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 28
- 箭律
- 想吃兩份粗薯
- 5147字
- 2022-07-22 19:37:14
唐清讓交完報告,從沈氏出來,看到站在她車邊的男人穿著一套不合身的灰色西裝,還剪了一個利落的寸頭,身子因為常年務工有些駝背,但臉上卻是擋不住的神采奕奕。
“喲,這是誰啊,打扮的這么利整,我差點都沒認出來呢。”她聲音爽快,高跟鞋在地上落著有力的聲音。
“唐組長好,”陳世杰咧開嘴一笑,圓圓的眼睛都瞇成了月牙狀,“我是您的司機,陳世杰,你叫我小陳就好。”
“那不行,雖然我給你開工資,可在輩份上不能亂,我叫您陳叔,您覺得行嗎?”
跟在她后面的余娜眨了眨眼睛,無法把她現在的樣子和剛剛在茶水間被議論的唐清讓重疊在一起。
什么金絲雀,沒教養。
她一點都看不出來。
“當然行當然行,”陳世杰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露出一個樸實的笑容,“謝謝唐組長,讓我來當您的司機,我把這事兒給我老婆說了,她可高興了,說過年的時候殺年豬,給你送豬肉來!”
“是嗎?”她臉上露出驚喜的模樣,說著上了車,“那我得多要點,我家里大哥最喜歡農村豬肉了。”
陳世杰也跟著上車,坐到駕駛位上,“唐組長,咱們去哪兒?”
她抬眼一看,發現他還帶了一幅絲絨白色手套,“去附近的商場,有點東西要買。”
工作日的商場人并不多,滿屋子的暖黃色的燈光映照著每一件商品的昂貴,唐清讓抬眼看了看黑底白字的招牌,抬腳走了進去。
還沒等導購開始說話,她指了一下跟在身后的兩個人,“給他們倆找身正裝,深色系和淺色系各配一套。”
聽到是給自己置辦東西,二人異口同聲地開口,“唐組長,這,我們也消費不起啊…”
“員工的服裝是公司的門面,你們倆這身不合格,不過放心,這些公司都會報銷的,”低眼看了一下,“順便鞋子也找兩雙給她們換上。”
導購認出她是這里的VIP用戶,趕忙幾個人拉著二人去量三圍,另外幾個人先去找合適襯衫和西服外套去了。
唐清讓攬了一下手里的包,指了指一件棕色的長裙,“這條裙子有沒有XL的?”
“有的,”導購點點頭,“不過您的身材,穿XL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我買來送人的,”她隨手指了一下另外幾條碎花裙子,“那幾件一起包起來,寄快遞。”
導購把那幾條裙子疊起來,整齊地放在禮盒里,查了一下電腦,“還是著之前的地址嗎?”
她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點了點,“這個地址。”
說著,余娜換好衣服從試衣間走出來,真絲面料的襯衫自帶垂墜感,駝棕色的包臀裙不顯死板,正一臉懵懂地照著鏡子,唐清讓邁開步子走過去,替她又理了理胸口的白色真絲蝴蝶結。
“我覺得這身不錯,平時也能穿。”
“我沒穿過這么正式的衣服,有點不習慣。”
她理解,但還是說,“但總歸是要有一身正式的服裝的,不然以后需要的時候再買,常常會冒著趕不上時間以及經濟方面原因的困擾。”
“反正公司能報銷,不占便宜白不占。”
唐清讓笑而不語,不知道余娜知道她是二東家的時候會是什么反應。
說完,陳世杰也從試衣間出來,剛好貼合身材的西裝套裝,和油光锃亮的皮鞋,“這身比剛剛精神多了。”
“我們鄉下人,穿這么好的衣服,怕是糟蹋東西了。”
“陳叔,什么糟蹋不糟蹋的,衣服本來就是給人穿的,”她指了一下導購選的其他兩身衣服,“那兩件一起包著,舊衣服也找好袋子裝著。”
快刀斬亂麻。
晃眼間,幾個大大的黑色禮品袋就已經提到手上了。
整個過程中甚至沒給二人反應的時間。
直到坐在車上了,余娜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愣著干嘛?”唐清讓一拍她,“回回神!”
陳世杰甩了甩腦袋,“唐、唐組長,我們現在去哪兒?”
她一把癱到椅背上,放松地一嘆息,“今天帶你們摸魚去!”
今日烈陽高照,
唐清讓下車,甩了甩手里的包,按亮手機屏幕看看時間,不知道選拔賽打完了沒有。
余娜跟著跳下車來,“怎么又到青木來了?”
“今天有內部的拳擊選拔賽,過來湊湊熱鬧。”
她有些猶豫,試探地開口,“唐組長,那我們這樣貿然進去會不會有點不太好啊?”
“我以前就是射箭運動員,青木射箭部的隊長是我的好友,今天她和我們一起去看戲,不過分。”
說著,唐清讓看向陳世杰,瞇眼一笑,“陳叔,一塊去看看吧?”
男人連忙擺手,“我還是不去了,我在車里等你們回來。”
她看了看余娜,使了個眼色,“拳擊館在進門左轉的第三個門,陳叔的事情交給你,必須把人給我帶進來。”
而此時,搏擊部正熱火朝天,穿著藍色拳擊褲,坐在厚實訓練墊子邊上喘息的男人,微仰著臉讓人給他處理眉骨上的傷,紫色的藥水順著脖頸流到胸口。
這次的選拔賽已經進行到倒數第二場,言逸作為最后的擂主還未上場,現在是一分鐘休息時間。
推開門,里面打得熱鬧,幾乎聚集了青木的所有運動員,她正想悄悄溜進去,一扭頭,發現言逸正抱著拳在等她。
緊實肌膚外套著一件米色襯衫和黑色包臀裙,勾勒出女人的曼妙身材,純白色的鱷魚花紋手提包,腳下踩著一雙黑色的細跟一字帶高跟鞋,不少人都往因為她的這身打扮轉移了注意力,就連言逸都微微發愣,眼神呆呆。
“怎么了?”
“沒,只是和印象中的你打扮很不一樣,我一下子沒適應過來。”他解釋。
唐清讓一笑,柔順的黑色卷發挽到耳后,“以后這就是我的常服了,你可得好好習慣。”
他接過她手里的包,語氣調皮,“收到。”
“我靠隊長,嫂子居然這么漂亮!”不知道是哪個人驚呼了一句。
她沒否認。
“你平時就是這么宣傳我的?”
他討好似的拍拍她的背,讓她在椅子上坐著休息,“我等會兒就好好收拾他們。”
“我坐了你的地方,你待會兒怎么辦?”
“不用擔心。”
對他來說,現在的這位擂主,沒有半點威脅的壓迫感。
臺下的觀眾雖然多是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其中卻不乏拳擊愛好者,想著能看到言逸的第一場拳賽就興奮不已。
站在身穿藍色拳擊褲男人旁邊的教練舉起水瓶,往男人的嘴里灌了一大口,“應淵,現在參加選拔賽的資格已經被你握在手上了,現在只要拿下這場,你就有機會和言逸對打。”
應淵點頭,看了一眼言逸的休息位置,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頗有氣質的女人。
唐清讓看著余娜拉著陳世杰進來,連忙招手,言逸從隊友手里又搶了兩把椅子讓二人坐下,自己站在她的身后,捏著她發酸的肩膀。
站在旁邊的隊友笑著打趣,問言逸一會兒到底是不是他上場。
坐在椅子上的人置若罔聞,朝余娜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你看他們倆這衣服,帥不帥?”
為怕她覺得敷衍,他細細打量起來,最后認真地點了點頭,“帥!”
“那是,也不看是誰買的。”她一抄手,不忘朝著他驕傲地抬了抬眉。
言逸附身到她耳邊,關心道,“花的你自己的錢?那你還夠用嗎?”
“不是我的錢,沈氏會報銷的。”
“沈氏待遇這么好?”他顯然不信。
“沈孛不就是沈氏最大的老板嘛,我刷他的卡,當然也算是沈氏報銷。”
坐在會議室的沈孛看了看手機亮了又亮的手機屏幕,滿屏的扣費消息像放鞭炮似的跳了出來,他閉了閉眼。
…這個敗家子。
一分鐘結束,最后一個回合開始。
毫無懸念,應淵勝。
臺下的觀眾歡呼聲不斷,個個伸長了腦袋四處張望,似是在尋找言逸的身影,這才是他們今天來此的目的,作為國外拳擊界的大佬人物,影響了無數優秀的拳擊運動員,如今空降到他們的俱樂部,現在還能不花錢買票就看到他的現場比賽。
值!
血賺!
應淵站在臺上,嘴角帶笑,一副非常歡迎勇者挑戰的友好表情,下一秒,在他注視到言逸時,柔和的眼神中帶了幾分銳利。
也對,言逸不是可以輕易觸碰的獅子。
但應淵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匹孤狼,畢竟剛剛被他KO的那個對手滿臉是血,兩眼發白地被抬下去了。
這是屬于拳擊手的共性:在拳擊臺上擁有與現實生活中截然相反的狠戾。
而此時的言逸正蹲在唐清讓的腿邊,捏著她柔軟的手露出一個乖乖的笑容,“我的幸運女神,你要給我一個擁抱嗎?”
一切由男性主導的運動中,女性總是在扮演著幸運女神或者舉牌寶貝的角色。
在國外,這樣的文化至今盛行。
唐清讓看著他張開的雙臂,就算是他現在蹲著,兩人的視線卻在同一水平線上,正想著,她竟不知道從哪來生出來一份勇氣抱住他,一笑,輕輕的一個吻落在他的臉頰。
溫柔的,一轉即瞬的。
言逸楞住,像是時間暫停了一般。
懷里的女人因為害羞不愿意抬頭看他,悶悶的聲音從他的頸窩穿出來:“這是我欠你的。”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臉上的笑意快要咧到腦后勺,站起身脫掉上衣外套,露出健碩完美的健美身材,活動了一下手臂,又在原地跳了跳,隨著他的抬手落腳,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被牽動,看他已經在熱身準備,主持人立即激動地指著他的方向:“下面,是我們今天最激動人心的一場比賽!”
話音一落,所有人立刻將視線看向觀眾席的角落,在觀眾們的目光下,那道穿著紅色拳擊褲的高大身影邁開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中心,站定,極短的寸頭也無法掩蓋住五官的優越,深邃的眼眸眼神堅定而有力,流暢的臉型更加凸顯男子氣概。
臺下不少女孩子在看清楚他的臉的時候發出驚嘆,簡直和新聞圖一模一樣!不!比新聞圖上更帥氣!
“這個身材這張臉,絕了...”就連坐在唐清讓身邊的余娜也不免感嘆。
他目光凌厲,往身邊一瞥,應淵和他身高相當,但身材卻遠不如他,如果不是俱樂部的內部選拔賽,按照應淵現在的體重,是不允許與他對打的,他壓低聲音,不動聲色地笑笑:“大家好,我是言逸。”
應淵臉上剛剛的友好笑容已經消散,看向言逸的時候打量了又打量,無人注意到他的不屑,幾秒后,才笑道:“歡迎。”
主持人哈哈一笑,盡力緩和著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裁判按照比賽慣例上前講述著比賽規則,拳臺上,言逸和應淵走到擂臺中心,互相看著對方。
言逸尚未從剛剛唐清讓的主動中回過神來,不知道她這是單純的加油行為還是表明對他有所好感。
應淵下巴一抬,死死盯著言逸的手臂肌肉,作為言逸曾經手下敗將的他,在得知他加入青木時,馬不停蹄地從國外趕了回來,只為在職業生涯中能夠獲得一次戰勝言逸的機會。
兩人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神都澄清了不少,上前碰了碰拳,各自退后,主持人拿起話筒,聲調高昂:“比賽正式開始!!”
坐在唐清讓身旁的余娜也激動地搓搓手,“唐組長,你說他們倆誰能贏啊?”
“就說你是小姑娘沒眼色,”陳世杰兩只手放在膝蓋上,半個身子往前伸著,“肯定是唐組長男朋友啦!”
“陳叔,你還說我,什么男朋友,那是唐組長的發小,”余娜說著,還故意加重了“發小”兩個字。
唐清讓笑著一嘆氣,“你們倆一唱一和的,我說什么?”
“說說你怎么知道來青木,也不知道回隊。”
身后傳來一個帶著些怨氣的嚴肅聲音,坐在椅子上的她回頭一看,是穿著紅色運動服的周婷。
周婷的短發又剪短了不少,只到耳朵的長度,紅色的純棉運動服里穿著一件白底紅色圖案的短袖,兩只手插在兜里,鼻梁上卻依舊帶著一副銀框眼鏡,怎么看都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唐清讓站起身來,躬身低頭,聲音平淡,“教練。”
“還以為你不想認我這個教練了。”
她一笑,臉上頓時帶著職業性的禮貌笑容,抬頭眼神直視著她。
現場觀眾聲音很嘈雜,但周婷的話卻一字不漏地傳入她的耳朵,“白蘭和我說,你會回隊參加這次的國家隊選拔,為什么失約?”
“我有的選嗎?”
她立刻回答,語氣里是無盡的厭惡。
“我做了十多年的運動員,不,應該說,我做了二十六年的運動員,仿佛我的出生就是為了射箭而生,不論我做什么決定,你們所有人都會拿射箭的前景來威脅我,”她的臉上浮現出無盡的厭倦,“可是,射箭的前景,是我一個人就能決定的嗎?”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母親,她是那么優秀的一位射箭運動員,如果你可以...”
一抬手,打斷周婷的話,“我憑什么要子繼母愿?憑什么她是一名射箭運動員,我就必須也成為一名射箭運動員?我難道不可以有自己的人生嗎?”
周婷扶額,“現在是國家隊很困難的時候,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為國家隊帶來一股新的血液,在這樣的事情上,你要分得清大是大非。”
“國家隊會允許有丑聞的運動員重返賽場嗎?”她冷哼一聲,“周教練,我不是十八歲那個什么都不懂,只會射箭的唐清讓了,運動員不應該只是一名優秀的運動員,更應該是一個優秀的人。”
“清讓,現在的國內運動風氣很不好,如果能夠有一股新的血液打進來,不僅是對你我,更是對整個運動界的一次大的鼓舞。”周婷放下身段,軟了聲音,像是才記起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又是一樣的車轱轆話來回說,唐清讓在心里翻了個白眼,盼望著這些勸服人的話術能有所長進。
“周教練,我且不說你的想法有多狹隘。這種道德綁架式的信念感,我沒有,所以不管您要拿榮譽感來說服我,還是要拿唐美雅來打同情牌,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而且據我所知,箭術運動的影響力并不如其他運動項目,不說排名前三,就連要進入前十都很困難,您現在和我說這樣的空話,恕我直言,無法茍同。”
“唐清讓,前兩屆國家比賽,射箭取得了這么多年來的最好成績,甚至破掉了之前的所有記錄,射箭是在一步一步走上坡路的,你要相信,射箭將來是會成為國民運動的。”
最好成績?
走上坡路。
她壓低了音量,如海浪般的長發因為情緒激動也晃了又晃,“射箭的最好成績是我打的!你的記錄也是我破的!所以你現在最好不要和我說什么國民運動,更不要把我的全部人生禁錮在運動員這個身份上。
我累了,不想做運動員了,從今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要為我自己而活。”
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她依舊倔強地盯著周婷的雙眼。
她在求饒。
放過我吧。
不管是什么,都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