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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春水初生(六)

  • 三生三世與卿緣
  • 柳扶風
  • 3157字
  • 2022-06-22 12:45:17

“她是我的朋友——故棠。”沈筠斟酌道,好在他們并不知道妖后故棠的名號。

聞言,故棠掩在面紗下的眸子黯了黯,幾不可察地淌過一絲失落。

“顧姑娘,幸會幸會。”謝宣眨眨眼,大搖大擺地伸出手來,沈筠偷瞟著故棠的反應,莫名有些忐忑。

所幸,故棠只是微微頷首,并沒有回握謝宣的手。謝宣懸在空中半晌,尷尬地收回去撓撓頭。

心上似乎有塊石頭落了地,沈筠眉目舒展了三分,連咸潮的海風撲面而來都覺得愜意了許多。

“修平,你對南海龍王之事如何看?”謝宣轉移了話題,他記得沈筠當時也在后排圍觀。

沈筠斂了斂眸:“在此之前我還從未聽說過此類傳聞,但從王爺他們的反應來看,應該確有其事。”

謝宣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馬上要到飯點,解饞的糖葫蘆消化的差不多了,他邊走邊捫著腹道:“總之今晚就能見個分曉了。”

在船上的行程需一天一夜,現下暮色四合,天邊的巨輪圓日在碧波萬頃中徐徐沉下海面,艷麗的紅霞灼透了大半個天空,仿佛鳳凰涅槃后的微末余燼。

“事出反常必有妖。”

短暫分別之際,謝宣壓低聲音道,唇角勾出狡黠的笑容,意味深長,而后和韓行徹大步走向煙火濃郁的膳房。

沈筠下意識瞥了眼故棠,對方似乎無動于衷,不免深究起謝宣的話來,想得出神。

“沈公子還要和我進去嗎?”

片刻,身旁的女子忽道,聲線盈盈,像小貓的肉墊在心間最柔軟的一處撓癢,一瞬間酥麻了沈筠的全身。

他猛地抬頭,不知不覺跟著故棠走到了她的廂房前,下一步就要越過腳邊低矮的門檻。

狹長的過道此刻獨獨剩下了他們二人,故棠站在門后同他相對而視,方寸的距離中彌漫著曖昧的氣息,氛圍微妙。

耳畔是走廊盡頭傳來的喧鬧噪音,較往常聽起來分外刺耳。而故棠已經信手撥開了掩面的薄紗,纖長如玉的指節無端撩撥起他的心弦,墨眸底映照著她美到窒息的芳顏。

她的眉眼帶著干凈的笑,見他還不出聲,黛眉輕揚道:“沈道長?”

“抱歉,我先走了。”他澀聲道,眸底的慌亂顯而易見,自覺羞愧難當,幾乎是倉皇逃離了現場。

故棠唇邊的笑意深深,看著沈筠的背影迅速在轉角處消失不見,將厚重的房門輕輕闔上。

還真是一個膽小鬼。

她心道。

————

“你怎么了?”

沈衍剛從里面推門而出,沈筠就一頭撞上了他,全然不似師弟平常的作風。

沈衍暈船的臉色看上去緩和了許多,對沈筠的狼狽模樣面露不解。

“沒事了。”沈筠擺擺手,平復了急促的呼吸,避免去想故棠的臉。

他拿起茶壺倒了一大杯水,一口猛灌了下去,等到那股未名的躁動終于被澆滅了,他才道:“剛剛船上發生了一些事。”

他將龍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師兄,沈衍聽完也覺得其中蹊蹺,倒是把沈筠剛剛的表現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時辰不早了,二人來到人滿為患的膳房用餐。謝宣和韓行徹正坐在角落的方桌上,他們等了許久,伙計正將姍姍來遲的菜品呈上來。

謝宣一眼看到了沈筠,欣喜道:“沈修平!來這兒來這兒。”又拉住要走的伙計和他多說了幾句,添了幾道菜肴,順帶要了一壇好酒。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沈筠便領著師兄一道過去,主動介紹道:“這是我兄長。”

“沈衍,字長庚。”沈衍拱手。

“長庚兄,好說好說,叫我謝朗言就好,單名一個宣字,這是韓行徹。”謝宣大大咧咧地招呼二人就座,韓行徹臉上依舊無甚表情,相互交換了視線后便作是問好,往旁邊挪了挪位置。

謝宣像上輩子是個啞巴一樣話多的說不完,和韓行徹這個老冰塊待久了渾身憋屈得難受,說一百句韓行徹也不見得施舍一個字。沈筠他們來了之后一見如故,口若懸河,時而逗得他們捧腹大笑。

“我剛給小情掏出要送她的首飾,我爹就帶人轟開了門,把我從柳月樓拎了出去。身為男人,在大庭廣眾下失了顏面,我氣不過就……”謝宣正滔滔不絕,忽然止住了口,目光爍亮地盯著某處。

沈筠隨著他的視線望去,握著杯盞的手不自然地緊了緊。

周圍的人不知何時都停下了交談,不約而同地注視著門口進來的云裳美人。故棠取下了笠帽,嬌顏在暖黃光線的投射下愈發動人,鳳眸浮掠過眾人,最終落在了沈筠身上,綽約一笑,款步向他們走來。

“美人,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邊上忽然竄出個一臉橫肉的男人,一把拽住了故棠的手腕,油膩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衣料,笑出了厚厚的褶子,正是張權。

他仗著自己在朝中背景雄厚,肆無忌憚地輕薄女子,齷齪至極。

故棠站定不動,垂眸冷冷的睨著他,張權仍死皮賴臉的不松手,正要發作時,一柄出鞘的利劍橫在了張權的脖子上,再近分毫便可見血。

“放開。”

沈筠持劍冷道,眸光里的殺意凜然。

其他人都被他的架勢嚇到了,大氣都不敢出,張權被他嚇直了眼,哆嗦著彈開手。

“你竟敢向我拔劍!”他罵道,鼠目瞪得通紅,豆大的汗珠從額上連串的冒了出來。

故棠未曾料到沈筠會為她出手,斜眸端詳著他的臉色,心上升起一抹愉悅。

“滾。”沈筠惱道,語氣極寒,仿佛墜入了冰窟窿,劍鋒挨近了一寸,一條殷紅的血痕流了下來。

“你……你等著!”脖上一陣刺痛,張權掀了桌子,捂著流血的傷口氣急敗壞地跑了出去,罵罵咧咧個不停。看熱鬧的人也被他震懾住,撂下筷子一前一后地逃走了,轉眼間就空無一人。

“妙哉妙哉!這回真的是英雄救美了!”謝宣鼓起掌來,佩服地五體投地。

沈筠的臉霎時紅了,褪去了氣場,一言不發地收劍入鞘。故棠道了一聲謝,尋了個空位坐在沈筠身邊。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似曾相識的……?”沈衍按捺不住好奇,湊在他耳邊低語。

沈筠頰上的紅云漸漸散開,點頭算作默認。

目睹了一切的伙計戰戰兢兢地呈上菜肴,給故棠也加了一副碗筷。菜上齊了五個人正式開餐,謝宣撕開封壇的紅布,暢快地聞著佳釀的芬香。

“有緣千里來相會,今晚大家不醉不歸!”

說罷他就開始倒酒,一人盛了滿滿的一碗,故棠眉間閃過猶豫之色,被沈筠細心察覺到。

“朗言兄,她不喝酒的。”沈筠提醒道,及時制止了謝宣。

謝宣放下酒壇:“好嘞,剛剛說到哪了?”

“說你氣不過。”韓行徹不冷不熱地鉆了一句。表面上他不愛搭理謝宣,對他說過的話倒記得清楚。

謝宣一拍手:“對對對,我氣不過就離家出走了,身上也沒帶夠銀兩,聽說鎏金島遍地黃金,路上遇到了韓行徹,便來這里碰碰運氣。”

“那你們又是為什么要去鎏金呢?”他天真無邪地問道。

咳咳。

一時被飯粒堵住了氣管,沈筠嗆了幾聲,倒引來了故棠的注目。

沈衍貼心地給他遞了茶水,游刃有余地解釋道:“早就聽聞南海風景秀美,同煙雨江南大為不同。我們兄弟二人從未出過海,此番乃是慕名而來。”

故棠支起下巴,安靜地聽著,眸光毫不掩飾地放在沈筠臉上,別有深意地瞇了瞇眼。

感受到她火辣辣的目光,沈筠提起筷子塞了一口米飯,欲蓋彌彰。

“原來如此,到時我們可以一同出游,”謝宣興奮道,轉而看向故棠,“那顧姑娘呢?”

故棠指了指沈筠,隨口一道:“和他一樣。”

沈筠裝作沒聽見她的話一樣,悶頭吃飯,碗里的米飯不見了大半,菜卻只寥寥動了幾口。

“修平你別光吃飯不吃菜啊,來來來,喝酒喝酒。”謝宣捧起了酒碗,瓷碗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溢出幾滴晶瑩的酒液。

手指輕磕著桌面,故棠斜眸明目張膽地窺著沈筠飲酒的動作,他仰面喝下醇厚的酒液,喉線流暢地下滑,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興許是喝不慣此地的味道,他皺了皺眉頭,薄唇緊抿。

沈筠的唇色很淡,總予人一種疏離之感,被甘液浸潤過而添了幾分紅澤,當真是誘人采擷。

心生悸動,故棠別過頭去,抿了口清涼的茶水解渴。

沈筠喝酒向來克制,而謝宣酒勁上頭滿臉酡紅,攬著沈衍的肩膀開始胡言亂語起來。沈衍盛情難卻,強撐著豪飲了幾碗。韓行徹酒醉后也不言語,抱著重劍靠墻耷拉著腦袋。

在場只剩下沈筠和故棠兩個清醒著的,沈筠偷瞄著故棠晦明莫測的神色,她正眺望著窗外霧靄灰蒙的浪潮出神,手指在桌沿上輕敲,側臉溫柔,眼角的淚痣在無邊暗夜中動情搖曳,惹人流連。

“道長,真的是去賞景的嗎?”她忽然問道,察覺到沈筠熾熱的目光,視線卻依然投向窗外。

沈筠搖搖頭:“不是。”

“那是為什么?”她笑了笑。

“獨行世間多年,我已見過塵世千萬般好的風景。此行所求,莫過于一人罷了。”沈筠借著酒意坦言道,故棠偏過頭來,秀眉幾不可察地凝了凝。

“而那一人,莫過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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