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前沿

回望當年
過去60年宏觀經濟學的教訓

喬治·阿克洛夫[1][2]

1962 年,當我開始在麻省理工學院讀研究生時,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一個特定版本在經濟學領域和更廣泛的社會中方興未艾。僅僅在三年后的 1965 年 12月,《時代》雜志就將凱恩斯放在了封面,甚至加上了被認為是米爾頓·弗里德曼的背書:“我們現在都是凱恩斯主義者。”[更準確地說,正如弗里德曼(1965)之后迅速抗議的那樣,他只是提出了含糊其詞的聲明:“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現在都是凱恩斯主義者;在另一種意義上,沒有人再是凱恩斯主義者。”]《時代》雜志是當時美國最具影響力的新聞雜志。它對凱恩斯的擁護尤其值得注意,因為該雜志一直強調支持“自由企業制度”,而凱恩斯及其追隨者長期以來一直被指責有社會主義傾向。例如,在哈佛大學,阿爾文·漢森(Alvin Han-sen)和他的凱恩斯主義同事就曾因所謂的共產主義遭到一個名叫“真理”的校友會的攻擊(Skousen, 1992,第 21 頁; Dobbs, 1960)。《時代》雜志以封面故事的形式支持凱恩斯,完全改變了對凱恩斯的態度,但在自由企業問題上仍然堅持其立場;既然總需求管理將經濟從蕭條中解放出來,那么自由企業就可以進一步大有作為,造就一個繁榮的新時代。凱恩斯主義者似乎取得了徹底的勝利。

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對公共政策的主要教益就是我們現在知道了如何應對經濟衰退,這是一場來之不易的斗爭。這場斗爭持續了幾十年,事關一個利害攸關的問題,也即維持充分就業,而不是陷入大蕭條。我剛開始讀研究生的時候,在麻省理工學院保羅·薩繆爾森的領導下,馬薩諸塞州的劍橋(又譯坎布里奇)取代了英國的劍橋,成為凱恩斯主義經濟學的中心。于是,22 歲的我把傳播凱恩斯主義經濟學作為自己的人生使命,立下這一志業對我個人來說也具有重大意義。從那時到今天,已然過去了 57 年。

本文首先回顧了兩種主要的教科書方法。這兩種方法演化到 20 世紀 60 年代早期,已經融合了凱恩斯的思想:薩繆爾森(1948)的入門教科書中的凱恩斯交叉圖和加德納·阿克利(Gardner Ackley, 1961)的高級宏觀教科書中完整而充實的模型。這種凱恩斯新古典綜合遵循了希克斯(1937)設定的模式,專注于凱恩斯的某些元素,而把其他的放在一邊。在這些模型中,特定方法的潛在弱點在當時至少已被模糊地察覺到了。例如,希克斯至少隱約提到了對通貨膨脹(以下簡稱通脹)預期的忽略。在另一些時候,模型遺漏了凱恩斯認為重要的那些主題,比如爆發金融危機的風險和工資談判中社會規范的作用,以及這些主題隱含的關于宏觀經濟結果中多重均衡的潛在重要性。然而,20 世紀 60 年代的凱恩斯新古典綜合的可變通性激發了大量的研究。本文將表明,這些研究采取了一種被我稱為“一次一偏離主義”的方式[one-deviation-at-a-timism,改編自Caballero (2010)的一個短語]。正如我將論證的那樣,一次一偏離式約束(one-deviation-at-a-time constraints)對宏觀經濟學產生了重要影響。例如,它們不僅導致人們對金融危機這一宏觀主題缺乏關注,還導致我們忽略了可以對宏觀穩定有效性得出迥然不同的核心結論的合理模型。

我關切的問題可以用托馬斯·庫恩(Thomas Kuhn, 1962)的術語表達。在 20 世紀 60 年代初,宏觀經濟學的主導范式是什么?它的弱點是什么?解決這些弱點的阻力是什么?這些弱點仍然存在嗎?我將從兩個相互交織的角度回答這些宏觀經濟學領域的問題:1962 年我在麻省理工學院開始讀研時對當時宏觀經濟學的看法,以及我在回顧宏觀經濟學這 57 年的發展時的看法。

20 世紀 60 年代早期:麻省理工學院的宏觀經濟學和對凱恩斯的接受

庫恩(1962)還告訴我們,某一科學領域的教科書是其范式的沃土。在1962 年,麻省理工學院的宏觀經濟學主要來自兩本教科書。當時,麻省理工學院的保羅·薩繆爾森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經濟學家,以《經濟分析基礎》(1947)和而聞名,但最出名的是他的暢銷入門教材《經濟學》(1948)。在該教材的早期版本中,開篇就是以薩繆爾森發明的“凱恩斯交叉圖”范式為基石(Pearce and Hoover, 1995)的宏觀經濟學。凱恩斯交叉圖是麻省理工學院宏觀經濟學無可爭議的核心。請注意,在該圖中收入在橫軸上,支出在縱軸上。均衡發生在收入和支出相等的地方——與起點成一條 45 度的直線——但這種均衡既可能是低于充分就業的“通縮缺口”,也可能是高于充分就業的“通脹缺口”。凱恩斯交叉圖背后的邏輯是,在認識到均衡收入意味著意愿儲蓄等于意愿投資這一凱恩斯(1936)觀點之后,探討其后續含義。意愿儲蓄和意愿投資之間的任何差異都表示生產和銷售之間有差距,相應地會導致非意愿存貨的積累。然后,生產就變成了一個天然的平衡器:非意愿存貨增加的生產商會降低產量,而非意愿存貨減少的生產商會增加產量。

該模型隱含的政策應對是,利用財政政策克服高水平的意愿儲蓄導致宏觀經濟均衡低于充分就業的情況。通過讓收入而不是價格作為主要的宏觀經濟平衡器,凱恩斯解決了這個問題。因此,就關于失業均衡可能性的質疑而言,C + I + G的凱恩斯交叉圖是一個關鍵的回應。與此同時,該模型表明,政府支出的增加或稅收的減少可以帶來經濟擴張。因此,如何應對就業不足這一當時重大的公共政策問題也得到了解決。在 20 世紀 30 年代初,經濟學家在如何恢復充分就業方面沒有達成明確的共識,與那時的想法相比,麻省理工學院自創的觀點具有革命性意義。

雖然薩繆爾森的凱恩斯交叉模型描述了均衡收入的基本決定因素,但經濟學家認為有必要充實這個模型,使之包括總價格水平、資產價格(與利率負相關)和工資的確定。這三個價格的確定都囊括在了當時的標準模型中,而且也被描述在了第二本教科書中,即阿克利的《宏觀經濟理論》(Macroeconomic Theory, 1961)。[3]該模型植根于總需求/總供給的均衡。總需求由凱恩斯的IS-LM均衡模型決定。總需求相對于價格向下傾斜,因為在給定的貨幣供應量下,較低的價格將使更高的真實交易和更高的真實“投機需求”相適應。另一方面,總供給相對于價格水平向上傾斜,因為在固定的貨幣工資和更高的價格下,有競爭力的企業會發現將更多的勞動力投入生產是有利可圖的。經濟均衡發生在總需求等于總供給的價格水平和國民收入水平上。工資在任何時候都是固定的,但它們對總需求的反應符合菲利普斯曲線表示的關系:失業率越低,名義工資增長就越高。

當我來到麻省理工學院時,這個被薩繆爾森稱為“凱恩斯新古典綜合”(Blanchard, 1991)的“模型”已經成為公認的智慧。對當時的麻省理工學院研究生來說,宏觀經濟學的現狀傳遞給我們的信息是宏觀穩定的問題已經得到解決;它已不再是一個理想的理論研究課題。實際上,第一學期的宏觀經濟學博士課程非常依賴阿克利的教科書,完全可以交給宏觀經濟學領域以外的教員。

調整凱恩斯的觀點使之包含新古典主義的供給,這解決了價格水平和資產價格(與利率負相關)的決定問題,剩下的就是把模型交給計量經濟學家。20 世紀 50 年代后期美國經歷了高失業率,20 世紀 60 年代,計量經濟學家的模型被應用于“讓美國再次前進”的任務中。薩繆爾森及其朋友將成為新當選的肯尼迪政府的顧問。我們這些研究生進一步了解到,當時有關商業周期的宏觀經濟學研究非我們能及。在麻省理工學院,阿爾伯特·安多(Albert Ando)和埃德溫·庫赫(Edwin Kuh)正在構建美國經濟的大型布魯金斯模型(Duesenberry et al. ,1965),但是,這項研究的合作者來自其他大學和布魯金斯學會的資深研究人員,這一合作性質對我們而言是一個過高的障礙。

然而,麻省理工學院愛好宏觀經濟學的研究生紛紛投身于增長理論,他們既受到了純宏觀經濟學據稱可以作為研究目標的推動,也受到了羅伯特·索洛最新研究的吸引。索洛將“余值”而非資本積累視為生產率增長的主要驅動力,并把它納入了研究(Solow, 1957)。[4]

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和捍衛它的義務

總之,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就是麻省理工學院的經濟學家在 20 世紀 60 年代早期對宏觀經濟穩定和商業周期的看法。對宏觀經濟和商業周期缺乏理解,導致了大蕭條的長期延續,現在這個重要的難題得到了解決。凱恩斯新古典綜合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案,即使在經濟復蘇之后,它也可以指導政策。在當時,質疑這個模型是危險的,因為這可能使受其錯誤的經濟學認識誤導的公眾不再支持控制失業所需的擴張性財政政策。

這一隱含信息很少被表達出來,但我看到過一次公開闡述。它發生在1964 年春季薩繆爾森講授的貨幣與銀行學討論課上。他獨特的教學風格是在課堂上漫談自己當時的想法;最后他通常會超時,就當天的教學大綱主題發表自己的看法。在一次課堂漫談中,薩繆爾森告訴了我們一個關于菲利普斯曲線的特殊問題。

他和索洛的一篇文章對美國經濟中的時薪和失業率的年變化率繪制了一張圖。他們認為該圖給出了通脹和失業之間的政策權衡(policy trade-off)。零通脹將導致約 5.5%的失業率;4.5%的通脹將導致 3%的失業率(Sameulson and Solow, 1960,第 192—193 頁)。美國總體宏觀經濟政策的核心是在這一范圍內選擇失業和通脹之間的最佳平衡。

但薩繆爾森提醒全班注意這種傳統思維可能存在的一個問題。他說,也許在高就業率的情況下,通脹型工資和價格變化會導致通脹預期上升。而且,如果把這些更高的預期本身加到工資(和價格)變化上,通脹就會加速。因此,權衡不是發生在失業和不變的通脹水平之間,而是發生在失業和通脹加速之間。

薩繆爾森透露了自己對這一命題的看法。如若相信這一命題,那將導致緊縮型政策:以維持低通脹為目標,但會造成高失業率。因此,如果錯誤地相信加速理論,那將帶來高昂的代價。通脹下降只是緩解了一個小麻煩(如果我們給自己付高價,誰會真的很在乎呢?);[5]但由此造成的失業增加將使人們失去工作,生產將下降。相反,即使加速理論被證明是正確的,如果政策制定者不相信它,這一錯誤的代價也不會大。錯誤信念導致的通脹上升只會造成福利的小損失(我們給自己支付高價格),此外,當通脹被迫回歸正常水平時,通脹上升時期的過度就業很大程度上可以抵消高失業率帶來的損失。

然后,碰巧的是,僅僅三年半之后,薩繆爾森就不幸言中了。米爾頓·弗里德曼(1968)在美國經濟學會的主席演講中,將通脹加速理論作為主題。該演講與此后不久發生的滯脹一起引爆了宏觀經濟學領域。后來,薩繆爾森公開承認為此失眠。他在《經濟展望雜志》(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1997,第 156 頁)中寫道:“在給肯尼迪政府的建議中,我起初對未來出現滯脹的可能性過于悲觀……唉,到了 1965 年,我這 15 年來的擔憂全都太有先見之明了。”

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在那堂課上的沉思中,薩繆爾森把凱恩斯宏觀經濟學圣殿的主要秘密都托付給了我們這些學生。他還透露,如果這個秘密被人知道將會產生的不良后果。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生沒有人把菲利普斯曲線的加速理論作為研究課題。對于我們這些圣殿里的學生來說,研究通脹加速理論是不可想象的,因為我們的道德義務是保守這個秘密。例如,在增長理論方面,如果沒有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和勞動擴張型技術變化,就不可能有穩態經濟,這樣的證明對增長理論不會有什么損害。我的第一篇(合作)論文(Akerlof and Nordhaus, 1967 年)就是以此為主題的。但是,轉向增長理論是一個不幸的選擇,因為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并不是宏觀經濟學的終點。還有許多基礎工作要做。

20 世紀 60 年代宏觀經濟學的種子,連同它的疏忽之過,即使在《通論》出版后不久引發的轟動期也能被察覺到。希克斯(1937)在其著名的評論《凱恩斯先生和古典主義者》中,介紹了IS-LM模型,為凱恩斯理論融入主流經濟學奠定了基礎。那篇文章的弦外之音是IS-LM這一分析方法的概念,希克斯稱之為他的“小工具”。但是,《凱恩斯先生和古典主義者》也有潛臺詞:凱恩斯過分強調了其作品的獨創性和普遍性。希克斯的第二句話談到,凱恩斯寫了一篇《愚人記》,也就是說凱恩斯稱他的經濟學同行是“傻瓜”。希克斯(1937,第 147 頁)說,那些經濟學家同行“迷惑不解”,是因為并不認為自己持有《通論》中認為他們持有的那些信念。例如,盡管凱恩斯聲稱他推翻了薩伊定律,但他并沒有舉出任何愚蠢到相信該說法的當代經濟學家的例子。即便如此,希克斯也認為凱恩斯是正確的,因為薩伊定律隱含在當時的標準經濟理論中,也就是說,只要所有的經濟均衡都以價格作為供求的平衡器,那么不充分就業的均衡就不可能出現。因此,希克斯(1937)實際上是在宣稱,經濟學的傻瓜只有在尚未看到希克斯的IS-LM “小工具”描述的特殊情況時,才與凱恩斯意見相左。他的救援任務就是讓那些被嘲諷為傻瓜的經濟學教授能將IS-LM模型這顆寶石帶回家,作為其古典宏觀經濟模型的有用點綴。

從研究的角度看,在模型中增加古典經濟學的產出供給有更多的好處。它可以很容易地嵌套在一般均衡模型中。從本質上講,這些模型是分形的,因為它們保持了相同的形式,而不用考慮市場的數量。[6]這種分形形式使計量經濟學家可以適時利用計算機盡情建模。凱恩斯—新古典主義模型很容易擴展成多方程、多部門的經濟模型。而且,這個模型還可以根據不同情況,增添一些內容,如壟斷競爭、壟斷的勞動力供給和交錯合同(staggered contact)。時間序列模型,比如ARMA (自回歸滑動平均模型)或ARIMA (自回歸移動平均模型)隨時準備添加有相當一般性的精致的動態分析。更進一步的優點是,這個模型也有唯一的均衡,所以它的比較靜態也是唯一的。

凱恩斯新古典綜合理論可能的延伸范圍導致了“一次一偏離”式的研究日程,使研究人員關注這些偏離如何改變均衡。與此同時,它也阻礙了要求對模型進行更根本改變的非新古典主義(non-neoclassical)思想的發展。

金融崩潰和經濟

在確保凱恩斯新古典綜合作為主流范式被接受的努力中,一個重要的宏觀經濟學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經濟不景氣時期尤其需要財政或貨幣刺激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希克斯(1950)、卡爾多(Kaldor, 1940)和薩繆爾森(1939)等凱恩斯主義者基于和標準框架的微小偏差,利用投資和儲蓄的動態乘數加速模型回答了這個問題。

但在《通論》第 12 章“長期預期狀態”中,凱恩斯對繁榮與蕭條提出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分析:那些糟糕時期主要是由金融脆弱性造成的。凱恩斯在那一章中做了一個著名的類比,即把股價比作報紙選美比賽的結果。參賽者從一組照片中選出最美的面孔,獲勝者不是要選出以某些外部標準看最美的面孔,而是要選出被最多參賽者選中的面孔。這樣一場競賽的結果并不一定取決于“基本面”,即個人對最美面孔的看法。相反,參賽者會試圖推斷其他參賽者在考慮對手的想法時會怎么想。

關于主流經濟學如何處理《通論》中的這些文字游戲,我們再回到作為先驅的希克斯的文章《凱恩斯先生和古典主義者》。那篇文章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即使最不寬厚的讀者也會承認,凱恩斯《通論》的娛樂價值因其諷刺性大大提高了。”希克斯的開場白并不只是一句奇怪的題外話:相反,他的主要目的是把IS-LM理論從《通論》的一堆“諷刺性娛樂”中拯救出來。因此,第一句話是警告人們不要過多關注凱恩斯在選美等話題上的思考。

但是,凱恩斯引入選美比賽的比喻是有充分理由的,這使他的原始方法有別于新古典綜合版的凱恩斯模型。選美比賽中可能出現的(納什)均衡確實引人注目。選美比賽中的任何一個“點”,即任何一張面孔,都可能是一個均衡。均衡并不僅僅取決于哪張面孔是“最美的”(Keynes, 1936,第 140 頁)。每一張面孔都可能是一個(納什)均衡,這完全取決于參賽者對其他人投票的看法。

結合現代博弈論,金融理論家對凱恩斯的選美比賽為何是金融危機理論的核心也逐漸形成深入的理解。[7]一個非常簡單的博弈[改編自Atkeson (2001)][8]描述了這類模型的框架。在這個博弈中,參與者有兩個選擇:繼續持有資產或者出售資產。在經濟狀況足夠強勁的情況下,持有的激勵可能會非常強,以至于即使其他人都在拋售,持有資產也是值得的。在這種情況下,均衡只有一種,即所有人都持有,并且資產價格保持高位。在經濟狀況很不好的情況下,持有資產的激勵可能非常弱,以至于即使其他人都持有,出售資產也是值得的。此時,均衡也只有一種,但這一次,所有人都將拋售資產。對于這個博弈,在兩種極端情況之間可能存在一個中間區域,在該區域里,資產持有者的人數有一個臨界值。如果資產持有者的人數超過了臨界值,那么持有是值得的;如果這個人數低于臨界值,那么賣出是值得的。如果這個模型描述了資產市場,那么有兩個原因可能導致金融均衡是脆弱的。第一,在中間區域,人們對其他人是否持有或賣出的預期可能會發生從高于臨界值到低于臨界值的連鎖反應式變化。第二,經濟環境可能會發生變化,從而使模型從總是持有的安全區域移動到有時持有/有時賣出(取決于臨界值)的脆弱區域。

有三個例子可以說明上述框架在主要的金融崩潰模型中的重要地位:銀行擠兌、抵押貸款拋售和貨幣投機。在銀行擠兌模型中(如Diamond and Dybvig,1983),如果只有普通的交易人員在提取存款,那就不太有必要去銀行排隊。但是,如果其他人出于對銀行破產的擔憂而排隊等候,那就有必要去銀行排隊以便盡早取回存款。在有抵押貸款的拋售式崩潰的模型中(Shleifer and Vishny, 1997,2011)[9],短期貸款人持有杠桿借款人的抵押物。如果抵押物價值不下跌,借款人就沒有出售抵押物的特殊需要。但是,一旦抵押物價值開始下跌,被迫出售可能引發資產價值進一步下跌和進一步被迫出售的惡性循環。在貨幣投機模型(如Morris and Shin, 1998)中,如果其他投機者不進入外匯市場,那么你進入外匯市場的回報就是負的。然而,如果有大量投機者進入外匯市場,那么你進入外匯市場的回報可能會相當高。

這三個金融危機的例子都有一個重要特征:繼續持倉或清倉的人數與采取相同行動的人數正相關。但是,在醞釀大衰退(Great Recession)的時期,關于金融市場的這些理論在主流宏觀經濟學中沒有實質性的地位。在 2008 年金融危機之后,理查德·卡瓦列羅(Ricardo Caballero,2010)解釋了為什么宏觀經濟學家沒有預測到該危機。他說,宏觀經濟學家有一種建模美學,要么基于動態隨機一般均衡,要么基于新凱恩斯主義模型,而且研究人員雖然允許自己偏離這些基本模型,但一次只允許有一個偏離。我認同卡瓦列羅的這一觀點。

但正如前文所述,金融崩潰的標準模型與標準宏觀經濟模型有著根本區別。當總需求等于總供給時,“新古典綜合”模型的均衡是穩定的。總需求或總供給的小變化(ε)會導致均衡的小變化(與ε成正比)。相反,在阿特基森(Atkeson, 2001)之后,金融崩潰模型在我們關注的區域(即發生崩潰的區域)有相反的表現。在這個區域,持有金融資產的人數小幅減少,或者出售(或只是希望出售)金融資產的人數小幅增加,都可能導致崩潰。然后,這兩類模型通常不能很好地結合。一方面,新古典主義模型傾向于有唯一的均衡。另一方面,多重均衡在選美模型中是自然而然的。凱恩斯的例子尤其明顯,因為任何一張“面孔”,即競爭中的任何一個“點”,都可以是一個均衡。因此,這兩類模型不容易相互嵌套。

在現代宏觀經濟模型和金融崩潰模型之間,激勵結構也相應地有所不同。在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或新凱恩斯模型中,我希望你的行為與我的相反。如果有額外的供給者,我更有可能購買,因為我能以較低的價格購買;相應地,如果有額外的需求者,我更有可能成為供給者,因為我能以更高的價格出售。但相比之下,在金融崩潰模型中,資產的額外賣家不會導致額外的買家,而是導致額外的賣家,比如他們也去銀行排隊取錢,他們也賤賣自己的抵押品,或者他們也拋售自己的貨幣以利用貶值的機會。隨著拋售貨幣的人數增加,貨幣貶值的可能性越來越大。因此,即使并非不可能,我們也很難建立一個結合了兩種均衡且在美學上令人滿意的模型。這種模型相當于雞肉冰激凌。

這讓我們回到當年,當時宏觀經濟學的核心是《通論》,而解釋金融崩潰的主要機制卻從宏觀經濟學家手中溜走了。金融崩潰的宏觀經濟學被送往公司金融領域。在那里,它就像一個幾乎被忽視的繼子或繼女,日漸淡出視線。因此,讓·梯若爾(Jean Tirole,2010,第 469 頁)在他對公司金融的大量總結中囊括了這一主題,但也只是放在了像大雜燴一樣的最后一節“公司金融的宏觀經濟學和政治經濟學”中。

20 世紀 30 年代銀行業改革后,只要銀行主導金融體系,宏觀經濟學與金融之間的這種分工或許就是合理的。在這種情況下,對金融穩定的主要威脅將來自銀行擠兌,而存款保險的出現使銀行擠兌變得不太可能。如果儲戶懷疑他們的銀行可能破產,存款保險大大降低了他們搶先提取存款的動機。或許同樣重要的是,旨在保護美國聯邦存款保險公司的銀行監管,為防范銀行擠兌提供了進一步的保障,因為它大大降低了銀行破產的可能性。[10]在這種情況下,缺乏金融體系細節的宏觀經濟模型幾乎不會造成什么損害。

但在另一種情況下,也即如果金融體系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將這些細節(以及隨之而來的金融崩潰的可能性)排除在標準宏觀經濟學之外,可能會是有問題的。這正是拉詹(Rajan,2005)在杰克遜霍爾鎮(Jackson Hole)演講的主題“金融發展讓世界變得更危險了嗎?”。該演講確實預測了 2008 年的金融崩潰,而金融崩潰也確實發生了。用這一概括性模型的話來說,在有良好監管和存款保險的銀行體系之外的“金融發展”,是否把金融體系趕出了永遠安全的區域?2008 年 9 月,拉詹的這個問題終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是的,的確如此。”

這就是在《通論》出版以后,宏觀經濟學從希克斯做出評論的 1937 年一直到 20 世紀 60 年代走過的道路,最終導致了嚴重的后果。例如,關于 20 世紀 90 年代放松金融監管的成本和收益的討論,對金融危機的宏觀經濟風險的考慮遠遠不夠充分。

關于通脹預期作用的有限視角

本文談到了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在考慮通脹預期時的弱點。繼弗里德曼(1968)和菲爾普斯(1967,1968)之后,人們很快就形成了一致看法,對工資談判的“理論上唯一正確”的表述就是將通脹預期一比一地加入工資調整中。[11]在這種情況下,貨幣政策最多可以使經濟保持在單一失業率,即非加速通脹的失業率(NAIRU)附近。幾年后,盧卡斯(1972,1973)和薩金特(Sargent, 1973)更進一步:如果這些通脹預期是根據理性預期形成的,那么系統性的貨幣政策甚至不能用于穩定經濟,因為貨幣供應量的預期變化將被價格的等比例變化完全抵消。有少量名義剛性(例如名義工資或名義價格交錯設定)的新凱恩斯主義模型取消了盧卡斯和薩金特模型中的一些極端假設,在此模型中,貨幣政策可以穩定經濟,但對一個商業周期內的平均就業率只有很小的影響(在數學上是二階的)。[12]

這些結果再次顯示了 20 世紀 60 年代早期凱恩斯新古典綜合理論的弱點。根據 1965 年《時代周刊》的封面故事,總需求管理通過有選擇地消除商業周期衰退,永久性地提高了平均就業率。到了 20 世紀 70 年代末和之后,有一個問題出現了:凱恩斯主義的浴缸排掉了多少洗澡水?

但這又把我們帶到了卡瓦列羅(2010)的問題上:關于通脹加速模型,宏觀經濟學家的一次一偏離主義這次是否退讓得太多了?他們是否太急于同意弗里德曼(1968)的觀點,即菲利普斯曲線將自動與通脹預期一一對應地上移?羅伯特·阿克洛夫(Robert Akerlof,2016)的一篇論文為重新審視這一問題提供了基礎;[13]它對規范執行中普遍存在的雙重均衡給出了一般解釋。在雙重均衡的某個均衡中,規范得到普遍遵從和執行。為什么在這個均衡中規范能得到執行呢?在大多數人遵循規范的情況下,正如他們在這個均衡中所做的那樣,違規行為會使違規者被認定為不尋常且不合理的“壞”人,因此違規者將受到懲罰。這種懲罰的前景使這一規范得到執行。相反,在另一種均衡中,規范既得不到遵守也得不到執行。為什么得不到執行呢?因為在這另一個均衡中,大多數人違反了規范,違反者不會被認為是一個特殊的“不合理的”人。于是,違規行為就變成了法不責眾的行為。因此,規范將得不到執行。

前面的論點可以用來說明為什么勞動力市場上也可能存在與生活成本調整(COLA,也即根據生活成本調整工資)有關的雙重均衡。在其中一個均衡中,大多數雇主給予生活成本調整。如果雇主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從其他公司的工人待遇中得知信息的雇員就有特殊的理由感到不滿:他們的雇主不僅拒絕給予他們應得的東西,而且還暴露了雇主的“不合理”。在這個均衡中,雇主有特殊的激勵給予生活成本調整,這個激勵就是他們想要防止自己的“不合理”對工人的士氣產生不良影響。相反,在另一個均衡中,很少有企業給予生活成本調整,因此雇主也就沒有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那種特殊激勵。為什么呢?因為員工看到大多數其他企業都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很可能為自己的雇主也不提供生活成本調整找到理由。畢竟,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雇主和大多數其他雇主一樣,并沒有表現出“不合理”。

事實表明,有相當多的證據符合雙重均衡模型的預測。尤其是,現實中看起來既有雇主普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特別是在高通脹的時候)的情況,也有普遍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特別是在低通脹的時候)的情況。第一個證據是,20 世紀六七十年代隨著美國通脹的上升,含有正式生活成本調整的就業合同覆蓋的工會工人比例從 1966 年的約 22%上升到 1976 年的 61%;然后,在 1981 年至 1982 年經濟衰退期間隨著通脹的消退,這一比例迅速下降,在1995 年下降到 22%(Ragan and Bratsberg,2000,第 304 頁,第 306 頁圖 1)。生活成本調整合同的這種變化與標準加速模型的預測形成對比,在后者中,生活成本調整與高通脹和低通脹都是一一對應的。

我、迪肯斯和佩里(Akerlof、 Dickens and Perry,2000)的一篇論文提供了第二點證據,證明了普遍給予和普遍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情況。在關于工資與失業、滯后通脹(lagged inflation)之間的許多回歸設定中,當通脹率較低時,滯后通脹系數的平均總和為 0.25,而當通脹率較高時,滯后通脹系數的平均總和為 0.82 (第 23 頁)。低通脹樣本是平均通脹率低于 3%的前五年的季度數據,高通脹樣本是通脹率高于 4%的季度數據(第 22頁)。[14]

這一理論也為均衡在高通脹和低通脹之間轉換的方向提供了可能的解釋。[15]例如,無論其他雇主什么情況,只要工人對自己的雇主未能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憤怒足以實施生活成本調整的規范,無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就會轉變到有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如果通脹率足夠高且失業率足夠低,這種憤怒就有可能出現。隨著通脹率上升,員工得不到生活成本調整的直接成本成比例增加,[16]而且失業率越低(雇主給予的工作對他們的幫助就越小),員工的憤怒越容易被激發。一個類似的論據解釋了在通脹足夠低且失業率足夠高的情況下,均衡為何反方向轉變。

此外,美國宏觀經濟史上有一段插曲,當時經濟政策似乎設計了從有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轉向無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但這一變革是在經濟衰退、貨幣政策非常緊縮和失業率非常高的情況下完成的。在整個 20 世紀六七十年代,由于美聯儲制定了不切實際的高就業目標,通脹不斷上升。最后,在 20 世紀80 年代初,美聯儲主席保羅·沃爾克決定適可而止(Orphanides and Williams,2013)。但是向低通脹的轉變并非易事。在隨后發生的 1981—1982 年經濟衰退中,失業率上升到 10.6%,而就像我們在正式工會合同中發現的那樣,企業給予的生活成本調整非常有限。當然,生活成本調整的這一下降還可能有其他原因,包括美國制造業就業開始受到持續威脅、私營部門去工會化以及油價暴跌。這意味著出現了均衡的轉變,隨之而來的是一段時期的高就業率和非加速通脹。[17]這一時期被稱為“大緩和”。

回到前面的討論,相對于薩繆爾森和索洛(1960)的方法,雙重均衡模型給出了最優宏觀政策的新觀點。對薩繆爾森和索洛來說,正如他們估算的菲利普斯曲線所示,宏觀經濟政策需要在通脹和失業之間做出最優權衡。但雙重均衡模型給出了一個更細致入微(more naunced)的觀點:更一般地說,最優政策是在更多的約束條件下權衡通脹和失業。通脹和就業應保持在一定水平之下,而該水平將導致無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轉變成普遍有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

前面關于有生活成本調整和無生活成本調整的討論,自然是非常特殊的。當然,關于工資還有許多其他可能的規范,包括與生活成本調整有關的許多其他可能的規范。但是,即便這個例子只是說明性的,它也揭開了冰山的一角,因為它提出了更加一般的問題:規范在工資設定中的作用是什么?在許多不同的可能規范中,多重均衡的可能性如何?在《通論》的第二章中,凱恩斯強調,有關工資(既包括名義工資也包括真實工資)設定的規范,在工資談判中發揮著主要作用。宏觀經濟學家很快采納了通脹加速論者的觀點,即通脹預期會一比一地影響工資和物價變化,這是摒棄凱恩斯“諷刺性娛樂”的另一個表現。這也是宏觀經濟學家堅持“一次一偏離主義”以及對多重選美均衡反感的另一個例子。在這方面還有許多重要的研究工作有待展開。

總結

將《通論》改編成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忽略了其模型的許多弱點。當然,這種適應性調整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宏觀經濟學家渴望建立一個支持積極的凱恩斯主義財政政策的專業共識。通過創建一個本質上是古典主義并允許經濟學家有大量機會進行一次一偏離分析的總供給模型,凱恩斯主義政策確實得到了支持。但凱恩斯主義經濟學家對他們的范式過于執著。他們對異常的觀察結果不屑一顧,而這些觀察結果表明需要有新的更細致入微的經濟學思維。

20 世紀 60 年代初出現的凱恩斯新古典綜合制約了宏觀經濟學。最重要的是,它使金融穩定脫離了宏觀經濟學家的研究范疇。幸運的是,在 2008 年金融危機之后,金融經濟學家先前的工作得到了姍姍來遲的承認,而宏觀經濟穩定的這一子領域也成為經濟學中很可能最具活力的研究前沿。[18]但是,宏觀審慎問題仍然是教科書中的后記。相應地,政府的各個委員會低估了宏觀審慎政策的重要性。然而,考慮到可能再次發生危機,宏觀審慎政策依然重要。從這些重要的方面來看,宏觀經濟學家在《通論》出版之后的幾十年里對“諷刺性娛樂”的摒棄仍然與我們同在。如果要承擔責任,我承認我的責任不亞于任何其他人。我嘗試過改變,但我也曾是那些宏觀經濟學家之一。

(中國政法大學 黃健栓 譯)

參考文獻

Ackley, Gardner. 1961. Macroeconomic Theory. New York: Macmillan.

Akerlof, George A. , William T. Dickens, and George L. Perry. 2000.“Near-Rational Wage and Price Setting and the Long-Run Phillips Curve.” Brookings Papers on Economic Activity 2000(1):1-60.

Akerlof, George A. , and William D. Nordhaus. 1967.“Balanced Growth—A Razor’s Edge?”International Economic Review 8 (3):343-48. 

Akerlof, Robert. 2016.“Anger and Enforcement. ” 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r and Organi-zation 126 (PartB):110-24.

Anderlini, Luca, and Daniele Terlizzese. 2017.“Equilibrium Trust. ” Games and Economic Behavior 102 (1):624-44.

Atkeson, Andrew. 2001.“Comment on Morris and Shin’s ‘Rethinking Multiple Equilibria in Macroeconomic Modeling.’” NBER Macroeconomics Annual 15 (1):162-71.

Blanchard, Olivier Jean. 1991.“Neoclassical Synthesis.” In The World of Economics, edited by John Eatwell, Murray Milgate, and Peter Newman, 504-10.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Caballero, Ricardo J. 2010.“ Macroeconomics after the Crisis: Time to Deal with the Pretense-of-Knowledge Syndrom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4 (4):85-102.

Diamond, Douglas W. , and Philip H. Dybvig. 1983.“Bank Runs, Deposit Insurance, and Liquidity.”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91 (3):401-19. 

Dobbs, Zygmund. 1960. Keynes at Harvard: Economic Deception as a Political Credo. New York: Veritas Foundation.

Duesenberry, James S. , Gary Fromm, Lawrence R. Klein, and Edwin Kuh, eds. 1965. The Brookings Quarterly Econometric Model of the United States. Chicago: Rand McNally. 

Friedman, Milton. 1966.“Letter: Friedman and Keynes.” Time, February 4,1966,13.

Friedman, Milton. 1968.“The Role of Monetary Policy.”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8 (1):1-17 .

Friedman, Milton. 1969.“The Optimum Quantity of Money.” In The Optimum Quantity of Money, 1-50. Chicago: Aldine.

Hicks, John R. 1937.“Mr. Keynes and the ‘Classics’; A Suggested Interpretation.” Econo-metrica 5 (2):147-59.

Hicks, John R. 1950. A Contribution to the Theory of the Trade Cycle. Oxford, UK: Clarendon Press .

Kaldor, Nicholas. 1940.“ A Model of the Trade Cycle.” Economic Journal 50 (197):78-92.

Keynes, John Maynard. 1936. 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Interestand Money. London: Macmillan.

Kiyotaki, Nobuhiro, and John Moore. 1997.“Credit Cycles.”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105 (2):211-48.

Kuhn, Thomas S. 1962. 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Lucas, Robert E. Jr. 1972.“Expectations and the Neutrality of Money.” 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 4 (2):103-24.

Lucas, Robert E. Jr. 1973.“ Some International Evidence on Output-Inflation Tradeoffs.”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63 (3):326-34. 

Lucas, Robert E. Jr. 2003.“Macroeconomic Priorities.”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93 (1):1-14 .

Minsky, Hyman P. 1975. John Maynard Keyne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Morris, Stephen, and Hyun Song Shin. 1998.“Unique Equilibrium in a Model of Self-Fulfil-ling Currency Attacks.”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88 (3):587-97.

Morris, Stephen, and Hyun Song Shin. 2001.“Rethinking Multiple Equilibria in Macroeco nomic Modeling.” NBER Macroeco-nomics Annual 15 (1):139-61.

Orphanides, Athanasios, and John C. Williams. 2013.“Monetary Policy Mistakes and the E-volution of Inflation Expectations.” In The Great Inflation: The Rebirth of Modern Central Banking,edited by Michael D. Bordo and Athanasios Orphanides,255-88.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

Pearce, Kerry A. , and Kevin D. Hoover. 1995.“After the Revolution: Paul Samuelson and the Textbook Keynesian Model. ” In New Perspectives on Keynes, edited by Allin F. Cottrell and Mi-chael S. Lawlor, 183-216. 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Phelps, Edmund S. 1967.“Phillips Curves, Expectations of Inflation and Optimal Unemploy-ment over Time.” Economica, n. s. ,34 (135):254-81.

Phelps, Edmund S. 1968.“Money-Wage Dynamics and Labor-Market Equilibrium.”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 76 (4, Part 2):678-711.

Ragan, James F. Jr. , and Bernt Bratsberg. 2000.“ Un-COLA: Why Have Cost-of-Living Clauses Disappeared from Union Contracts and Will They Return?” Southern Economic Journal 67(2):304-24.

Rajan, Raghuram G. 2005.“Has Financial Development Made the World Riskier?” In 2005 Economic Policy Symposium Proceedings, 313-69. Jackson Hole, WY: Federal Reserve Bank of Kansas City. https://www.kansascityfed.org/publicat/sympos/2005/pdf/Rajan2005.pdf.

Samuelson, Paul A. 1939.“Interactions between the Multiplier Analysis and the Principle of Acceleration.”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1 (2):75-78. 

Samuelson, Paul A. 1947. Foundations of Economic Analysis.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Samuelson, Paul A. 1948. Economicsan Introductory Analysis. New York: McGraw-Hill.

Samuelson, Paul A. 1966. The Collected Scientific Papers of Paul A. Samuelson. Cambridge,MA: MIT Press.

Samuelson, Paul A. 1997.“Credo of a Lucky Textbook Author.”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11 (2):153-60.

Samuelson, Paul A. , and Robert M. Solow. 1960.“Analytical Aspects of Anti-Inflation Poli-cy.”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0 (2):177-94. 

Sargent, Thomas J. 1973.“Rational Expectations, the Real Rate of Interest, and the Natural Rate of Unemployment. ” Brookings Papers on Economic Activity 1973 (2):429-80.

Shleifer, Andrei, and Robert W. Vishny. 1997.“The Limits of Arbitrage.” Journal of Fi-nance 5 (1):35-55.

Shleifer, Andrei, and Robert W. Vishny. 2011.“Fire Sales in Finance and Macroeconomics.”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5 (1):29-48. 

Skousen, Mark, ed. 1992. Dissent on Keynes: A Critical Appraisal of Keynesian Economics.New York: Praeger.

Solow, Robert M. 1957.“Technical Change and the Aggregate Production Function.”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39 (3):312-20. 

Solow, Robert M. 1962a.“Substitution and Fixed Proportions in the Theory of Capital. ” Review of Economic Studies 29 (3):207-18. 

Solow, Robert M. 1962b. “Technical Progress, Capital Formation, and Economic Growth.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52 (2):76-86. 

Tirole, Jean. 2010. The Theory of Corporate Finance.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George A. Akerlof,2001 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伯克利加州大學經濟學教授。原文What They Were Thinking Then: The Consequences for Macroeconomics during the Past 60 Years,載于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Volume 33, No. 4,2019,第 171—186 頁。感謝作者和原雜志的授權。——編者注

[2] 感謝Jeffrey Butler、 Robert Johnson、 Hui Tong和Janet Yellen的個人評論。

[3] 阿克利的主要學術陣地是密歇根大學,但在 20 世紀 60 年代,他的教科書因其在 1962 年至1964 年期間擔任美國經濟顧問委員會成員以及之后在 1964 年至 1968 年期間擔任該委員會主席而更加引人注目。

[4] 它還包括了對不同質量的資本建模:后期的資本是經濟增長的載體,在建造時資本的使用是靈活的(油灰),但在建造后是不靈活的(陶土)(Solow, 1962a, b)。

[5] 當然,這里并沒有考慮弗里德曼(1969)的擔憂,即通脹就像是對使用貨幣征稅,導致福利方面的無謂損失。無論對錯,相對于更高的失業水平帶來的福利減少而言,這些損失很小。

[6] “分形”的這個意思來自http://mathworld.wolfram.com/fractal.html。

[7] 這些模型尤其涉及信貸的作用,明斯基(Minskey, 1975)早先曾強調信貸在商業周期中的作用。信貸通常包括以下特征:如果我給一家公司授信,那么在你也給它授信的時候我的境況會更好(更安全),反之亦然。正如下文進一步解釋的,信貸的這一特征在金融危機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因為它可以在信貸積累和撤回的過程中產生連鎖反應。

[8] Atkeson是在評論Morris and Shin (2001)的研究。

[9] Kiyotaki and Moore (1997)秉持完全相同的精神,但采用了截然不同的模型,以說明債務和抵押品如何放大生產率沖擊的影響。

[10] 此外,美聯儲有權在壓力下向銀行(甚至非銀行機構)發放貸款,只要后者能夠提供足夠的抵押。

[11]用代數術語來說,菲利普斯曲線的形式只有,其中是工資變化率, u是失業率,而πe是預期通脹率。

[12] 盧卡斯(2003)認為,在這種新凱恩斯模型中,穩定帶來的平均就業增加在數學上是二階的。在他的模型中,穩定帶來的就業增加在經濟上微不足道,證明了這一觀察的相關性。

[13] Anderlini and Terlizzese (2017)同樣描述了關于信任水平的雙重均衡。

[14] 以失業率和滯后通脹為回歸自變量的價格變化也出現了類似但不太顯著的差異:在這種情況下,低通脹率下滯后通脹系數的平均總和為 0.60,高通脹率下滯后通脹系數的平均總和為0.95。當通脹變量是經過調查和報告后的通脹預期時,結果是相似的。

[15] 在目前正在開展的研究中,我和Jeffrey Butler正在依據該成果建立一個模型。

[16] 因此,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給雇主帶來的收益也隨通脹成比例地增加。但雇員的憤怒以及由此給雇主帶來的成本極有可能大于雇主的收益。如果通脹很低,雇員對企業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可能不在意,但隨著通脹加劇,他們的憤怒(以及隨之而來的對雇主的懲罰)可能會超比例地增加。相比之下,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給雇主帶來的金錢收益很可能與它帶來的成本是嚴格的正比關系。根據這些假設,在其他所有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足夠高的通脹率將導致企業執行生活成本調整的規范。但是,就業水平無論高低,都會對企業執行生活成本調整的規范產生壓倒性的影響。

[17] 然后,研究通脹預期作用的雙重均衡模型讓我們回到盧卡斯(2003)在前面腳注⑩中討論過的批判:即使在新凱恩斯模型中,穩定政策也只會導致平均就業率的二階增長。但如果存在雙重均衡,平均就業率可能出現一階增長。在這個模型中,穩定政策如果能阻止從不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到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均衡的轉變,那么將導致就業的一階增長。原因很簡單。我們已經發現,以 1981—1982 年的經濟衰退為例,需要非常高的失業率才能使經濟平衡回到很少給予生活成本調整的水平。為了實現這一點,失業率必須上升到如此之高的水平,以至于工人會接受已經成為慣例的補貼不再被支付。

[18] 作為一項指標,參見《經濟展望雜志》2019 年冬季關于金融穩定監管研討會的文章。即使是對該領域的優秀工作的最簡短總結也會使這篇文章的篇幅增加一倍多。

主站蜘蛛池模板: 沂南县| 尼勒克县| 健康| 巨野县| 酒泉市| 克拉玛依市| 哈尔滨市| 林州市| 舒城县| 新巴尔虎右旗| 婺源县| 台州市| 乌兰浩特市| 定襄县| 荃湾区| 吴川市| 云和县| 朝阳市| 虹口区| 资溪县| 陈巴尔虎旗| 天全县| 于都县| 澳门| 胶州市| 兰西县| 平顺县| 新建县| 南充市| 淮南市| 余干县| 大宁县| 枝江市| 通辽市| 延吉市| 江北区| 和硕县| 乌拉特中旗| 黎川县| 永修县| 含山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