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桑這才看到他的正臉。

發絲雜亂，眼神空洞，滿臉胡渣，像是個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

蘇梓桑看得心頭一窒，心口悶悶的，呼吸不上來。

心臟后知后覺的感受到了一種被人揉/捏后又拿針尖去扎的刺痛。

只覺鼻尖發酸，淚水很快奪眶而出。

小護士這會兒才從驚恐的情緒中回過神兒來，一臉懵逼地看著淚如雨下的蘇梓桑。

她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模樣，長得白嫩可愛，一身青綠色古風長裙穿在她身上無比妥帖，看上去靈動漂亮。

“你是她女兒嗎？”小護士試探性地問。

蘇梓桑喉嚨哽咽，已經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只能對小護士搖搖頭。

宋斐轉過身來后，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木然地垂著腦袋，一動也不動。

蘇梓桑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卻被護士長一把攔下，“你是誰？來這兒干什么？”

“我是……我是他朋友，聽說他病了，我過來看看他。”

護士長皺了皺眉，“病人情緒很不穩定，不排除傷人的可能性。既然已經看過了，就趕緊回去吧。”

蘇梓桑連連搖頭，“姐姐，姐姐他不會傷害我的，就讓我跟他說兩句話好不好？就兩句話。”

蘇梓桑的聲音都在顫/抖，“他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姐姐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她看過宋斐受傷的樣子，看過他狼狽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唐蕭索的模樣，脆弱的像是隨時能被風吹散。

即使過來之前就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所有的防線就頓時土崩瓦解了。

她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見她哭得那么無助，護士長也看得很是不忍，“你去吧，我就在門口看著你。”

護士長邊說邊讓開了身子。

蘇梓桑徑直朝著宋斐奔了過去，直到跑到他的跟前才止住腳步，蹲了下來，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她說：“阿斐。”

話音剛落，系統立即傳來提示音，“恭喜宿主，完成本階段隱藏任務。

獎勵積分50，營養液一瓶，高效織布機一個。”

“宿主，任務都完成了，咱要回去嗎？”系統問道。

蘇梓桑抹了一把眼淚，眼下宋斐這個樣子，她怎么舍得走？

來的時候她就沒過問任務獎勵是什么，這一趟既然不是為了任務來的，自然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走。

“不走，怎么也要等他好些了再走。”蘇梓桑心疼地看向宋斐。

宋斐聽到“阿斐”時，目光微動，眼神像是突然找到了焦距，視線下移，定格在了眼前的這張小臉上。

看著蘇梓桑梨花帶雨的模樣，宋斐不禁笑了笑，“我果然要死了。不過，也好。”

原本想著，黃泉路邊，奈何橋上，要是能再見你一眼就好了。

現在未至黃泉口，未到奈何橋，就先看到了你，真好。

“不會的不會的，阿斐不會死的。”蘇梓桑一把抱住了宋斐，“都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感受到懷中人真實的呼吸和溫度，宋斐微微一怔，下意識的也抱緊了蘇梓桑。

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幻覺。

真的是她！

她終于回來了！

宋斐頓時被狂喜吞沒，抱著蘇梓桑語無倫次地說：“桑桑，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好想你，我是不是真的瘋了？我該不會是在做夢吧？”

看著抱在一起相擁而泣的兩人，小護士推了推眼鏡兒，“原來他會說話啊，他打來這兒就沒說過話，我還當他是啞巴呢。”

護士長瞥了她一眼，“別亂說話。病歷上寫他啞巴了嗎？是不是又沒做功課？”

小護士害怕地縮了縮腦袋，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嘛。

不過這兩人……看起來怎么這么奇怪。

剛剛聽小姑娘說他們是朋友，可這年紀相差也太大了吧？

而且，哪個朋友相處模式像他們這樣啊？

“行了行了，這里看來沒我們什么事兒了，趕緊去送飯吧。”護士長催著小護士放下盒飯趕緊走，把空間留給了蘇梓桑和宋斐。

宋斐抱了蘇梓桑好一會兒才肯松手，“真的是你嗎？我怎么感覺我還在夢里，整個人都輕飄飄的。”

“噗，”蘇梓桑破涕為笑，“你肯定是餓壞了。”說著便起身去拿盒飯。

宋斐卻以為是他要走，一把拽住了蘇梓桑，“別走！”

聲音里滿是慌張。

“我不走，我就是去拿個飯。”蘇梓桑柔聲哄著他。

宋斐仍舊不肯松手，“一起。”

“好~”蘇梓桑便依著他，兩人一起到門口拿過盒飯。

“該吃飯啦。”蘇梓桑把盒飯遞給他，“我就在你旁邊坐著，保證不走。”

說完當真乖乖坐在床沿，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

宋斐這才接過盒飯，“一起吃嗎？”

蘇梓桑搖搖頭，“你太瘦了，要多吃點，怎么瘦成了這個樣子啊？”

宋斐眼底劃過一抹陰狠。

突然很想告訴她，告訴她他這十多年是怎么過的，告訴她他是怎樣拼了命的追尋她的下落，告訴她他為此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想讓她看看，看看他這副這千瘡百孔的軀殼，想扒開皮肉臟腑，讓她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的心臟，看那里面裝的都是什么。

想讓她看看，看看這千瘡百孔的軀殼下，怎樣供奉著他的神明。

想讓她知道，知道他是如何思念徹骨，縱踏斷紅塵，亦不肯相忘。

“不好吃嗎？”見他神色怪異，蘇梓桑探過頭來問。

“沒有。”宋斐笑笑，將心底卑劣的思緒盡數壓下，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無事發生的模樣。

仿佛方才洶/涌的情緒從未出現過。

是，他是想讓她知道他付出了怎樣的犧牲，想讓她看看他是怎樣的一往情深。

即便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去做的。

人一旦動了情，總難免有私心，難免想讓那人知曉，知曉他情深深幾許。

他不能免俗。

可宋斐到底還是什么也沒說。

他怕嚇著她。

他不想她背負任何的包袱，不愿她有一刻的不安。

說到底，她開心快樂，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