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煙安排好晚上的菜肴，大人還沒回府。

小姑娘心情不錯，打算去書房畫畫。

這陣子事情多，她已經好久沒動筆。

現在青陽書畫齋是自己的產業，宛煙當然要更多的臨摹畫卷，多賺點銀子。

嘴里哼著小曲，宛煙邁步進書房。

一推門，“獨釣寒江雪”那幅畫軸前站著一個少年，聽到聲音，錯愕地看向她。

兩個人對視，用目光打量對方。

少年十六七歲，稚氣中帶著穩重，一身藍黑色錦緞長袍，袖口和領口繡是著麒麟盤絲金扣。

宛煙垂下頭，這是大人的書房沒錯，這人……

少年打量宛煙一番先開口，“本王……不好意思，在這里等蘇大人。”

宛煙馬上明白了，這人應該是三皇子蕭正海。

“小女薛宛煙，見過王爺。”

“原來你就是宛煙姑娘，本王唐突了，剛才在客棧見過蘇大人，本王傾慕大人的才華，再次拜訪，不過蘇大人離開客棧去安排別的事，我們大抵是路上錯過了。”

宛煙點頭，“那小女不打擾了。”說完，俯身要走。

沒想到少年開口：“本王認識薛畫師，你是他的女兒？”

宛煙怔住。

這也間接說明，三皇子知道她在教坊司，且是罪臣之女。

太子拿走了她的祖母綠。

聽大人的意思，太子想在她的身上做文章。

現在那件事尚且沒有定論。

眼前的三皇子重提這件事。

宛煙很介意。

也可以說，現在宛煙對她的身份很敏感。

所以宛煙進退不得，就這樣站在門口挑眉看著蕭正海。

你想干什么？

蕭正海看著少女的表情，知道自己唐突了，笑笑解釋：“薛畫師每年都會為父皇，母后，兄弟姐妹們畫像，他畫工了得，本王還有幸得薛畫師教誨，繪畫上被他指點一二。”

蕭正海的話更讓宛煙心底五味繁雜，爹爹不就是因為畫像出了一點小紕漏才失去性命？

宛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淺淺笑道：“有幸見過王爺，大人還沒回來，要不要小女給王爺續杯茶？”

蕭正海也是少年，與宛煙同齡，聽出宛煙話里的意思，干笑一聲：“這么說吧，薛畫師在教導本王畫工的時候，驕傲地訓斥過一句，他的女兒自小聰慧，單是一個點與交的畫法就不是我們這些臭小子所能及。”

宛煙喉頭酸澀，這確實是爹爹的口吻和說話語氣。

她都能想象到老頭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多驕傲。

可能下頜那一小撮胡子都跟著一翹一翹，自豪得很。

小姑娘沒說話，眼底卻閃著細碎的光。

“在宮里，薛畫師教了本王一陣子，可惜本王運筆極差，很難傳神地畫出精髓，后來薛畫師出事，本王的繪畫課也停了。”

原來如此。

宛煙再看向少年，已經不似剛才那般疏離。

“宛煙姑娘，本王見這幅獨釣寒江雪有些特殊，如果沒錯，這應是贗品吧。”

宛煙嫣然一笑，“那王爺說說，哪個地方有問題？”

蕭正海很自然地直指橋頭的第一個石墩：“這里好敷衍，居然有一朵槐花。”

宛煙：“……”

沒想到她的小把戲被三皇子一眼識破。

“那我等下要問問大人，怎么掛了一幅贗品在書房。”

蕭正海趕緊擺手：“千萬不要，大人想必是不知道吧，如果這樣說了，大人難免尷尬，本王以后如何面對他？我可沒有揭人短的癖好。”

宛煙被蕭正海逗樂了。

“你看，你笑笑多好，薛畫師出事，其實本王想過要去求父皇，可惜連父皇的面都見不到，我后來才打聽到你被流放教坊司。”

宛煙苦笑，現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爹爹在大牢里待了三個多月，她用了多少銀子才得以疏通見他一面。

而且她來教坊司也有兩年了。

這兩年如果有人有心想要幫襯她，也不至于等到今天吧。

宛煙笑著，并不達心：“謝謝王爺心里掛念，我想爹爹在天之靈聽到這些話也會很欣慰。”

蕭正海上前一步：“之前本王沒什么能力幫到別人，現在不一樣，我的話父皇也能聽進去一兩句，如果宛煙姑娘有什么需要，本王能幫一定幫你。”

這好意來得猝不及防，宛煙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多謝王爺。”

蘇季之走到院外，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心底晦暗不明。

他與蕭正海并不熟悉，他的這番話又是說給第一次碰面的宛煙聽。

這讓蘇季之心底莫名翻騰。

按說三皇子此刻應該陪在太皇太后身邊，他跑到他的內院書房干什么？

蘇季之輕咳一聲，閃身進入院子。

宛煙一下子眼底放光，歡喜藏也藏不住，“大人，你回來了。”

小姑娘上下打量大人，除了面色疲憊，大人一切都好，宛煙放下心，走到院中微俯下身，“大人，三皇子在這里，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好。”見小姑娘眼底隱隱有擔心，蘇季之淺笑一下，用極低的聲音道：“放心吧。”

可是宛煙怎么能放心？

三皇子知道她的身份，萬一也像太子一樣，拿她的身份為難大人怎么辦？

宛煙一步三回頭，隔著窗子，她看到大人與三皇子在寒暄。

正巧目光與看向她的三皇子再度相遇，宛煙心一抖，差點扭到了腳。

宛煙一晚上心神不寧，為大人精心準備的晚餐也失去了往日的水準。

清蒸魚她嘗了一口，淡了。

油燜蝦火候也沒掌握好，配料看起來顏色太深。

就連她最拿手的桂花糕，也因為心急頻繁開蓋，沒有往日蒸得松軟。

望著翻車的這頓晚飯，宛煙心情糟透了。

本想晚上換上大人喜歡的那身鈴鐺裝讓他高興高興，結果宛煙心思起伏地坐在這里，什么心情也沒有。

蘇季之邁進院子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

小姑娘一手拄腮，一臉幽怨地盯著天空的晚霞。

“怎么了？”

蘇季之的聲音驟然響起，小姑娘嚇了一跳。

“大人，三皇子走了？”宛煙急切地問。

“嗯！”

“有事？”

“沒事啊！”

“那他說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話。”

蘇季之淡然一笑，瞥了飯桌上有失水準的這一餐，調侃道：“就是因為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宛煙給我吃這些？”

“這些不好？都是我精心做的。”宛煙揪著手指頭。

蘇季之開懷一笑，“那就好，我餓了！”

大人神情與往日無異，宛煙亂七八糟的心也慢慢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