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后院。

媽媽鼓著臉，氣得肝疼。

苗弘腰里斜挎著彎刀，一腳蹬在一人高的木堆上，嘴里叼著不知從哪里搞來的竹簽。

一副愛誰誰的模樣。

“說了這么多，媽媽還不明白？”

苗弘咬著竹簽，后牙槽卡卡做響。

煩得媽媽氣白了臉。

即使見多識廣，面對這個無賴一樣的桐山府捕頭，媽媽一時也沒了主意。

“你看，我都說了，教坊司是雖歸戶部管，但是犯事后肯定沒人替媽媽兜著，你不信？等你信時我怕來不及了。”

苗弘人脈廣，在京城與六部三司的人普遍交好。

人物關系更是了如指掌，不然怎么替蘇季之查案跑腿？

戶部的老家伙們，苗弘最知道，滑頭又精明。

教坊司私賣姑娘，這事戶部肯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是現在不一樣，別的事苗弘不管，他必須要回大家眾籌的五百兩銀子。

不然明天沒法向大家交代。

這是怎么回事？

就是這么回事！

苗弘把蘇季之圈來教坊司，見宛煙姑娘這五百兩銀子是桐山府衙役們湊出來的。

大家為了前程，眾籌蘇大人的快樂。

苗弘出這個主意時打過包票，五百兩銀子是敲門磚。

蘇大人見到宛煙姑娘后，大家的五百兩銀子保證如數奉還。

現在，苗弘正在與媽媽交涉。

苗弘向媽媽亮出了底牌，之后就看他苗捕頭的口才和力度。

苗弘余光看看二樓的桃花廳，想對蘇大人說，蘇季之，哥們老臉都放到教坊司了。

媽媽聽完苗弘翻舊賬，氣得跳腳，卻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高價賣酒？價格是戶部訂的。

管理不善？棠紅犯事是她自己的原因。

可是魏正武死在這里，她確實也有監管不力的責任。

買賣姑娘？媽媽有些心虛。

她以為她不怕，不過正如苗弘所說，這事拿出來，戶部尚書肯定不會替她擔著。

苗弘扳起臉，故作嚴厲：“先不說別的，王員外最近不來了吧？媽媽可知怎么回事？”

這幾日苗弘早就將蘇季之遇到宛煙后的種種調查清楚，對付媽媽，苗弘有都是辦法。

果然媽媽眼底閃過一絲緊張。

“告訴你吧，王員外被秘密帶到京城，大理寺已經錄了他的口供，你知道蘇大人來桐山府前任職大理寺卿吧？”

苗弘話說一半，扭開頭，這是談話的藝術，吊著。

余光看見媽媽上道，苗弘似做無意：“王員外什么話都說了，卷宗記錄得清清楚楚，這話怎么說呢？人都為自己，你以為王員外能保全你？”

苗弘嘆口氣：“他這種人我見多了，不然你以為我怎么能知道有王員外這個人？”

媽媽算算日子，從那日蘇季之撕毀字據，王員外確實沒再出現。

“現在把話說回來，蘇大人是桐山府尹，縣官不如現管，媽媽做的這些事拿到京城，哪一件不是進大牢的事？”

苗弘面上顯出同情：“姑娘們在這都不容易，媽媽操心著這些事也是不容易，所以咱們有一說一，我苗弘什么人，媽媽最清楚。”

眼見媽媽有些動搖，苗弘繼續煽風點火：“你知道魏正武死在這里，皇上要致罪教坊司嗎？被蘇大人一手擋下。”

媽媽難以置信。

“你不信沒關系，修書一封問問戶部與你相熟的人，問下便知。”

苗弘篤定媽媽不會這么做，誰會傻到去問皇上怎么處理桐山府的事，這不是自己給自己上眼藥嗎？

“我還是那句話，媽媽是聰明人，知道應該怎么做。”

苗弘咬住竹簽，擺正腰里的彎刀，顯得語重心長。

媽媽的臉上終于緩出點笑容。

“就是這樣啊，你身在桐山府，教坊司在蘇大人眼皮子底下，以媽媽的精明，不應該糊涂！”

苗弘笑著，情深意切。

媽媽訕笑，確實被說動了。

“以后這樣吧，教坊司的事也是桐山府的事，我替蘇大人打包票，府衙罩著你。”

媽媽心中一喜，總算笑起來：“蘇大人的意思是要經常過來？”

苗弘捉急：“你怎么還沒聽明白？我要不要向大家公布一下？讓全桐山府的人都知道？這種事你知我知蘇大人知，不好嗎？”

苗弘立起眼睛，露出一幅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媽媽這才變了臉，連忙應承：“以后這教坊司就仰仗苗捕頭和蘇大人了。”

苗弘很欣慰：“這才對么。”

心里卻想，話都說了，就看你怎么做了。

五百兩銀子趕緊拿出來啊。

媽媽以為話題終結，作勢要送客，卻見苗弘沒有離開的意思。

苗弘見媽媽無動于衷，心累，無奈還得繼續旁敲側擊。

這五百兩銀子，絕對不能他開口要！

要和給，性質完全不一樣。

“我剛才說的話，媽媽都記住了吧，以后千萬不能再做作奸犯科之事。”

媽媽直點頭。

“過去的事雖然過去了，不管什么時候再提起來，依然可以給媽媽治罪。”

“我記得了！”

“我們大人兩袖清風，是個好官，如果不是魏副將死在這里，決不會踏進教坊司一步。”

這點媽媽承認。

歷屆桐山府尹上任當晚，都會來教坊司聽曲，更別說喝花酒。

“這次破案，宛煙姑娘幫了點忙，蘇大人這次來是公事，主要為了向姑娘表示感謝，媽媽手下的姑娘，不一樣啊。”

媽媽想到棠紅，心底劃過一絲不自在。

“苗捕頭，剛才來時你也沒說清楚，既然是公事，大人的銀子我不能要。”

苗弘板起臉，搖頭：“你看你，那怎么行，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能亂了規矩，這銀子不是還得充入國庫！”

苗弘早就打聽出戶部管理的教坊司，就是一筆糊涂賬。

“不不不，苗捕頭，剛才你都說了，這是公事，我以后還得仰仗蘇大人和苗捕頭多照顧，這次你就多擔待我吧。”

苗弘略低頭，一臉不情愿：“那我就勉為其難，這事你知道吧，也不能大肆宣揚，對誰都不好。”

媽媽露出一幅了解的模樣，又恢復往日的神采：“看苗捕頭說的，你和蘇大人不是進行案件調查么！”

魏正武結案，桐山府并沒有公開卷宗，棠紅被抓，大家只知道她給魏正武下迷魂藥。

至于兇手到底是誰，案子現在查得如何，沒人知道。

苗弘含含糊糊也沒說，媽媽諱莫如深也沒問，兩個人都當這是一件朝廷非常重要的案子，互相回避。

懷揣著五百兩銀票走在回府衙的路上，苗弘心口發燙。

側目看蘇季之，發現蘇大人眉目清朗，眼梢帶笑。

苗弘暗笑，這一趟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