孩走回村里,沿途村民看到張安懷中抱著女孩,也沒有調笑的意思,都被張安滿含殺氣的眼神嚇退了。
隨口喊住一個人,讓他通知辛文郁事辦完了就去找自己,自己則抱著小女孩緩緩朝自己的住所走去,一路上腳步輕邁,盡量不顛簸到她。遇到行人也示意他們小聲。到了住所,把小女孩放在自己的床上,脫下被小女孩攥著的衣服,蓋在她身上。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帶上門。張安坐在院子里,眼神冷峻,一直到中午一動未動。好似想到了什么,趕緊走進廚房,生火燒水,取來面粉和糊,拿過來梁上掛的臘肉,撕成細絲,下入鍋中,等水開了又下入面糊野菜葉子和木耳。蓋上鍋蓋,面無表情的添柴燒火。
辛文郁牛開山再次結伴而來,牛開山道“那些女子都沒問題,也是托您的福,哭一場確實好很多,起碼能說話了”
張安淡淡的“嗯”一聲,繼續燒火。
辛文郁渾身殺氣肆意,還帶著刺鼻的血腥味,聲音嘶啞道“除了一個射箭的,其他的一個不留全扔爐子了。”
張安嘆息一聲“我還是沖動了,不應該讓文郁把他們全殺了,留著練兵見血也是好的,至此一次下不為例了。你我共勉啊,萬不可怒而興兵。”
“接下來等其余人回來就動起來吧,北地漢民,吃的苦夠多了。”
“等人回來,一個村一個村的遷,不同意的就打,只要不出人命。先用棒槌把人鎖到一塊才能分甜棗不是。”
吩咐完,張安讓他們二人先去休息,自己則在這院子中繼續看著爐子,保持著粥的溫度,心里在默默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