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悅花了三天時間，將言祈拷貝過來的所有文件，外加楚纖給的信息完全消化了一遍，粗粗擬出了一個宣傳大綱。

緊接著，開始賠著笑臉去兩個平行部門的總監那里討要資料。

戰略部的總監丘啟明四十出頭，卻已經算是公司元老，之前一直待在廣恩集團總部，后續因為Resonance的快速發展，才被吳寅峰親自要了過來，并委以重任。

雖說此人看上去脾氣甚好，在公司里口碑也不錯，但倪悅剛和他說了兩句話，立馬意識到這個滿臉堆笑的家伙是個擅打太極的老油條。

“倪悅是吧，之前Jessica帶你過來做介紹的時候，我們部門好多小伙子都注意到你了，說品牌部來了個漂亮的小美女，他們每天上班都更有動力了呢！”

男人先是笑呵呵地做親切狀，然后開始有意無意地探問起了她和言祈之間的關系：“對了，我聽說你是言總的學妹啊，想來之前讀書的時候關系就很不錯吧？”

“不是的，丘總你誤會了。”倪悅才不愿和言祈扯上關系，立馬撇清，“言總畢業的時候我才剛進Z大，而且又不在一個系，所以基本上不怎么認識。”

“這樣啊……”在確認了她并非言祈的心腹之后，丘啟明終于打著官腔切入了正題，“悅悅你剛到公司來，對情況不太了解。公司的發展戰略往大了說呢，是一個公司的最高機密，往小了說呢，涉及未來的盈利模式和發展前景。我們和輕云易購進行戰略合作這事吧，其實能公開的部分都已經公開了，其他沒能公開的部分，就涉及一個尺度的問題。具體哪些部分可以透露，我還得和吳總、言總那邊再斟酌討論。不然你看這樣，我找個時間和他們兩位討論一下，然后再把信息反饋給你，如何？”

這種答案雖然聽上去合情合理，滴水不漏，但實質上無干貨，無時限，等于什么都沒說。

倪悅初來乍到，面對一個如此圓滑的總監又實在沒法逼得太緊，于是只能乖巧地道了幾句謝，神色悵然地轉向了下一個目標。

比起丘啟明還算親切的態度，技術部的總監程響，反應就沒那么客氣了。

“云響的事你要宣傳就宣傳，相關的資料官網上都有，再不濟去找你老大Jessica，技術方面的問題都屬于商業機密，你問那么多干什么？”

倪悅被他滿是不耐煩地一頓教訓，趕緊夾起尾巴賠笑臉：“程總您別誤會，我并不需要太具體的部分。只是宣傳稿里需要有一些值得媒體報道的新聞點，所以您是否能簡單和我介紹一下云響項目里，我們大概會遇到的技術難點和解決方向？”

“技術難點？全都是難點！這么短的時間要搞一套從來沒搞過的系統，還要解決方案？你當技術部的人都是神仙嗎？”

程響顯然對這個項目積怨已久，在不敢直接懟言祈的情況下，直接把撞上槍口的倪悅當了出氣筒，繼續罵罵咧咧：“再說了，智能語音技術相關的內容這么復雜，我怎么給你簡單地介紹一下？和你說ASR（Automatic Speech Recognition，語音識別引擎）、NLU （Natural Language Understanding，自然語言理解）、NLG（Natural Language Generating，自然語言生成）、TTS（Text to Speech，文字轉語音）……你一時半會兒能明白嗎？”

“呃……”

對方連珠炮一樣爆了一堆專業名詞，瞬間把倪悅噎在了那里。

雖然事先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她實在沒有想到，公司內部跨部門的溝通而已，居然比她做乙方時伺候甲方還要為難得多。

出師不利的情況下，倪悅只能十分苦悶地回了座位。

正咬著簽字筆，想著用個什么方法才能從兩位總監嘴里套點話，一個蘋果已經遞到了眼前。

“怎么著，被老丘和老程擋回來了吧？本來我們還在打賭，美女過去溝通的話情況會不會好一點，現在來看，結果是一樣的哦！”

倪悅接過蘋果，一臉苦兮兮地看著眼前負責新媒體的部門同事：“宸宸，看樣子你之前沒少在兩位大佬那兒碰釘子啊？”

“那是……”這個叫喬宸的小青年左右看了看，干脆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不過你別沮喪，不是你的原因。只要是言總牽頭的項目，在跨部門溝通上都挺不順利的。”

“為什么？”

倪悅有點吃驚：“因為他做事比較嚴格？”

“不全是啦。”喬宸湊過身子，聲音跟著壓低了一點，“偷偷告訴你，你心里清楚就行。在我們公司吧，雖說很多重要的業務都是言總在牽頭，但怎么說大老板還是姓吳的。但是吳總看上去不太喜歡言總，兩人之間關系一直挺緊張的。老丘呢，本身是吳總從集團那邊帶過來的，關系自然好。老程雖說不算他的親信，但總歸也知道自己的工資是誰在發。外加之前好幾個項目都因為效率太低被言總狠批過，所以再遇到言總手里的活，要么能拖就拖，要么陽奉陰違。”

“啊？還有這種事？”倪悅不是沒見過公司內部明爭暗斗的事，但多是平級之間為了搶奪話語權，像言祈這樣直接敢和CEO叫板的，倒是第一次見，不禁好奇起來，“那吳總為什么不喜歡言祈啊？而且他是CEO，如果不喜歡的話，干嗎要把言祈招進來，還坐在副總的位置上給自己添堵？直接開了不就行了嗎？”

“這哪是說開就開的事啊？”喬宸看她言語幼稚，很快從八卦者的角色切換成了職場導師，“言總是吳總他爹，也就是集團董事長介紹進來的，一路保駕護航從一個產品經理做到了副總。不過言總自己也厲害，現在基本是公司的業務核心，很多合作方都只認他，在公司內部其實很有威信。而且之前他和吳總鬧過好幾次矛盾，最后基本上都證明他的判斷是對的。在這樣的情況下，吳總就算再不爽，也得顧及他爹的面子還有公司的發展不是？”

“原來如此。”

倪悅低頭咬了一口蘋果，正琢磨著耳中的小道消息，喬宸已經深深嘆了出來：“不過我也能理解吳總，當領導吧，最怕這種有能力有影響力，卻總是不服管又愛和自己唱反調的下屬。現在看他倆，好像是互相退讓著，井水不犯河水地各自管各自的事，但我總感覺這是火山爆發前的短暫平靜，說不定你手里的云響項目，就是最后點燃炸藥包的藥引子呢！”

“你趕緊干活吧！”倪悅看他越說越不像話，笑著朝他肩膀上推了一把，“今天的微信推送再不出，我是不是藥引子不說，纖姐那邊得先把你炸了！”

“啊，你不提醒我都給忘了！那我去忙了啊！”

喬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倪悅也很快啃完了手里的蘋果。

眼前的事情卻讓她感覺越發煩憂。

如果溝通不暢的問題并不是因為自己，那么就算拉著言祈出面強行鎮壓，怕是只會換來一個雙方都糟心的結果。

雖說她想要了解的這些問題，言祈或許也能給她講解，但作為一個新人，她原本就因為出自Z大而身份微妙，如今剛接手第一個項目就頻繁越級去麻煩公司副總，實在不符合職場規則。

更何況，她不希望自己連這么點事也辦不好，被言祈看輕。

只是Resonance的情況就是這樣，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出什么理想的解決方式。對著電腦發了一會兒愣，倪悅干脆把輕云易購的微信公眾號翻了出來，想看看其中能不能摸到什么有用消息。

很快地，她的注意力被對方不久之前推送的一條信息吸引——本周五下午，輕云易購將會在香格里拉酒店召開一次重要的新聞發布會，公布接下來的發展戰略，以及整個電商平臺的技術升級。

這個消息無疑是一場及時雨，對她直觀深刻地了解合作方在產品和戰略上的規劃，是一個十分完美的契機。

想到這里，她趕緊打開QQ，找出了其中一個ID名為“喬小安”的頭像，迅速呼喚起來。

“小安小安，你在線嗎？趕緊冒泡，我有事找你。”

“哎呀，是悅悅寶貝啊！你最近怎么樣，去了哪里啊？”

“我挺好的，剛進了一家新公司工作，不過這些事晚點再和你聊。我找你是想問問，Blue Rays和輕云易購的公關合作還在繼續嗎？”

“還在啊！”QQ那頭的女孩回復了一個淚流滿面的表情，“說起這事真是痛苦，輕云易購周五要搞個新聞發布會，結果陳嘉杰那邊溝通不暢，跟個傻瓜似的，信息總是變來變去。搞得我一直在改方案，忙活了快一個月了，還沒完。這幾天怕是得通宵呢……”

“他們的新聞發布會交給你們了啊，那實在是太好了！”倪悅沒想到一切如她所愿，趕緊打了個電話過去，“小安，我想麻煩你件事，周五那天輕云易購的發布會現場，你方不方便帶我進去？我手里有個活，需要了解一下他們公司最新的信息。”

“嗨！這多大點事啊！”喬小安滿口應承著，“到時候我給你一個工作證，你就當Blue Rays的員工和我一起進去唄。說起來，你走了以后又有好幾個同事離職了，都是被陳嘉杰那個垃圾惡心的。現在雖說招了一批新人，但大多經驗不足，你來了順便幫忙搭把手，盯盯流程催催場什么的。”

“這些絕對沒問題！”這種活倪悅之前做多了，早已經是輕車熟路，當即滿口答應了下來，“多謝你啦小安，等活動結束了，我請你去吃頓好吃的！”

周五當天，倪悅提前三個小時趕到了酒店門口，從喬小安手里拿到工作證后，跟著Blue Rays的大部隊一起進了會議現場。

近千平方米的大宴會廳里已經搭建完畢，工作人員在對視頻和演說文件做最后的調試。

倪悅跟在喬小安背后忙了一陣，眼看Blue Rays的員工雖多，但其中的確頗多新手，干起活來十分被動，于是干脆卷起袖子，親身上陣，帶著一群剛剛畢業的小菜鳥查漏補缺。

幾個小時以后，會議廳里陸續有人入場，環境很快變得喧嚷起來。喬小安作為整個活動的主控，頓時開始腳不沾地地四處跑。

繁忙之間，倪悅忽然被她匆匆逮住：“悅悅，輕云易購那邊臨時多來了幾位嘉賓，現場流程也有調整，我已經安排同事去和主持人溝通了，你看你是不是方便幫忙找地方把流程單重新打印一下？”

“OK，沒問題！”

五星酒店里面的商務打印價格驚人，之前遇到類似的情況，要么是公關公司自帶打印機，要么就近找一家便宜的小打印店救急。

倪悅來之前出于職業習慣，已經簡單地在周邊堪了一下場，知道酒店附近不到四百米的地方就有一家打印店，于是趕緊拿了文件匆匆而去。

再次回歸時，離活動正式開始的時間已經不到十五分鐘，倪悅把文件交給喬小安，正準備找個合適的位置坐下來，忽然聽到背后傳來了陰陽怪氣的一聲叫：“喲，這不是倪悅嗎？你怎么會在這兒？”

倪悅聞聲一驚，趕緊回頭。

陳嘉杰穿著一身正裝，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人模狗樣地站在了那兒，身旁還陪著好幾個貌似甲方領導的中年男人。

通常活動開場之前最繁忙的時候，這家伙要么蹲在嘉賓室里和領導們拉關系，要么優哉游哉地在咖啡廳里喝咖啡，根本不會過來盯場。不知道今天吹哪門子歪風，居然在這時候把他給吹來了。

倪悅咬了咬牙，勉強擠了個聲音出來：“陳總好。”

“叫什么陳總啊，大家現在都不在一個公司了，哪用那么客氣？”陳嘉杰眼睛骨碌碌地在她身上一轉，隨即拿腔拿調地哼笑了出來，“倪悅啊，離開Blue Rays以后去哪兒高就了啊？今天怎么會專程過來幫忙啊？”

眼見倪悅不說話，他故意朝身旁的男人笑了笑：“鄭總，她該不會是你們輕云易購的員工吧？”

“不是。”姓鄭的男人看上去也有點疑惑，“今天這場活動是我親自盯的，有多少員工過來我心里有數，這個小姑娘……不是我們公司的人。”

“哦……這樣啊？”陳嘉杰越發得意，“既然不是輕云易購的員工，又不是我們Blue Rays的人，倒不知道倪小姐今天是以什么身份進來活動現場的？難道離開Blue Rays以后，去了媒體高就？不知道究竟去的是哪家媒體，有沒有在我們的邀請名單中？”

眼下這種情況，以陳嘉杰那小肚雞腸又睚眥必報的性格，喬小安這層關系是萬萬不能暴露的。可如果要認真解釋，只怕有陳嘉杰在那兒煽風點火，還會壞了Resonance的名聲。

倪悅緊咬著牙，正在尋思著找個什么理由，才能把眼前的情形給糊弄過去，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緊接著一個帶笑的聲音響了起來：“活動都快開場了，怎么還不回去坐好？見到鄭總也不知道好好打個招呼？”

倪悅有些慌亂地扭了扭頭。

身后的青年長身玉立地站在那里，穿著一套修身的黑色西裝，跟馬上要接受群訪的流量明星似的，顏值簡直是碾壓式英俊奪目。

“言總，這位小美女原來是你們Resonance的人啊？”

原本滿臉疑惑的男人立馬笑了起來。

“是啊，這是我們品牌部的同事倪悅。”言祈客客氣氣地說，“怪我，今天臨時做的決定，所以一起過來的同事沒和你這邊報備一下，結果鬧了這么個烏龍，真是不好意思。”

“怎么會？”姓鄭的男人趕緊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Resonance的同事們能專門過來參加新聞發布會，我們已經覺得很榮幸了。嘉賓席在那邊，兩位請入座。”

“走吧。”眼見倪悅還呆立當場，言祈對她眨了眨眼，趁人不備之際微微躬身湊在她耳朵邊，“這位朋友，你現在多少也是要坐嘉賓席的人了，脖子上的工作證能不能先摘下來？”

“哦哦……”

倪悅經他提醒，手忙腳亂地把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證塞進口袋里。

再抬頭時，眼看著言祈已經風度翩翩地和鄭總并肩走向了嘉賓席，趕緊腳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輕云易購的戰略新聞發布會前后進行了足足兩個小時，其間有好幾位高層專門用內容豐富的PPT，從不同角度詳細介紹了云響計劃。

倪悅隨身帶了錄音筆，一邊錄音，一邊拿著筆記本記重點，全程忙了個不亦樂乎。

待到活動結束，她感覺收獲頗豐，高興之余正準備長長地松一口氣，忽然意識到言祈歪著頭，正專心致志地看著她，一臉興味盎然。

“言總，您那邊還有什么安排嗎？”

作為Resonance的員工，冒充工作人員混進現場這種事，實在是有點給公司丟人，何況還被合作方的領導抓了個正著，要不是言祈從中解圍，只怕一時半會兒還真難解決。

倪悅心虛之下，態度帶上了幾分討好，滿臉堆笑的樣子，把狗腿著拍領導馬屁的小員工演了個十足十。

“安排倒是沒有，就是現在也到飯點了，一起吃個飯吧。”

言祈看上去沒什么要追究的意思，率然站了起來，正準備離開活動現場，一直等在一旁的陳嘉杰忽然堵了過來。

“言總你好，我是Blue Rays在S城的負責人陳嘉杰，剛才和您見過的。”

“哦……你好啊。”言祈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陳總找我有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呢，是一家公關公司，在國內也有一定的規模，專門為像輕云易購這樣比較看中品牌和聲譽的大企業提供公關服務。今天您看到的這場活動，就是我們策劃執行的。不知道言總您覺得怎么樣？”

“還不錯吧。”言祈抬著眼睛左右看了看，“禮儀小姐都挺漂亮的。”

這種扭曲重點、輕佻且不嚴肅的回答，倪悅覺得自己都快聽不下去了。這做派，哪里像是個知名高科技企業的副總！

陳嘉杰眼睛一亮，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那是那是！服務大企業嘛，我們找的小姐……咳，禮儀小姐，向來都是質量最好的。既然言總覺得還不錯，我想冒昧和您約個時間，詳細給您介紹一下我們的服務和項目，看看大家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原來這人是來拉業務的啊……

倪悅只覺得心下一緊。

要是這兩人真的合作上了，一個輕佻一個不著調，不知道自己在背后要被損成什么樣子呢。

“這個嘛……”言祈的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像是認真地想了想，“Blue Rays我之前倒是聽說過，服務一直挺好的。這樣吧，反正我們的公關負責人也在，要不你給她名片，再把資料發她一下，讓她先評估評估？”

“言總！”陳嘉杰不知道他是有意輕慢，還是真的不懂行，一時間有點急了，“這位倪小姐……之前就是從我們Blue Rays出去的，對公司的實力很清楚。只是業務合作這種事，之前我這邊一般都是和公司高管直接溝通。畢竟涉及服務范圍嘛，很多方向性的東西還是能現場有個決策比較好，而且關于報價方面……”他左右看了看，“可能也需要您這邊給個預算建議才比較好操作。”

“不用不用！”言祈隨手一揮，一臉正直，看上去既沒有把對方的大佬身份放在心上，也沒有領會話語中的回扣暗示，“既然倪悅是從Blue Rays出來的，對情況又清楚，這件事就交給她負責拍板了。合作內容你具體和她談吧，反正這些事我不懂。倪悅，到時候你評估完了告訴我一聲就行，沒問題吧？”

“沒問題！”

倪悅心下大爽，趕緊字正腔圓地應了一聲。

“行，那我們先走一步了，陳總這邊……就等您的資料啦！”

言祈揮了揮手，沒再朝陳嘉杰氣得發白的臉看上半眼，優哉游哉地幾步邁出了酒店大門。

走出香格里拉大酒店，附近剛好有家西餐廳，言祈領著倪悅進屋坐下，眼看她眉目彎彎像是在憋笑，順口吐了個槽：“看你這高興樣，想笑就笑唄，憋得跟個倉鼠一樣，難不難受？”

“言總你真厲害！很少看到陳嘉杰那家伙這么吃癟啊。他在公關圈里是大紅人，平時把自己包裝得跟上流人士似的，開口閉口就是甲方領導都得給他幾分面子，結果你今天把他當個普通AE（客戶主管）打發了，估計他心里已經把你罵了八百回！”

倪悅大仇得報，秉承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的原則，對言祈的態度也親近了些，主動幫他倒了杯茶：“不過你和他第一次見面，怎么就這么不給他面子啊？人家多少和你一樣，也是個副總來著。”

“副總怎么了？我一定要理他嗎？你既然那么討厭他，我當然得幫你報仇啦！”言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而且這種人品低劣的家伙，誰要考慮和他合作啊？”

“啊？你怎么知道我討厭他？還有……他人品低劣的事已經傳出圈了嗎？”

“呃……”言祈眼睛轉了轉，“不是面試的時候你自己說的嗎？因為上司太討厭，你才會離開公司的。既然你這么正直，被你討厭的家伙人品一定有問題……”

這兩句解釋聽起來在情在理，順便還小小地拍了一下她的馬屁，倪悅心情大好之下不再追問，專心致志地拿起餐單準備點菜。

“對了，你今天怎么想到跑到這兒來？”

“哦……之前你交給我的任務，我大框架已經擬定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些具體信息得深入了解一下。想著發布會上應該會有所涉及，就請前同事幫忙混進來了。”

“嗯？了解信息要用這種方式……程總和丘總那邊很難溝通嗎？”言祈似乎相當敏銳，三言兩語之間已經覺察到了問題所在，“對不起，戰略部和技術部是比較難溝通，這件事上是我考慮不周，不該招呼也沒和他們打一個就把你扔下去。作為道歉，今天這頓飯我請。”

雖說溝通上的阻礙的確是源于高層之間的關系問題，但如何有效解決畢竟是執行員工分內的事。

言祈這么一自責，倪悅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啦，工作上大家都有自己的責任和難處，你是副總，要管的事那么多，哪里會照顧到這么多細節。反正現在事情也解決了不是？不過我還沒拿薪水，就不和你客氣了，等工資發下來，我可以請你擼串。”

“啊？你這算是禮尚往來呢，還是提前對我發出約會邀請？如果是后者，我可要提前安排時間表了哦。”

倪悅無語。

這人果然是正經沒兩分鐘，就立刻原形畢露。

倪悅懶得理他，輕聲一哼之后趕緊埋頭喝湯。

但言祈顯然沒準備放過她：“對了，我還想問問，你溝通受阻，怎么沒想過來找我？雖然我和老程他們關系是不怎么樣，但是過去說句話，讓他們把資料share一下，應該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哪能遇到個小事就跑去找你啊，你那么日理萬機。”

“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吧？”言祈輕聲笑，“不向討厭的人求助，是你保持尊嚴的方式對嗎？”

知道你還問……

倪悅訕訕地笑了笑，閉口不答當默認了。

周末的時候，輕云易購戰略發布會的消息在Blue Rays的專業運作下，迅速占據了各大媒體的頭條。“云響計劃”也經由各種深度報道，正式進入了公眾視野，引發了一波熱議。

上班之后沒兩天，倪悅交出了一份完整的項目傳播推廣方案。

言祈略加調整，修改了一些有關技術方面的措辭，在遞交輕云易購方進行討論后，云響項目在Resonance內部的立項會議也正式啟動。

不知是因為言祈對項目格外重視，還是輕云易購戰略發布會的新聞報道對高層產生了一定影響，立項會議當天，除了相關部門的員工全體出席之外，連一直態度冷淡的CEO吳寅峰也在會議剛開始沒多久，破天荒地推門走了進來——不知道是來旁聽，還是準備找言祈麻煩。

言祈見他出現，簡單打了個招呼，隨即開了PPT，把整個項目的規劃分工整體介紹了一番。

倪悅和他認識以來，第一次見到他在工作中的模樣，雖然衣著打扮依舊休閑隨意，卻自帶領導者氣場。

整個項目介紹期間，全場除了敲擊鍵盤做記錄的聲響之外，沒有任何人嬉笑聊天，或是低頭玩手機。就連吳寅峰，也全程保持著凝神矚目的姿勢，手機上接連推送進來的好幾條短信，都沒分神看上一眼。

半個小時以后，言祈結束了自己的發言，隨手把筆記本一扣，眉目帶笑地把目光落到了臺下：“以上就是關于云響項目的所有介紹和相應分工，各位有什么問題的話，可以現在提出來。如果沒有問題，那接下來我們就按照項目表上規定的時間推進執行，在此期間，我希望大家嚴格遵守項目節點，不要有延遲的情況出現。”

想來在會議召開之前，言祈已經做過了充分的準備工作，自有大局在心中。因此每一個板塊的工作，無論是在質量要求還是時間規劃上，都非常清晰。

倪悅雖說之前已經從同事的議論中，得知了言祈高標準嚴要求、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但如今作為項目組的一員，還是感覺到了無形的壓力，于是趕緊低頭，把剛才記下的屬于自己的工作內容仔細核查了一遍，暗中評估進度時間。

一陣竊竊私語的討論后，終于還是有人站了起來。

“言總，關于這個項目，技術部這邊怕是有點困難。你也知道，公司這次和電商做深度合作，很多問題都是之前沒有遇到過的，技術部門雖然人數不少，但是項目也多，眼下整個團隊已經在超負荷運作，如果要按照你的時間要求推進，大概是完成不了。”

“哦？”對程響的反應，言祈似乎并不意外，很快態度平和地分析了起來，“關于云響項目，早在兩個月之前我就和程總您溝通過，希望您能夠提前協調。而且據我所知，技術部目前最重要的幾個項目都已經處于收尾階段，相關團隊應該可以把人抽調出來，在這種情況下，應該不至于人手緊張。”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是您可能不知道，吳總今天早上已經給技術部門另外安排了一些工作，所以……”

程響說到這里，眼睛瞥了瞥一旁的吳寅峰，沒再吭聲。

那意思倒是明白得很——擋箭牌反正已經找好了，反正我部門的人力就這么多，你言祈要向技術部施壓的話，先和CEO撕上一場再說。

言祈抿了抿嘴角，沒再說話。

云響系統作為他最看重的項目，所需要的人員配備和技術支持，吳寅峰不會不清楚。對方偏偏在這個節點上橫插一腳，用一些優先級并不太高的活把技術力量調配開，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他自然心里有數。

這次的項目是他花了近半年的時間一點點談下來的，過程十分辛苦。

此中不僅要面對來自公司內部的阻力，還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贏得合作方高層的信任及支持。

為此在這半年里，他一直親自充當著產品經理和商務BD的角色，忙得腳不沾地，連覺都沒好好睡過幾次。

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在他看來，隨著產業的細分化，粗放型的智能語音解決方案已經不再能夠滿足市場需要。與輕云易購的合作，是Resonance切入電商行業的重要契機，如果成功的話，是公司業務戰略性轉型的開始，所以即使面對重重困難，也值得放手一搏。

只是在吳寅峰眼里，這么一個耗時耗力又前景不明的項目猶如雞肋，并不值得他們投入那么多。

歷經幾輪不歡而散的爭論后，言祈原本以為他們之間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雙方互不干涉，在保持公司其他業務正常運營的情況下，自行協調資源做項目推進。

沒料到的是，事情到了最重要的立項階段，吳寅峰卻忽然悄無聲息地在自己面前架起了路障。

而這種無謂的內耗，實在不太像一個成熟企業家應有的舉動。

緊張沉默的氣氛里，吳寅峰輕咳了一聲站了起來，總算是表了個態度。

“老程，你的難處我們都清楚，但言總那邊的需求，你也要盡力配合。既然你是技術部的負責人，一切你說了算，把人員協調好，做好優先級的安排，不能因為我這邊給你安排了工作，就顧此失彼，知道了嗎？”

“是……”

眼見皮球被吳寅峰話中有話地踢了回來，程響也是噎了一陣，半晌沒出聲。

吳寅峰敲打完他，看向了言祈：“言總，你的心情我理解，也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付出，但畢竟公司資源有限，凡事要有個輕重緩急。對老程那邊，你也要多諒解。有困難的話，自己盡量克服一下。畢竟Resonance剛成立那幾年，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大家也是咬著牙過來的。”

說話之間，程響已經緩過來了，迅速接過了吳寅峰的話頭：“言總，我剛才想了一下，要不你看這樣吧，杜云和周濤這兩位同事最近手里的活應該能結，我安排他們進云響的項目組，我自己這里也會隨時盯著，后續要是還有同事空出來，我立馬給你補進去，你看怎么樣？”

“呵！程總也太欺負人了。”

言祈還沒來得及表態，倪悅身邊的喬宸先低低地罵了一聲。

“怎么了？”

“怎么了？程總擺明了在陰言總啊！杜云和周濤兩個新人菜鳥，一個剛進來三個月，另一個還是實習生，估計連招呼都沒和言總打過，他把這兩個家伙塞過來算怎么回事？雖然言總自己技術很牛，但管著這么大一個項目，要分神的地方多了去了，難道還要他親自帶技術人員不成？”

這……

倪悅抬起眼睛，神情緊張地看著站在會議室前方的言祈。

滿滿一屋子都是人，空氣甚至有點發熱，而他那么筆挺地站在那里，看著下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輪番刷著紅白臉，唱著不配合，心里估計早就涼透了。

雖然對這個人舊怨還在，但眼看他在CEO的默許下被人不陰不陽地欺負著，倪悅不禁有點難過。

“好。”片刻之后，言祈嘴角微微一挑，依舊是從容微笑的模樣，“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想想辦法。無論如何，多謝吳總和程總支持了。”

立項會議結束沒多久，言祈把自己辦公室前的區域劃了一片出來，讓行政部重新調整了工位，繼而將項目組的重要成員都聚集在了一起，連技術部那兩個小菜鳥——杜云和周濤，也緊跟著從二十三樓搬了上來。

不知是第一次直接面對副總工作過于緊張，還是深知手下項目的重要性，又或者從同事們的八卦議論中，已然知道了自己在部門老大和言祈的戰役中充當了炮灰，兩個小青年搬至二十四樓以后，一直表現得戰戰兢兢，不僅和周邊同事交流甚少，平日里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

倪悅本是新人，和他們的工位只隔了一條走道，抬頭不見低頭見，很快覺察到了他們的忐忑，于是主動充當起了調和劑，遇到吃中飯喝下午茶什么的，會主動招呼一聲。

時間一長，杜云和周濤把她當成了人際關系上的救命稻草，相互之間逐漸親近了起來。

“悅悅，聽我們老大說，言總這人特別難對付，到底是不是這樣啊？”

“呃……其實還好啦。”

雖然自己心里也沒譜，但總不能動搖軍心。

倪悅面對一臉緊張的兩個人，只能一邊掐手心，一邊違心地幫著言祈說好話：“言總雖然工作上比較嚴格，但和同事們的關系還是不錯的，對新人也很照顧。就算有問題，也是就事論事，不會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里面來，你們放心好了。”

“真的嗎？”

“當然啦！不然你們看我，剛來不久，工作也沒太熟，但和言總相處得不是挺好的嗎？”

“那倒是哦。”

有了美女做擔保，兩個新人菜鳥似乎安心了些，接下來的時間沒再胡思亂想，而是收斂心神，對自己手里的項目開始做功課。

一個星期之后，從立項會議結束至今一直頻頻外出，而把兩個小菜鳥冷落在旁沒多搭理的言祈，忽然心血來潮一樣，抽了個午飯前的時間，坐到了他們的工位里，專心致志地檢查起了項目進度。

杜云和周濤渾身僵硬地站在他身后，眼看著一個個bug（錯漏）在言祈手下被飛速挑出，臉上跟刷了幾層糨糊似的，一陣比一陣白。

這樣高錯誤率的東西如果落在程響手里，整個二十三樓都會被訓斥的聲音震得漫天響。他們是第一次直接給言祈交活，雖然存在背景不清晰、項目沒吃透、缺乏有經驗的leader統一規劃管理等客觀因素，然而以對方的身份，被狠批一頓用以敲山震虎，想來是免不了的。

如果還要試圖解釋，讓他們立馬卷鋪蓋走人也不是沒可能。

一想到這里，兩個菜鳥不管言祈正聚精會神地對著電腦，根本看不見他們的動作，立馬開始頻頻點頭認錯。

四周坐著的同事十分默契地保持安靜。

平日里每到午飯時間就相互吆喝的聲音也懂事地收斂起來。

沒人敢離開辦公桌，也沒人敢說話。

隨著鍵盤的敲擊聲，每個人都像是在火山爆發前的短暫平靜里暗自煎熬。

“這些就是你們一個星期以來的工作成果？”

程序跑完了一遍，言祈椅子一轉扭過身來，臉上看不出太多喜怒。

“是……”

短短一陣沉默之后，年紀稍長的周濤勉強哼了個聲音出來：“對不起，言總，我們……”

“看樣子還行！”言祈揮了揮手，把他的自我檢討打斷在半空中，“基本功都還不錯，也挺有想法。不過為了趕進度，東西做得有點糙。更重要的是，缺乏統一的目標和構架思想，對項目本身也沒太清楚，導致缺乏完整性，可擴展性也不夠好。”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低頭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去吃飯吧。我把程序再跑一邊，順便做一下debug（排錯），下午具體和你們溝通。”

“那哪行啊？”

周濤沒有迎來料想中的訓斥，反而被他口氣輕松地給了個通行證，一時間也是急了：“言總，您剛才說的問題我們大概明白了，debug的工作可以交給我們，您晚點過來檢查就行，不用您親自動手的。”

“沒事。”言祈稍微活動了一下手指，對著滿屏的代碼，神色里流露出了幾分孩子氣的興奮，“我也好久沒自己寫代碼了，就當復習一下。不過嘛……之前的工作主要是對你們的能力有一個大概了解，接下來就不會那么輕松了。辛苦的事還在后面，不用急于一時，你們趕緊去吃飯，下午有神秘大禮奉上。”

“哦哦，好的。”

兩個愣頭青被他一交代，都意識到了后續工作的艱巨性，沒敢再客氣，趕緊點了點頭，急匆匆地走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言祈手指剛落在鍵盤上，忽然又把頭擰了回來，看著不遠處正探頭探腦看著他、一臉欲言又止的倪悅，輕聲笑著：“你都看了大半天了，有什么事直接說。”

倪悅對自己突如其來的多事想法原本就糾結，被他單刀直入地這么一問，頓時結結巴巴：“那個……也沒啥事。我就是想問問你點餐了嗎？如果沒有，要不要我給你帶個外賣回來？”

“哎？我倒是忘了。”言祈經她提醒，像是意識到了什么，“那麻煩你幫我帶個外賣吧。樓下那家pizza店，一個九寸的榴梿拼夏威夷pizza加雙倍芝士，兩對奧爾良烤翅，一份蛋撻，一份意面，外加兩杯石榴特飲和兩杯杧果茶，多謝。”

倪悅聽他菜名報得一串串都不帶喘氣，心里也是無語，只覺得自己的一片好心在被對方惡意找碴：“言總，這么多東西你吃得完嗎？浪費可恥啊！”

“你不能因為我身材好就懷疑我的食量。”

“喂……”

“而且為了感謝你這么惦記我，順便也幫你點了一份。”言祈把頭扭了回去，開始認真地敲鍵盤，“我現在忙，錢你先幫著墊付一下，晚點來找我報銷。記得開發票，不然你就得自掏腰包了。”

“你……”

這個殺千刀的，早知道讓他在這里自生自滅好了。

自己也是腦殘，才會去瞎操心。

倪悅恨恨地朝他背影瞪了一眼，拿著錢包“噔噔噔”而去。

言祈點名的那家pizza店因為近期推出了幾款針對普通白領的特惠套餐，生意火爆得不得了。外加雙拼款又特別耗時間，倪悅在來往不斷的用餐人群中等了快四十分鐘，才算把所有東西都拿齊。

然而面對眼前碩大一個打包袋，她最終只能毫無形象地咬牙捧在胸前，一步步挪回了自家寫字樓。

剛挪進電梯，費力地摁下關門鍵，隨著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又有兩個小青年硬擠了進來。

倪悅勉強把自己移到角落里，正準備喘口氣，兩人之中剃著小平頭的家伙似乎是被巨大的打包袋吸引，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細一通打量后，忽然很是驚喜地招呼了起來：“哎喲……師妹，是你啊？”

“你是……”

眼前的人有幾分面熟，就是一時半會兒沒想起在哪兒見過。

“我是陸余，是你Z大的師兄啊！”

小平頭見她依舊茫然，迅速補充：“之前你不是老去我們宿舍找言祈嗎？咱倆撞到過好幾次呢！你不記得啦？”

啊？

被對方這么一提醒，倪悅記起來了。

眼前這個家伙，就是當年那個機器貓T恤常年不換的言祈室友。

幾年不見，當年瘦得晃晃蕩蕩的青年結實了不少，難怪沒第一時間認出來。

但問題的重點是，她當年也就找過言祈兩次，怎么變成老去了？

他城遇舊識的陸余顯然很興奮，一邊把倪悅抱著的打包袋接到了自己手里，一邊熱情地介紹起了身邊的青年：“來來來，大家互相認識一下。這位呢，也是你Z大電子信息工程學院的師兄，謝雨晨。至于這位小師妹嘛……”

他聲音頓了頓，自己也有點疑惑的樣子：“對了，你叫什么來著？”

“倪悅……”

“對對對，倪悅！”

因為昔日里那點稀薄的交情，陸余已經迅速把倪悅劃在了老熟人的行列里。見她和謝雨晨簡單地打過招呼后，一臉心照不宣地擠了擠眼睛：“師妹你可以啊，一路追著言祈到S城來了？可別告訴我你現在也在Resonance啊。”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好像偏被他說中了……

還沒來得及接話，“叮”一聲響，電梯已經在二十四層穩穩停住。

陸余見她打包袋也不要了，腳步匆匆地直接出了電梯門，“嗷”一下叫出聲：“不是吧？師妹你真的在Resonance工作啊？那可巧了，快快快，趕緊把言祈那小子給我們叫出來！”

在前臺一臉好奇的注視下，倪悅簡直恨不得拿塊膠布封上他的嘴。

然而受限于客觀條件，她只能言簡意賅地向前臺示意“這兩位先生找言總”，然后趕緊鴕鳥一樣藏進了茶水間。

十幾分鐘后，倪悅做足了心理建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陸余和謝雨晨已經被言祈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正嘻嘻哈哈地聊著什么。

門縫里不時溜出點歡聲笑語，外加空氣里悠悠飄著的炸雞味，簡直像是一場愉快的校友茶話會。

同為Z大校友，倪悅的心情卻沒有那么歡樂。

想著電梯里陸余那幾句不清不楚的玩笑，不知道這個口無遮攔的家伙還會產生什么更過分的聯想。

倪悅心有余悸之下全程豎著耳朵，想要聽聽他們具體都在聊些什么。

只可惜小青年們語速飛快，聲音又是時高時低，努力聽了老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

“喂，你們倆嘀嘀咕咕聊什么呢？”

言祈辦公室里的談話內容她聽不到，隔壁工位里技術部那倆菜鳥之間的竊竊私語卻沒逃過她的耳朵。

倪悅生怕陸余之前的那陣叫喚引起什么誤會，趕緊猶如驚弓之鳥一般促聲追問起來。

“悅悅，剛才進言總辦公室的那兩個人你認識嗎？”

“認識矮一點的那個，他是言總Z大的同學，怎么啦？”

“另外那個你不認得啊……難怪了。”

向來謹小慎微的杜云難得主動開了次口，眼睛緊盯著言祈的辦公室，神色里卻都是興奮：“高一點的那個帥哥，是我們圈子里有名的技術大牛！之前因為一個線下交流活動，我見過他一面，可惜沒說上話，沒想到今天居然會來公司！不知道一會兒有沒有機會向他請教請教！”

“沒想到小杜你居然也追星啊！”

倪悅驚嘆之余，目光落在了他的電腦上：“他現在不是在言總辦公室嗎？你借口要匯報工作，拿你的東西找他討論討論唄。”

“我寫的這些東西連言總那邊都過不了，哪好意思給大神看啊……”

杜云吐了吐舌頭，脖子縮回去了。

半個小時之后，言祈終于結束了校友茶話會，優哉游哉地走出了辦公室。

陸余和謝雨晨跟在他的身后，臉上的表情都有點亢奮。

“各位，麻煩暫停一下手里的工作。”言祈拍了拍手，面對眼前所有人注視的目光，微微側了側身，把身后的兩位青年讓到了臺前，“給大家介紹一下，陸余和謝雨晨。從今天開始，他們將會進入云響項目組，和杜云、周濤兩位同事一起，負責項目的技術部分。”

一片驚愕的眼神之中，言祈笑了笑：“你們什么反應？是見到帥哥傻眼了嗎？”

“嘩啦啦”的掌聲立馬十分應景地響了起來。

“行啦行啦，咱們東西也吃了，該聊的也聊了，現在不耽擱時間了。我和雨晨先去兩個小朋友那兒熟悉一下情況，你該干嗎干嗎去，有事我找師妹問。”

陸余進入狀態的速度極快，完全沒把自己當外人，剛把招呼打完，就扯著謝雨晨直奔兩個小菜鳥而去。

周濤和杜云呆呆地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跟看著天上砸了塊大餅下來似的，基本已經石化了。

聽到風聲的人力資源總監匆匆趕了過來，看向言祈的表情有點為難。

“言總，雖說您這邊有直接用人權，公司上下都無權干涉，但技術部只設了一個總監崗。現在程總他干得好好的，您的兩位朋友進來……具體該怎么定崗，給個什么頭銜，您是不是給我個意見？”

定崗？頭銜？

言祈聞言笑了起來。

以陸余和謝雨晨的經驗資歷，要不是他一再刷臉，兩人又對這個項目真的抱有極大興趣，只怕是給個CTO，人家都得考慮考慮。

云響項目在公司內部百般受阻，CEO和技術總監兩廂刁難的情況下，他不得不動用一些自己的資源來解決問題。過程雖然曲折了點，當下能給出的回報也不算高，但他堅信，對一些人來說，比起利益或者金錢，新興的科技產品本身就是最大的吸引力。

只是這些話一旦說出口，怎么著也不會太好聽。

何況對公司里兢兢業業的同事們，言祈一般不會讓他們太為難。

“這事你看著辦吧，有個稱呼就行。”

他笑瞇瞇的，一臉善解人意的模樣：“關于頭銜這種事，我想他們是不會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