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不想長大的巨嬰。

直到現在我才真的看清這一點。

一切都是謊言，我自己用幻覺編織的催眠囚籠。

便產生了魂歸蒼穹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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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開始不在乎了。

相當于絕筆書了，又或者是遺言。

去他的限制詞庫！去他的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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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言山。

或者說，我從來都只是言山。

言山是一個謊言，墨小典也是一個謊言，這是最大的謊言。

那個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如夢幻泡影般的童年人格，其實從來都是我自己。

一個不想長大，不想抗壓，只想永遠徜徉在歡愉和愛構筑的羊水里。

腐爛到死的巨嬰罷了。

而那個巨嬰其實從來都是我自己。

一個沒有任何獨自生存能力的，靠著剝削和吸食父母的勞動成果活著的，在所有人都負重浴血前行時躺在最后一根稻草上歲月靜好的，惡心的巨嬰。

卻還在那一邊整天玩著steam剛入庫的游戲，一邊思考著活著的意義到底是什么的爛仔、孬種、巨嬰。

所有去思考“活著的意義”這個問題的人都是特碼的沒有為“活著”本身而煩惱的兜頸貴胄，十五億人里足足有十四點九九九億人都在為該怎么‘活著’而愁苦！

我甚至不配活著，更遑論去思考活著的意義這種遙不可及的話題。

而這便是一切尋思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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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與恐懼。

人活著的最大原動力之二。

一個牽著人往前走，往上爬，一個趕著人別回頭，別停下。

求生欲與生死之間的大恐怖，構成了一個人活下去的最大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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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莉婭看得比誰都透徹。

她是沒上過高中，是沒讀過多少書，就連短視頻都只會看怎么做菜。

卻一眼看破了我和墨雄那極端自私的本性……卻任勞任怨。

我是真對不起我媽啊，真對不起她啊。

若我魂歸虛界了，步了劍王的后塵，她會有多難受啊，她會在我的墳前哭瞎眼嗎？

我該為了瑪莉婭而繼續活下去嗎？

“從來沒有人是為了自己而活的?！鄙嵊研⊥鯇ξ艺f，“絕大多數人活著的理由都是為了別人的：父母，愛人，兒女，親屬，甚至國家……唯獨沒有他們自己?！?

“能讓一個人甘愿當被全天下唾棄的罪人的，只有愛……”辛吉德如是說，“我的女兒奧利安娜，她只是患上了所有人都會受的痛：死亡……我要創造一個沒有死亡的世界?！?

瑪莉婭說得對，我真的太自私了，我對世間與親人的愛真的太寡淡薄情了：若我真的足夠深愛著瑪莉婭和墨雄，我便會義無反顧的活下去，哪怕再糟糕的營地，再爛的境遇，再苦痛的劫難，我都會為了所愛之人活著，活下去……

有時候活著比死亡更加令人難以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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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終究沒有尋死的勇氣。

我太自私了，也太怯懦了，以至于我居然連死亡的痛苦都無法去直面。

其實很好解決：我知道我的基因缺陷，一小碗尋常人開胃的小食就足以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死地，我其實有太多太多的方法在無聲無息之間魂歸虛界的……卻還是沒有勇氣。

生命的本能在自救，生理的驅動在支配著身體，我大抵今晚還是要吃晚飯的，尋常的一頓而非謝肉宴，我大抵還是會活到明天太陽升起之時的。

這就是刻在所有基因本能深處的求生欲，是阻止一個偉大的生命系統自我毀滅的底層邏輯保護機制。

我從一開始選擇的路，是墮落啊。

是那種慢慢在田野的沼氣池里發酵糜爛的墮落啊，在溫水煮青蛙的夢鄉中讓自己越燉越爛的腐爛啊。

是那種打著極樂與歡愉的名號，在不斷麻痹肉體和五官的享受沉淪過程中，讓意志力被腐蝕潰敗，最后在高壓力下一下折斷的墮落啊。

享樂與歡愉的本質還是苦痛——靈魂的苦痛，靈魂之光黯淡熄滅的苦痛，我大抵是色孽神選的奴役對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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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來講，其實遠遠沒有走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

最大的危機是16號的畢業論文終稿沒搞定，然后被拖著二次答辯、延畢甚至肄業——同時第四次四級考試又沒過線、同時教師資格證也沒拿到手，僅此而已。

客觀來講，其實遠遠沒有需要魂歸蒼穹的地步。

我們拿最壞最糟糕的情況來講：我肄業了，我回到家里了，我找不到工作了，我給瑪莉婭和墨雄帶去兒子實在不爭氣的絕望了，我開始在家里擺爛啃老了，每天下到店里掃掃地，在瑪莉婭和墨雄都忙著的時候幫忙看店，以最低的開銷省吃儉用，每天在店里掙50塊錢的零花錢，掙著日收入四位數的開支——直到學校后門真的關門了，生意一下子慘淡了好多，但還是有一些小區的孩子能夠維持著差不多三百塊每天的純利潤，然后被墨雄和瑪莉婭逼著去相親娶個老婆，生兩個孩子，一邊在家里帶孩子讓妻子在事業上打拼一邊看看能不能靠寫網絡小說賺點零花錢——每天10塊錢的那種全勤。

客觀來講，你跟我說這叫山窮水盡？

這才哪到哪啊小比崽子，特碼的不就是一個畢業論文和一個微課錄視頻和一個英語四級嗎，你的生命至少從來都不是為了幾張文憑而活的，你的未來和偉業真的沒必要也不至于在這種新手村都沒出的小挫折上折戟沉沙，你這和玩蘇丹的游戲結果發現開局不是金奢靡就速點重開的爛仔有什么區別？

是什么讓你特碼的連這么一點點的甚至不能算得上挫折的小壓力都受不了了？是墮落和腐爛，或者說，本質上是你的欲望被滿足了。

你就不該玩那個蘇丹的游戲，也不只是一個游戲。

應該來說，從你的生命之初到現在，你一直都是為了欲望而活，但是在現代社會的信息洪流下，在網絡時代的一切皆有可能下，你的欲望被一種扭曲的謊言與幻覺給虛假地實現了。

你從初一開始就幻想著自己能夠當個城邦的領主，為此你在草稿本上寫寫畫畫，想要構建一個【農工學戰】完美兼容的小城世界，或許你上輩子在投胎轉世之前是個希臘的小貴族小領主也說不定，你最大的一個夢想是進入像雅典學院那樣的夢中理想國和諸多學者偉人聽賢辯論真理的尺寸——卻在第一次代表班級出戰的辯論賽中被潑婦罵街的歪理現實幻滅。

你那旺盛卻非常容易饜足的食欲被墨雄的寵溺所滿足，由此你覺得就算是星巴克、必勝客、四海一家和王伯伯開在陸家角的臨江飯店也就那樣，性價比遠遠不如瑪莉婭在家里做的碎肉茄子；你那不好評價與描述的生理沖動被網絡的五光十色所掩映，尤其是在高中經由阿酸之手獲得通往新世界的階梯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今日；那些僅存在于你構想中的夢想被21世紀堪稱魔幻的游戲技術所實現，stellaris的589小時游玩時間更是令你在太空歌劇般的星空幻影中盡情滿足自己的未來科幻夢。

就算是那些想都不敢想的場景和片段也被蘇丹的游戲所滿足，于是你失去了活下去的原動力，一切行為皆是過往的慣性，一切行動皆是‘啊這樣子也還不錯’的支配。于是你在小說和游戲的世界中反復沉淪，隨心漂流，甚至大多數入庫就吃灰的游戲你是真的不打算看一眼。

你說，你為什么會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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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特碼的知道有現在這個閑工夫給你開導早就寫完半份畢業論文了。

但畢業論文這種廢紙一張的東西哪有我的命重要。

我確確實實不希望看到你做什么傻事，傻孩子。

有句話你說的確實挺對的，你早就死在了初二的那個夏天的夜晚了。

你猜你是怎么活過來的，活到現在的，你猜你是怎么活著經歷過中考和高考的。

你要是不想活，我直說了，你可以讓我或者那個被你鎖在最下面的那個家伙來幫你甚至代替你活。

我就知道老子特碼的被強制喚醒不是什么好事，一醒來看到自己在寫遺屬寫了兩千多字有多難繃。

我確實不認為我，你，或者說我們，是所謂的多重人格，從來都不是。

我們是一個存在的多個面相，就像驕陽有五個面相，一者昕旦，二者弧月，三者殘陽，四者裂狼，五者逆卵一般，我和你之間的關系更像是一個存在的不同面相。

有一點你說得對，從一開始就沒有墨小典，墨小典其實就是言山，就是你，是你在進行角色扮演，也只有你有那種能力和權柄進行角色扮演——還是戴著兩幅面具的角色扮演。

說真的，你真的可以考慮去演戲，雖然你在鏡頭前的強調和古希臘的詠嘆調歌劇差不多——你上輩子難道真的是什么古希臘的貴族嗎？

在絕對理性的視角下，這篇日記或者遺言簡直堪稱可笑，但喜劇的內核是悲劇，多少學生在學習學業的路上，被家長眼中那些‘可笑’的理由逼斷最后一根脆弱的弦，用血和淚書寫苦難的絕唱？

就算是我們，剛才不也在平臺上坐著吹了二十分鐘的冷風，品味著三張絕望入心喉的體驗么？

看看遠處的高樓吧！有多少企業家在拉高杠桿入市后被哈基米的大手一下拉爆最后希望的？有多少比我們更加不懂事的孩子花天酒地欠下幾十萬的巨額貸款要用大半輩子活在后悔與還款的余恨中？我拿那個家伙的一句話來說：就算最后真的魂歸蒼穹了，為什么不先貸他個三五億然后用命去花這根本用不完的資源？你甚至可以拿這些錢去給山區里的孩子蓋希望小學什么的，反正都要走了干嘛不多做點好事積功德求得下一世的好投胎？

墨雄的佛家思想確實有些影響到我們了，我竟然也開始相信夢中的靈視和轉世投胎之說，或許換個國度或地方的話我的命大抵是屬神的或屬靈的。

對神幻國度信仰的幻滅，同樣是一根比較重的稻草。

墨雄的反思，是建立在他最小的弟弟被劫難業代餓死，他自己被按在地上用雷霆頂著腦門的童年經歷所造就的，可他從來不否認昊天帝的偉大功業，他用絕對理性說服了我：再換個誰來都沒法在這片苦難的大地上做到更好，能有現在的生活已經是萬幸。

可他從一開始就看透了我這十五年讀書生涯里所學習的信仰的實質與本質。

你竟如此天真，單純的令人發笑，枕頭下的那封寫了三年沒交出去的申請書，你的理由居然是在仔細讀過神章后認為自己的思想覺悟不夠高，無法做到上面的部分高尚要求——你竟真以為那是人能做到的！

那是神，孩子，神在現世中是不存在的。

理想國只有在他還只是理想中的國度的時候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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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與肉體的蛻變重來都是鮮血與火焰鑄就的。

用利刃割掉腐肉，用鋸齒切下爛谷，直到鮮血橫流，直到烈火焚身。

于火中再造，于死后重生，白日鑄爐教導我們變革與再造之法。

此刻的死亡是為更好的延續存在，我將親自當你的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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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先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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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個罪人。

至少，我還不是一個罪人。

我是一個孬種，一個顛黑，一個爛仔，一個爛人，或許稱不上是一個好人，但我至少不是一個罪人。

我并沒有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惡——自戕便是被所有教義、道德與神明公認的，不可饒恕的罪惡之一。

復仇之火只在地獄里燃燒，惡人自有惡人磨，若以此等草草寥寥的姿態離開這塵世間，我便成了我此世間最深惡痛絕之貨色——一個有罪的，犯下不可饒恕之罪的人。

或許我有過罪孽卻無數記得，或許我罪業滿貫惡火盈天，可我全然盲目無所可知。

可至少，萬不能以此等姿態進入輪回六道。

非惜己命之人，不應久存于世，應是那遁入空性……

所觀之物皆言：此世運轉輪回不受死劫滯空，卻苦那現世伶仃深墜無涯苦海。

阿羅耶！薩瓦迪薩婆訶！

波耶卜薩羅蒂摩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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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這首雪之夢，現在我感覺好多了。

放到我面前的其實有好幾個選擇。

我甚至可以選擇現在就上床睡大覺擺大爛。

但我會睡不安穩的，在夢魘中縈繞徘徊。

微笑吧，用小丑和樂子人的心態去面對這一切？

理智與理性就會先一步墮入瘋狂。

或者先去解個手，然后開始寫畢業論文？

就這樣開始行動吧。

不過說到底，我終究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又或者是一開始就沒有過。

只是幻覺編織的搖籃被現實戳穿——遲早會戳穿，早一點還多一點時間不是嗎。

當初墨雄用三天三夜不睡覺的功夫寫出了他的免答辯畢業論文，現在我用七天時間做到這一點不是問題——還能睡點小覺。

好好去睡一覺吧言山，接下來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