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就是除夕了,今年的除夕夜,天空中飄了點小雪,很是敷衍。
除夕家宴,皇族齊聚,花半終于有機會去見聞孤了。所以自除夕那日的清晨起,花半一直在試衣裳首飾,她希望聞孤看到美麗的自己。
婢女們什么也沒說,不厭其煩地為花半試衣服,梳妝。反正皇后娘娘有令,只要長公主不鬧事,能滿足的盡量滿足。
除夕宴上,繁文縟節(jié)極多,又是念詞又是等候就坐,一折騰都近乎子時了。
但是只要花半還沒有看見聞孤,她就愿意等下去。她特意施粉施黛,用熏香熏衣裳,穿上衣裳后的她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她還戴上了一些珠寶,讓自己看起來高貴動人。
別的皇族同齡女子都暗笑她喧賓奪主,皇后的態(tài)度很冷淡,太后看都沒看她一樣,所有人都當她是穿上衣服的猴子去看待她。
她感受到旁人異樣的目光,臉漲得很紅,她很在意,聞孤會不會也這么想。但是就算如此,她還是要堅持等下去。
花半不知道的是,臉頰緋紅的她嬌艷欲滴,正想讓人一口咬上去。所有的粉黛、熏香、珠玉,于她皆顯俗氣,黯淡無光。
她清貴出塵的氣質(zhì),自是無人能比。
他因為身上有傷,所以晚了一些入場。因為貴為太子,也沒有人敢說什么。臨走前,荀則只是用眼神提醒了他一番,連警告都算不上。
荀則知道,聞孤是一個可以控制的聰明人,他已經(jīng)讓聞孤清清楚楚地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沉湎于酒色的皇帝自然不知道家宴下暗流涌動,一心禮佛的太后對此視若無睹。家宴上的恭維、嘲諷,有些人聽了左耳進右耳出,而有些人聽了面紅耳赤。
花半沒有去在意那么多,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聞孤身上。即使皇后不停地在給花半使眼色,花半也沒有停止。
最后,還是糊涂的皇帝出來打圓場:“姐弟二人本為雙生,心意相通。如今許久未見,自然甚是思念。太子啊,不如你就敬你皇姊一杯。”
花半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在其他女眷嘲諷的目光中,她喝下了那杯酒。很甜。
她覺得,聞孤的變化真的太大了,變得溫文爾雅,謙謙有禮,和從前毛手毛腳的那個小子完全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當然,花半注意到的僅僅是表層的。聞孤外在的變化與心中城府的變化相比,簡直不值一提。聞孤這幾個月所經(jīng)歷的,花半一輩子也想象不出來的。
宴散之后,皇帝和皇后先走,其次是其他皇族女眷離場,最后是皇族男子離開。
皇族女眷們離開之后,都避開她在討論她方才的失態(tài),一些難聽的話也毫不顧忌地說了出來。
這些她都不在乎,她更在乎的是,這場家宴竟然就這樣結束了,她還一句話都沒有和聞孤說過。
她在夜晚的小雪中等著,冷風嗖嗖,一邊等一邊顫抖。宮人們勸她離開,她拒絕了。宮人們見她執(zhí)意不走,除了皇后安排過來的那個婢女,其他都不自討沒趣,早早回去休息了。
可是皇族男子之間,哪里像女眷之間那樣簡單。各黨派利益紛爭錯綜復雜,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儲君人選。
聞孤就是在這樣的利益紛爭中不斷周旋,他帶著面具,輕松地學出了傀儡的模樣,他也在其他皇族男子的奚落中離場。
他在里面扮小丑,她在外面等風雪。
“阿姊?”突然,聞孤的余光瞄到了花半,看見花半凍得雙頰通紅,身上的積雪也有幾寸了,聞孤不由地心口一緊。
聞孤想走上前去,但是身旁荀則派來的隨從攔住了他。聞孤用力推開隨從,感覺身上的傷口開裂了,一陣鉆心的痛迅速在全身擴散,但他還是堅持走向花半。
他含著笑,在紛飛的雪中,他的笑如雪一樣蒼白,卻令人感到溫暖。
花半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淚光模糊了她的視線。
如果可以,她不要這榮華富貴,她不要這浮世虛名,她只要和他在一起。
奈何身在局中,身不由己。
聞孤漸漸走近花半,身上的傷口越扯越疼,單薄的外衣也抵御不住寒氣的入侵,每走一步,都猶如在心口剜了一刀。
他就這樣,帶著那顆傷痕累累的心,微笑著走近她,走近那個他許諾過的,三媒六娉、十里紅妝的女子。
該死,這短短的幾步,竟然如此艱難。
聞孤的腳步停下了,疼痛像一只巨獸,瘋狂地撕咬著他。
花半再也忍不住了,抖落身上的雪花,小跑著奔向聞孤。
既然你過不了,那么我就過去你那兒吧。
凜冬雪夜中,許久未見的兩人相擁。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聞孤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擁抱花半了,蒼白的唇瓣微動,一句濃縮了他心中滿到快要溢出來的思慕的詩句,在悠悠的雪花中飄出。
明明是如此相似的面孔,卻背負著完全不同的命運。
暫時相逢的代價,全要聞孤一個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