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一場秋雨一場涼。

清晨醒來時，已經能感覺到明顯的涼意。

蘇梓桑穿好鞋襪，輕手輕腳地推開了蠶房的門，去后院打水洗漱。

韓盛安走后，她也比較忙，大部分時間都在蠶房忙活，再加上她也怕打擾宋榆學習，所以依舊還睡在蠶房。

她覺得自己今天已經起得夠早了，可沒想到她進廚房時，劉氏已經蒸起了饅頭。

看鍋里那熱氣，估摸著都快可以出鍋了。

“你今天也起得這么早啊？”劉氏笑瞇瞇地看著她，“是不是要送宋榆去考場啊？”

蘇梓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大嫂也早。”

劉氏一副過來人的表情，“這有啥不好意思的，別的學子考試都有人送，你當然也要去，你去了他心里高興，這一高興，說不定就考上了呢！”

說著掀開鍋蓋，鍋里立即升騰出一股白茫茫的熱氣。

她也不怕燙，麻利地拈了幾個饅頭上來，用油紙包好，接著又從鍋里另拿了幾個放在盤子里。

她將盤子遞給蘇梓桑，“這個你倆等會兒直接拿了路上吃，”說著又將油紙包好的饅頭遞給她，“這個給他帶過去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考試。”

蘇梓桑趕緊接過，“誒，好。”

“去吧去吧，”劉氏擺擺手，“考個頭名回來。”

蘇梓桑笑了笑，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門外有人應道：

“那就借大嫂吉言了。”

她回過頭，就見宋榆收拾好東西站在門外，滿含笑意地望著她。

蘇梓桑下頭，拿好饅頭，和劉氏道了別，趕緊拉著他跑了。

一口氣跑到門外，她才將饅頭遞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個，邊啃邊說：“快點走，等會兒還要驗身，晚了怕是來不及。”

“來得及。”宋榆拉住她，“你慢點兒走，這還早著呢。”

蘇梓桑看了看天色，確實還早，太陽都還沒出來。

但她寧愿去早些在那邊等，至少心里安心，好過去晚了提心吊膽。

宋榆也依著她，只是不時提醒她慢點兒別噎著。

一路火急火燎趕過去，結果到了考場，考官都還沒來。

看著空蕩蕩的考場，宋榆不由失笑，“我就說來得及吧。”

蘇梓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何止來得及，他們還來早了許多。

“估計還有得等，要不然你先回去？”宋榆試探性地問道。

不等他說完，蘇梓桑就連連搖頭，“不不不，我陪你一起等吧。”

宋榆笑了笑，應了聲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適時照在他的臉上，映照出少年人獨有的勃勃生機。

看著清晨明媚陽光下他意氣風發的笑容，蘇梓桑心里不禁想道：“這大概是個好兆頭。”

過了沒一會兒，三三兩兩也來了些學子，也都有家人陪同。

但這些學子仿佛并不太想和家人呆在一起，三五成群的圍在了一起，或是聊著可能的考試內容，或是表達著自己的焦慮與擔憂，說著自己昨晚一夜沒看書之類的話。

但沒有一個人來找宋榆聊天。

宋榆也沒上前和他們攀談，依舊和蘇梓桑在角落里面對面地發呆。

蘇梓桑看了看別的學子，又看了看宋榆，以為是自己在他才沒去和其他人聊天，便問道：“你要不要也去和他們說說話？我就在這兒看著東西，不跑遠。”

宋榆搖了搖頭，“我同他們沒什么好說的。”

蘇梓桑啞然。

雖然她之前聽說過同窗情誼要比尋常情誼深厚，但宋榆進學堂也沒多久，和大家都還不熟。

再加上他這個沉悶寡言的性子，除了對自己態度好一點以外，也就在家里愿意多說幾句話，在外時，或是見了別人，他幾乎都不怎么搭腔。

這么一想，蘇梓桑就更不會提前走了，她要是先走了，他一個人在這兒看著別人言笑晏晏，心里得多不是滋味啊。

可她忘了，學子們不會找宋榆搭腔，可送學子們過來的家屬里，卻有不少認識她的。

“桑桑，還真是你啊！”孫嬸兒一掌拍到蘇梓桑的后背上，驚得她登時挺直了脊梁。

她轉過頭，正好對上孫嬸探究的目光。

蘇梓桑訕訕地笑了笑，“孫嬸兒，送你家子全來考試呢？”

“是呀！”孫嬸兒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宋榆身上，“這就是入贅到你家的那小子吧？”

蘇梓桑笑了笑，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拍在自己后背的手，站到宋榆身側，主動挽上了他的胳膊，“這是我相公。”

宋榆側眼看了看身側之人，微微揚了揚眉，心情很好地沖王嬸微微點了點頭。

孫嬸兒心下了然，稱呼也從“入贅到你家的那小子”變成了“你男人”。

“送你男人來考試呢？”

蘇梓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低低應了聲“是。”

“還真是啊，”孫嬸兒好像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新聞，“我聽子全說你男人也來學堂念書的時候，我還不信。你家也真舍得下血本兒，送入贅的女婿進學堂。

我只聽說過送兒子念書的，可沒聽說過送男人、送女婿來念書的。”

這話說得著實不中聽，蘇梓桑越聽越不是滋味兒，眉心也擰成了一個“川”字。

可偏偏孫嬸兒絲毫不懂得察言觀色，反而一把拉過蘇梓桑的手，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我可聽說，這男人有錢就變壞，你也不怕他將來考上了舉人，做了大官，就不要你了？”

舉人老爺已經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厲害的人物了，照她看，要是宋榆來日能做上舉人，定會一腳踹了糟糠之妻。

蘇梓桑抽回手，放下臉色，嚴肅地說：“嬸子做長輩的，不該同我說這樣的話挑撥我二人的感情。”

且不說她才新婚不久，就是成婚有些年頭了，說這話也是不對的。

更何況宋榆今天還要考試，她說這樣的話，也不怕壞了意頭。

雖說這意頭說來說去也只是人的心理因素作祟罷了，可她也不想讓孫嬸兒影響了宋榆的心態。

其實宋榆倒無所謂，但難得有人這么維護他，他心下享受得緊，一個字也沒多說，生怕影響蘇梓桑發揮。

孫嬸兒見宋榆還沒說什么不是，蘇梓桑就先颯下臉，頓時對她沒了好臉色，“好賴話你聽不懂呢？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不過……”

她不屑地瞥了一眼宋榆，“我都聽我們家子全說了，他才進學堂門沒幾天，童試都還沒過呢，離舉人還早著哩！

估計這次啊，也就過來嘗嘗考試是個什么滋味兒，想考中？呵，早著呢！”

這話成功激怒了蘇梓桑，“呵，也是，子全都是嘗過好幾次考試滋味兒的人了，怎么，還沒嘗夠嗎？”

蘇家村誰不知道蘇子全屢試不中？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偏偏孫嬸兒最聽不得這話，當即就要上前掐蘇梓桑的嘴巴，“大清早的，你敢壞我意頭！看我不掐爛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