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宛煙坐在青陽書畫齋的柜臺后，盯著手邊的草紙默默發呆。

小石頭已經悄悄從她身邊走過好幾次，伸長了脖子，瞧見宛煙在畫一幅畫，好像是個男人，不過只有模糊的棱角，衣服還松松垮垮，看起來不成體統。

小石頭暈了，偷偷瞧著宛煙，姐姐這是干什么？

怎么畫個男人還沒穿衣服？

辣眼睛啊。

一上午的時間，宛煙都沉著臉，在紙上勾勾抹抹。

最近書畫齋生意一般。

天氣炎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為夏季書畫不好保存，徐掌柜把一些名貴的字畫收入后院，待秋天才能拿出來，所以鮮有客人。

宛煙沉浸在她的思緒中，不知道小石頭把她列入了奇怪名單。

直到柳芽來到書畫齋，打破了安靜。

她手里拎著一個小香囊，滿眼都是笑。

小石頭打過招呼蹲在門口，他太好奇了，他想知道楊夫人看到姐姐的畫，會是什么反應。

果然，柳芽竄到柜臺后，一眼看到桌子上的畫。

“這是什么？”

宛煙想要蓋住，柳芽速度更快，只是柳芽看到畫像后并不驚起，而是笑著撓撓姐姐的手，悄聲說了什么，姐姐羞紅了臉。

誒呦。

小石頭知道了，姐姐果然做著羞于見人的事，不過以他對姐姐的了解，心事被柳芽發現后，姐姐竟然不以為恥，反倒拿過筆，認真和柳芽商量著什么。

小石頭狠狠撓著頭，看不懂了，世風日下，難道姐姐竟是這樣的姐姐？

宛煙如果知道小石頭的所思所想，恐怕得笑掉大牙。

她在給大人設計衣服。

“怎么樣？柳芽你說袖口這個地方收緊一點，大人騎馬時會不會更方便一些？”

柳芽笑，“我是這么想的，只要是你設計的衣服，蘇大人肯定喜歡。”

宛煙搔弄著柳芽的腰肢，逗得她咯咯笑。

鬧夠了，柳芽扯過香囊送到宛煙面前，“給，這是最近賣首飾的銀子，二爺說了，宛煙姑娘功勞大大地，多給了一成。”

小石頭一旁看得乍舌，他看到香囊鼓鼓囊囊，這得多少銀子啊。

宛煙開心地接過銀子，扭頭看到小石頭呆愣愣的表情，抿嘴笑。

伸手掏出一兩，叫過他，“你去富祥樓買些熟食，酒菜送回府衙，再去富瑞軒買兩份上好的點心，一份給陸姑娘送去，另一份拿回來給楊夫人。”

柳芽聽說還有她一份，高興得合不攏嘴，“以后還請宛煙老板多照顧生意啊。”

小石頭開心羨慕，姐姐這么厲害，銀子居然比蘇大人還多。

宛煙最高興，低頭在畫卷上改了幾筆便將畫紙遞給柳芽，“行了，這樣看著還不錯，顏色就要大人喜歡的銀灰色，料子要最好的。”

“放心吧，你給蘇大人的東西，我定然給你找最好的繡娘。”柳芽臉上掛著笑，眨眨眼，“等衣服做好，定然讓你滿意。”

柳芽將畫紙疊好放進袖子里，湊到宛煙耳邊輕聲問，“你和蘇大人進展得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宛煙擺弄桌上的毛筆，故意避而不答。

“感情啊，宛煙，你這樣跟在蘇大人身邊總要有個結果啊，現在算什么？書畫齋的掌柜？”

宛煙眼底流露出迷茫，“你問我，我真的沒法回答，皇上允我跟著蘇大人，卻還是官妓的身份，我能怎么樣？”

“蘇大人呢？他的態度呢？”

宛煙沒法回答。

大人表白過，宛煙也喜歡大人，可是她總覺得她官妓這個身份是橫在兩個人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望向柳芽，宛煙悄聲問：“你和楊二爺剛認識的時候，他和你探討過身份這個話題嗎？”

柳芽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局促，“怎么沒有，這個身份誰能不介意？當時家公和家婆都反對，我曾經和二爺說過，我恐怕無緣進楊家的大門，我們是有緣無份。”

宛煙能體會到柳芽的的心境，也能想象楊家當時的態度。

“后來呢？”

“二爺用情至深也感動了我，他與家公據理力爭，與家母促膝長談，后來家婆答應先替我贖身，至于婚事以后再說。”

“這些事你當時都不告訴我？我竟然都不知道。”宛煙拉過柳芽的手，“還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一個人扛著這些事。”

柳芽臉上掛著淡淡的的笑，“宛煙，我們身份特殊，很多事都得自己消化，就是說了，又能解決什么問題？還不是徒添煩惱。”

這話宛煙深有體會，她也一樣，習慣一個人面對所有心情，也不是所有事都愿意與小姐妹分享。

柳芽看著宛煙，拍拍她的手，“后來事情就向好的方向發展，二爺是真心待我，家公家婆見過我之后，印象很好，后來二爺表明態度，一定要和我成親，家婆也就答應了。”

柳芽淡然一笑，“我能進楊家，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看看走出教坊司這些姐妹，我可能過得最好，宛煙，我還是那句話，我們雖然曾是官妓的身份，但是人定勝天，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宛煙受到觸動，眼底盈著波光。

“你看你現在雖是這個身份，卻在書畫齋做著掌柜，還設計首飾，我們小賺一筆，下一步，你再設計衣服，我們把生意做大，有銀子傍身，還管什么身份不身份。”

宛煙眼角帶笑，“柳芽，你變了。”

“變好還是變壞？”柳芽嘴角含笑，宛煙恍惚又回到了當初在教坊司的日子。

“變得開明又強大，從前我們吵吵鬧鬧，誰知道現在能實實在在把銀子握在手里，還能超出預期，賺更多的錢。”

柳芽笑得更燦爛，“宛煙，進了楊府我才體會到，自己有賺錢的本領有多重要。”

“我看出來了，因為你，鳳翔珠寶和錦華繡坊的生意都有起色。”

柳芽笑得十分開心，“這里也有你的功勞，再說，你也一樣，我聽說書畫齋的生意，也因為你翻了好幾翻。”

“好幾翻倒沒那么夸張，但是有盈余卻是真的。”

“你看，這樣多好，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能和蘇大夫結百年之好，我感覺蘇大人絕對有娶你的心思，宛煙，你要把握住。”

“大人想娶我，你怎么知道？”

大人確實說過心儀她的話，但是娶她？

上次說到這個話題，大人避而不答。

柳芽歪著頭，“猜的，你知道嗎？你失蹤那晚，蘇大人像是丟了什么稀世珍寶，那樣的心情，騙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