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接走了魏然的袋子，魏然先看到的是手的主人腳上那雙眼熟的鞋子——“你怎么在這兒？”

陳出新拎著這個巨大袋子，說：“你忘了，我們公司就在這一塊。”

他幫魏然把袋子放進后備箱，倒沒有跟去：“我已經跟保安小王說好，他會幫你拎到樓上的！”

魏然感謝他的貼心，將車開走前搖下車窗說：“你不愛吃甜食，晚上別人吃糖芋苗，你吃咸的，我給你做一道特別的！”

傍晚六點，菜館里飄散起一種特別的味道，不喜歡它的人聞起來會皺眉捂鼻，對喜歡它的人卻有毒品般的吸引力。魏然的房子是躍層，位于一樓，又對著電梯，所以進進出出的人都會路過這里。當初她要在居民樓里開這間餐館頗經歷一番波折，幸好魏然舍得下本錢，排污排煙都是花了大價錢改造的，營業許可證等合法手續倒是辦下來了，但辦證的工作人員也好心地提醒她要注意協調好鄰里關系。所以魏然隔三差五地就會多做一點小食品，裝在打包盒里放在電梯口，寫塊小牌子讓這層樓里的住戶自取。總的來說，鄰里關系還算融洽。

今天的菜味道重，魏然就做了一大鍋糖芋苗，足足裝了五十盒，放在門口的架子上，架子旁邊的小牌子寫的是：“如果臭冬瓜和霉莧菜梗臭到你，深表抱歉；如果它們香到你，深表榮幸。無論臭到你還是香到你，糖芋苗都可以跟你回家……”

看到的鄰居們會心一笑，有的捂著鼻子取走了一盒糖芋苗，有的取走糖芋苗后還站在那里深呼吸一臉陶醉，甚至對進入餐館的食客表示了羨慕：“想當年，一塊臭冬瓜能讓我吃下一大碗白米飯！”

陳出新過來的時候，餐館里還有五六個食客，對這位圓融的干舅舅魏然的健身老師，大家還是挺友好的。田警官、秦醫生等來得比較勤的人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圓融舅舅（陳老師）來了！”

一位梳著油頭脖子上掛根大金鏈子挺著個大肚子的男青年聽到后有些茫然地問：“誰舅舅？圓融舅舅不是死了嗎？”

秦醫生重重給了他個腦蹦子：“說什么呢！干舅舅不行啊？”

男青年不干了，朝廚房喊：“小然，這不公平！我們都認識兩年了，你都不讓我做圓融干舅舅！”

魏然不知在燒什么，廚房的油煙機開得很大，她并沒有聽到。田警官放下勺子沖他冷笑：“袁廣豪！陳先生是真心喜歡圓融，想要照顧他！前些天他還問我如果要光明正大做圓融的監護人要哪些手續呢，人家那是真的心善！你是什么心思？不就知道魏然其實是圓融舅媽你做干舅舅想占便宜嗎？”

秦醫生一拍桌子，說：“看來，你還沒被魏然打怕！要不要我把你來找我看醫生的事情告訴她？”

袁廣豪嚇得連連擺手：“不不不！秦醫生，你這樣是不對的！保護客人隱私是你們的職責！你答應過我的，會治好我的！”

“我這不正治著嗎！帶你來這里，就是想檢驗一下前階段的治療效果！看來，效果一般！”

袁廣豪不吭聲了，用勺子碾壓著碗里的糖芋苗，將一個個魏然用磨具精心壓制出來的大小均勻的芋艿蹂躪成了糊糊。

魏然端著一個大盤子出來，陳出新很快接過去，幫她端到桌前。魏然將臘肉煲仔飯、蒸雙臭、番茄土雞蛋放在秦醫生和田警官面前，這才發現袁廣豪已經將好好的芋艿摧殘掉了。她非常討厭浪費食物，拉下臉來：“袁廣豪!不喜歡吃就別吃，你亂搞什么！”

袁廣豪舀起一勺芋艿泥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怎么會不喜歡！小然你就是燉坨屎，我也一定吃下去！”

秦醫生壞笑起來，隨手取過一個碟子，夾下一小塊臭冬瓜放在他面前：“不用你吃屎，你把這個吃下去我就敬你是條好漢！”

袁廣豪努力扯開嘴角想笑，但這一言難盡的氣味如此近距離地攻擊過來，讓剛才就一直捂著鼻子的他有些難以抵擋，幸好手機適時響起，他扔下一句“有急事先走一步”就匆匆逃離。

秦醫生“哈哈”笑著把臭冬瓜夾回來塞進嘴里：“就這慫樣，還想肖想我們然然！”

田警官看了一眼坐在旁邊那桌看似在手機上瀏覽新聞實則豎著耳朵聽他們這邊動靜的陳出新，主動說起：“是啊！幸好小然有品位，看不上他這種富二代。也幸好小然夠厲害，語言拒絕沒用，直接打到他害怕！哈哈！”

“田警官，你那‘哈哈’‘能不這么明顯嗎？你是警察，這會讓人以為你是支持暴力解決問題的。”

“什么暴力？小然明明是自衛！誰讓袁廣豪性騷擾先！”

“這袁廣豪就是個變態！”秦醫生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餐館里只有他們兩個食客外加一個陳出新，猶豫了一小會兒，湊到秦醫生耳邊說，“我跟你說啊，我覺得袁廣豪就是個抖man，居然會認為魏然揍他的樣子特別好看！還說更吸引他了！”

“這就是他找你看病的原因？你必須阻止他這種惡心的行為！”

“那是當然！”

不知為什么，兩人雖然擺出了一副說悄悄話的樣子，卻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見到魏然端著一托盤陳出新專屬菜品出來，兩人就告辭了。

走到花園里，秦醫生才問田警官：“你看出來了？”

田警官答：“你也看出來了？”

“我可是心理醫生！專業的！陳先生明顯就是一見鐘情，可惜，小然似乎還不開竅！”

“小然是個好的，我看那陳先生人不錯，希望有好結果……”

餐館里，魏然興致勃勃地給陳出新介紹今日菜品：“你的煲仔飯里還加了咸魚干，咸魚的咸香鮮混進米粒，加上臘肉，希望你喜歡；別人是蒸雙臭，你是蒸三臭，還加了霉蘿卜；糖芋苗你不喜歡，我用腌雞苗菜煮了芋艿湯，應該會好喝！”

每一樣菜品聽起來都是自己獨有特制的，陳出新心中那點突如其來的不快消散了，他十分認真地吃起飯來，不僅是菜，甚至將湯汁也倒進了飯粒，把每一粒米吃得干干凈凈。

此舉果然取悅了魏然，她眉眼彎彎地替他倒了一杯消食的黑茶。陳出新淺淺啜了一口，一邊幫她收拾一邊問：“你還會揍人？聽田警官說你打人還挺厲害！”

魏然沒有多想，將手里的掃把當棍子挽出了一個漂亮的招式，說：“今天剛好是我去武館的日子，你要不要跟我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