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8
- 箭律
- 想吃兩份粗薯
- 5147字
- 2022-07-13 10:47:28
車上,沈孛眉頭緊鎖,“今天的事情,你有點沖動。”
“我知道,”唐清讓承認錯誤,做出承諾,“以后公司的事情我不插手。”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居然會因為幾句話,就失態(tài)成這個樣子,還耍起譜來了。
“沖動歸沖動,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沈孛看出她狀態(tài)不太對,“琳達和我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果換我在場,她們幾個就不只是被開除這么簡單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偏過頭,倔強地不愿意說話。
只剩下控制不住情緒的下巴在不停地顫抖。
她就是不明白,一個人為什么可以對一個陌生人有那么大的惡意。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
“明天的禮服我?guī)湍銣蕚浜昧耍鄙蜇靡娝龥]說話,換了個話題,“公司還有事情,我就不去了,你幫我把禮物和心意都帶到。”
唐清讓“嗯”了一聲,嘴里像被塞了一團棉花,悶的人喘不上氣來,她抬手擦了擦臉,把溫熱的液體藏在掌心里。
沈孛不知道,唐清讓連哭都是靜音的。
到家門口,李叔喜氣洋洋地就來迎她,“小姐怎么突然回來了?是不是也知道今天我下廚做了糖醋排骨,才趕著回來吃的?”
聽到家里這個老頑童的自信發(fā)言,唐清讓的心情才好轉(zhuǎn)了一點,“我當然想吃,不過明天還要穿禮服,我怕會不好看。”
“都那么胖了,多一口也不算什么。”沈孛說。
“哪像你,吃不吃都很胖!”唐清讓回嗆他一句。
李叔一臉無奈,哪家兄妹像他們兩個,奔三了都還在拌嘴。
唐清讓提起運動包就往房間走,一開房門就看到那條白色吊帶禮服乖巧地躺在床上,真絲面料,蕩領設計,腰間做了收腰,長度直達腳腕,是一條不會搶新娘風頭的好裙子。
吳媽從廚房拿著碗筷出來,帶著疑惑,“小姐不吃飯了?”
“她有點累,估計沒什么胃口,”沈孛接過筷子,“給她留一點就行。”
房間里,已經(jīng)換好家居服的唐清讓癱在柔軟的大床上,盯著天花板微微出神。
明天這場婚禮,衛(wèi)迤肯定也收到了請柬。
她還不知道該用什么態(tài)度面對他。
明明折算下來,也就幾個月的交情,兩個人也沒什么親密的舉動,但她竟然會有一種自己“拋妻棄子”的負罪感。
白矜告訴她,在國外,這個叫做“crush”。
是曖昧對象的意思。
至于她為什么會有一種奇怪的負罪感,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這樣和別人的未婚夫隨意接觸,有些對不起那個女孩子。
不過好在,及時止損了。
“還是在隊里當尼姑的好。”唐清讓感嘆一句,又想到自己現(xiàn)在和隊里吵了那么一大架,無名的煩躁感又撲面而來。
抬手摸到身下的蠶絲被子,她一翻身,把自己裹成個大蠶蛹,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醒來說不定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然而事實證明,她想的太簡單了。
第二天一早,唐清讓早早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看了看時間,讓李叔幫忙把沈孛準備的禮物放到后備箱里,再次檢查了一下手包里的請柬,上了車,抵達時,正好是婚宴流程前的一個小時。
堵門給紅包的流程已經(jīng)走完,唐清讓交上禮金,把帶來的禮物堆放在一起,留下沈孛的名字進了場。
按照蘇若給她的名單,她應該坐在親友席,最靠近主舞臺的位置。
婚禮的主色調(diào)以白色為主,純潔優(yōu)雅的白色大朵玫瑰花作為裝飾,擺滿了舞臺的邊緣,身后是如牛奶般絲滑的綢布搭成的背景板,眼前是完美圓形弧度的鈴蘭拱門。
現(xiàn)場的燈光都是藍白相間,光線轉(zhuǎn)換的瞬間,綢布泛著淺淺的光芒,唐清讓轉(zhuǎn)頭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花飾,用的都是一頂一的材料。
“你是讓讓吧?”
唐清讓回神抬頭,是個打扮艷麗的中年女人,一身紅色刺繡連衣裙,胸口別著一朵火紅的玫瑰花,上面的綢布上繡著四個字:新娘母親。
她站起身來,微微低頭,“王阿姨好。”
“哎喲,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王婷樂呵呵的,臉上的皺紋也浮了起來,“我們家囡囡說啊,你長得漂亮身材好,人也好,有你這樣朋友在她身邊,我也放心。”
唐清讓被這幾句話吹的七葷八素的,忙著打哈哈,“沒有沒有,是若若自己爭氣,我沒幫上她什么。”
王婷婷她說這話倒是不樂意了,眉毛一懟,拉著她的手,“若若的事情她都和我說了,要不是你費那么多心思把她摘出來,還幫她出了這口惡氣,我怕是要被她騙的團團轉(zhuǎn)。”
原來說的是這事。
“我也是女生,知道她受了這么多委屈,我心里也生氣,”唐清讓拍拍她的手,“不過都過去了,阿姨,您看今天這么好的日子,還提那些晦氣的事情,怕不吉利了。”
“對對對,”王婷臉上的笑意又起來,“你心里知道阿姨謝謝你就好,今天大喜日子,不說那些。”
正說這話,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一個女生,朝唐清讓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聽完了她的話,唐清讓急的跟王婷隨便打了個招呼就快步往待機室走了。
“怎么回事?”
一進門,蘇若以及她身邊的幾個伴娘都一籌莫展的樣子,帶她過來的那個女生指了指最邊上那個女生的裙子,上面覆滿了一大灘油漬。
“早上起得太早,我有點餓,就說吃個方便面,沒想到湯撒了…”
唐清讓秀氣的眉毛擰在一起,“服裝師呢?”
“這里。”
“還有沒有多的衣服?”
“婚禮上,我們只會躲準備一到兩件禮服給新娘,但一般伴娘都不會多備…”
得。
意思就是沒有多的。
蘇若嘆了口氣,“是我的問題,早知道就該給你們準備點吃的,不然也不會這樣。”
“不,是我太貪嘴了,要吃點別的東西都不會這樣…”
“現(xiàn)在是互相承擔責任的時候嗎?”唐清讓語氣冷冷,“最主要的是解決問題。”
蘇若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上場只剩十分鐘了,就算是臨時再買一件,也趕不上時間了。
“穿我的吧,”唐清讓細細打量了一下她們身上的伴娘服,都是白色作為基礎色,沒有多余的設計,和她身上這條裙子能說得上是大差不差。
只是,更棘手的問題擺在了眼前。
“不行不行,我們幾個人都沒你瘦,這條裙子你穿上是剛合適,給我們穿,怕是…”
唐清讓的頭更大了。
“不然這樣,”蘇若腦中靈光一閃,“你替她上臺?”
“我??”這下輪到她慌了,“不行,我又沒跟你們一樣彩排過,流程我都不熟悉的,到時候給你丟人更不好。”
“不會的,”旁邊的女孩子趕忙應和,“蘇總監(jiān)和方老板不喜歡繁重,我們只是稍微走個過場,然后就站在旁邊等流程結束。”
“讓讓~”蘇若拉住她的手晃了又晃,忍不住撒起嬌來,“你就幫幫忙,就一次!”
唐清讓翻了個白眼,“你還想有下一次?”
最終,她還是妥協(xié)了。
林彬的案子還沒有開審,杜潔那邊趙竹也還沒有回信,自己又“中年叛逆”跟周婷尹夢大吵一架,現(xiàn)在還被拉來做什么臨時伴娘。
她不知道人生下一秒還會有什么絆子。
直到她看到站在自己旁邊的伴郎。
“怎么是你…”
言逸今天是標準的新郎打扮,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褲,大背頭,整套衣服看著平平無奇,唯一的亮點是胸口處的胸花被他用一個天秤模樣的徽章固定住。
“我是新郎的好朋友啊,所以當然要做他的伴郎。”
唐清讓苦笑一聲,這或許就是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吧。
臺上的主持人示意伴郎伴娘登場,她被安排在最后一個位置,搭檔是言逸。
柔和爛漫的純音樂響起,伴娘把手放到伴郎的手里,唐清讓看了言逸一眼,只見對方伸出左手,不急不慢地等她的下一步動作。
“放心,我會帶著你的。”
唐清讓不想搞砸蘇若的婚禮,跟著前面的伴娘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一種奇怪的體驗感涌了上來。
她能感覺到言逸手掌中的硬繭,她想,這或許也是他的勛章。
唐清讓看向言逸,他此刻神情溫柔,眼神正凝視著她的眼睛。
“看著我干嘛?”
臺下的賓客注意力統(tǒng)一集中在餐桌上,對臺上的流程并不在意,言逸輕輕一笑,“我只是在想,我臨時換了搭檔,卻沒人通知我。”
“抱歉,”唐清讓避開他的視線,“我也是臨時救場的。”
說著,二人跟著前面的伴娘換了動作,言逸伸出手,挽住她精瘦的腰肢,嗓音溫柔,“不用覺得抱歉,我很高興我的搭檔是你。”
他的眼睛亮亮的,看著懷里的人的時候多了幾分柔軟。
他…
比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變了很多。
但又具體說不上來是哪里的變化。
伴娘伴郎入場結束,接著是新娘新郎出場,省略掉前面冗長的二十分鐘,才正式進入婚禮流程,倒香檳,交換戒指,雙方父母上場。
唐清讓悄咪咪瞄了一眼言逸的腕表,剛剛好12:18,這主持人時間卡得還挺準。
“要是站不住了,可以扶著我。”言逸留意到她的小動作,以為她是高跟鞋太累有些疲憊。
唐清讓擺擺手,“我還能堅持一會兒,他們馬上也結束了。”
言逸砸了下嘴,“腿之前不是受過傷嗎?再說了,咱們倆認識多年了,挽個手而已,我都不介意,你還害羞?”
回想了一下,上次她腿受傷,衛(wèi)迤也是這樣拖著她的手。
剛剛在臺上,好像也看到了他的身影。
也對,衛(wèi)迤畢竟是當時案件的辯護律師,蘇若會請他來也不足為奇。
“平時也穿這么高的鞋子嗎?”
言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回過神來,她的手已經(jīng)自動靠在他的手臂上了,“穿得和訓練的時候比較割裂,我才會有一種下了賽場的感覺。”
運動員的人生和常人無法相提并論。
因為入隊的年齡太小,也因此喪失了談戀愛交朋友,社交,以及隨心所欲追求愛好的權利。
運動員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的隊友。
可是一旦離隊后,卻也會因為除了多年從事的運動項目外,與這個社會的職位要求格格不入。
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傷病,很多運動員在退役之后甚至連個普通人也做不了。
“我看過你的比賽,”言逸語氣平平,目光直視著臺前的蘇若方宇二人,“不得不承認,在體育造詣上,你已經(jīng)超過了很多運動員。”
“隔行如隔山,現(xiàn)在讓我去打拳擊,我也是一竅不通,”唐清讓瞥了他一眼,一笑,“你這句彩虹屁吹得不夠格,下次努力。”
“總得讓人慢慢進步嘛,下次一定把你哄高興!”言逸說。
“瞎得瑟,”唐清讓翻了個白眼,“還和小時候一個樣。”
言逸頓時啞然。
言逸九歲那年,因為皮膚黑,個子也矮小,經(jīng)常被同班同學欺負,那個時候唐美雅經(jīng)常會在書包里給她裝著一副彈弓,意思是讓她學校休息的時候也不要忘了練習。
那天放學后,唐清讓正拿著彈弓瞄準教學樓窗口正對著的黃果樹枝椏上的葉子,一低頭,看到了被擠在角落里的言逸。
小小的黑色糯米團子。
這是唐清讓對他小時候的描述。
她大喊一聲,手里拿著彈弓瞄準那兩個欺負他的高個子男生,準確無誤地打到他們的小腿肚子和手臂。
墻角的小小少年,抬眼看著她。
從此以后唐清讓的屁股后邊就多了個跟屁蟲。
猛烈的心跳聲籠罩了他的視聽,胸口也因為情緒的激動起起伏伏,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方宇的婚禮現(xiàn)場,他現(xiàn)在就要拿著大喇叭四處宣布唐清讓沒有忘記他了。
“怎么了?”她盡量掩藏住那點惡作劇的小心思,卻還是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絲馬腳。
他遲疑片刻,像機器人重啟電源,開口,“你…還記得我?”
“上次見面,你不是都戳破了我的謊話嗎?”
還叫她小騙子來著。
言逸猛地一怔,醒悟過來,時間過去的太久,這一個多月里,他把他們倆見面之后的細節(jié)全都一一復盤了,最后得出的結論是:
唐清讓想用新身份和他重新開始。
他想開口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記憶中曾經(jīng)的那個喜歡擺弄彈弓的小女俠,已經(jīng)蛻變成了一個堅韌固執(zhí)的射箭運動員。
她能做上自己喜歡的事情,他也真心替她感到高興。
“下面,有請新娘的摯友—唐清讓,上臺致辭!”主持人清亮的嗓音響徹全場,今天現(xiàn)場來了不少記者,聽到這句話,不少記者都從餐桌上抬起頭來,伸長了脖子往臺上找了又找。
唐清讓和言逸面面相覷。
“怎么還有我的事…”這句話,唐清讓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言逸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副表情,沒憋住笑了出來,“要我送你過去嗎?”
她低頭,她的手還撐在他的手臂上,輕輕的搖了搖頭,唐清讓瞪了一群蘇若,輕步走到舞臺中間,從禮儀的手里接過話筒,站到了擺放祝詞的架子面前。
在腦袋里迅速地過了一遍話術,唐清讓深吸一口氣,再回過神時,臺下散落在會場各處的記者已經(jīng)舉起了攝像機,唐清讓看著黑色的鏡頭,晃眼間仿佛看到了一群黑色的吃人怪獸,正對著她虎視眈眈。
言逸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身邊,搶過她手里的話筒,聲線明朗,“不好意思,唐小姐之前參加比賽的傷還沒恢復,穿著高跟鞋站了太久,有點分神,大家不介意的話,就讓我替她舉著話筒吧。”
唐清讓吐了一口氣,倉促地點了一下頭,“在拿到祝詞的時候,我想起了第一次和若若見面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yè)里面的無腦工作狂,和若若相處的時間,也因為訓練的原因折算下來不過三年,但知道他們倆將要結婚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想過要怎么祝福他們。”
蘇若站在舞臺的另外一邊,努力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唐清讓小她兩歲,但更多的時候,是她在依靠著唐清讓。
在她心里,唐清讓就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存在,不管是生活上的小事,還是工作上的壓力,好像沒有她無法解決的事情。
“雖然這一路上,有過很多不能言說的困難,還有很多無法逾越的障礙,我也構思過,要怎么樣才能把我的真心祝愿告訴給你們,但我現(xiàn)在站在這里,只有一句話想說。”
唐清讓向著方宇微微頷首,看著哭成淚人的蘇若微微一笑,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希望你們可以彼此相伴,白頭到老。”
說到這里,蘇若提著婚紗的裙擺向她走來,像擁抱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一樣輕輕地抱了她一下,“謝謝。”
謝謝你這些年一直陪著我。
凌晨三點愿意陪我出門吃火鍋,哪怕我加班到深夜也愿意一直等我。
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予我?guī)椭?
不管是什么,都謝謝。
唐清讓回抱她,臉上還掛著笑瞇瞇的笑容,帶著哭腔的威脅也少了幾分力度,“再給我搞這種突然襲擊,你以后就沒我這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