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君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震驚了半秒，最后還是短暫地接受了現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讓我一個人靜靜。”

周圍響起了幾聲倒吸涼氣的聲音，路曉君好歹也是個過關斬將升到A級的玩家，很敏銳地發(fā)覺了自己這句話的不合時宜。

腦子飛速地轉動著，嘗試分析他現在的處境。

新任大祭司加冕……

是了，這些人說的是“新任大祭司加冕”，而他作為“祭司”之一，必須出席。

那個“大祭司”并不是他。

原本他在外層世界里，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邊緣角色”，但到了里層世界，反而一躍獲得了“祭司”的身份。

“……難道是因為我跟著林鹿，參與主線的比重加強了？”

路曉君思索了一番，然后對其他人抬了抬手：“繼續(xù)吧?！?

“是?！?

那些侍女們對他似乎十分畏懼，整理他身上飾品的時候十分小心，生怕碰到他一星半點。

但路曉君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在思考其他的內容。

——明明他們是一起進來的，但現在睜開眼卻被完全拆散，而他也忽然變成了祭司。

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對主線的參與占比增高了。

那么林鹿呢？

“難道林鹿就是那個新任的大祭司？”

路曉君沉思間，侍女已經跪坐在他的面前，恭敬地等待他開口指示下一步行動。

就在這個時候，路曉君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金粉。

每個人的頭發(fā)上都落下了不同程度的金粉，在光線下折射出淺薄輕柔的光，就像蒙上了一層溫和的濾鏡。

涼意在一瞬間襲擊了路曉君的脊背，他立即打開了自己的個人面板，查看自己的精神值。

精神值84，卻仍然在上下不停地浮動著，就像——就像之前路曉君和林鹿在祭壇那邊接觸到的那些……神血！

不詳的預感在路曉君的心底縈繞，但他卻無法追溯其源。

“算了，在這個副本里，我頂多也就是個配角。”路曉君聳了聳肩，順手理了一下自己已經很整齊服帖的衣領，“拯救世界這種大任務，還是交給主角吧?！?

見路曉君遲遲沒有出聲，跪在他旁邊的侍女鼓起勇氣：“祭司大人，這次要帶上那頂準備好的寶石冠冕嗎？”

饒是路曉君這種遲鈍的人，也很快就從“寶石冠冕”中發(fā)覺出了他現在扮演的這位祭司對新任大祭司的不滿。

說通俗點，這可是人家的登基大典，路曉君要是戴著這頂寶石冠冕，跟攝政王在皇帝登基時拿著傳國玉璽有什么區(qū)別？

路曉君是個俗人，沒有稱帝稱王的野心，如果不是為了維持自己的人設，恨不得跪地將寶石冠冕送給這位新任的大祭司。

“罷了?！甭窌跃龜[了擺手，“這次就算了。大典什么時候開始，把那個東西裝好，送給大祭司吧，就當是恭賀他成功上位了?！?

侍女們面面相覷，一時摸不準祭司是什么意思，但也沒有提出異議：“是。”

路曉君抬起手，示意侍女們離開，侍女們恭恭敬敬地對他磕頭，提起裙擺退了出去。

看到侍女們離開，路曉君總算是松下了一口氣。

“還是邊緣身份好啊，跟核心身份沾上邊，做什么事都得提心吊膽一下。”路曉君撓了撓頭，“當務之急還是先找一下林鹿和徐弈崧這兩個人在哪兒，不然這兩眼一抹黑，我都不知道該干什么?！?

路曉君抬起手，正打算使用技能，臉上卻驀地一變。

他足足愣了半分鐘，才重新嘗試使用技能。

然而系統(tǒng)卻彈出了一道警告：“玩家路曉君發(fā)動技能失敗?！?

發(fā)動失?。浚?

路曉君的技能發(fā)動確實有一定的成功率，但成功率跟體力值和精神值掛鉤，只要不低于安全值，他基本上都能發(fā)動成功。

但現在他的體力值和精神值都在八十以上，理論上不應該會發(fā)動失敗。

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頭發(fā)上落下的“金粉”，用手指碾了一下。

“是被這些東西抑制了嗎？”

路曉君沉思了一下，但也沒從其中看出什么名堂，仿佛這些金粉就是一些很單純的裝飾品，并沒有什么別的功效。

可這一切都只是他用肉眼看到的表象，在這個世界里，眼見未必為真，耳聽也未必為實。

“既然暫時找不到他們就算了，反正今天的那個什么大典上總能看到林鹿?！?

對于這一點，路曉君倒是深信不疑。

有些人你一看，就知道他是處于風暴中心的人，就算你對他知之甚少，但這種人就是會悄無聲息地奪走你的注意力，讓你理所當然地將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路曉君喜歡熱鬧，所以一向很喜歡跟這種人打交道，如果是在現世里，想必他會跟林鹿成為好朋友。

但失控游戲就得另說了，在失控游戲里，處于事件中心，就相當于無時無刻招惹麻煩，靠近死亡。

熱鬧很好，但死亡太冷寂了，他不喜歡。

就像當初在他懷里一點一點失去溫度的身體，不會睜開眼睛甜甜地叫他哥哥，也不會在他放學回來的時候佯作生氣地撲過來，任性地說“哥哥離開家這么久，我不要見哥哥了！”

他自以為自己是一個很擅長忍耐的人，男人嗜賭如命，沒有錢就抄起手里的東西對身邊的人一頓發(fā)泄。

有時候是尖銳的玻璃瓶，有時候是沉悶的木棍……

女人說，你爸爸只是變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女人說，他是愛你的，只是他不知道應該怎么愛你。

女人說，你該原諒他。

你該原諒他。

路曉君覺得可笑，不知道女人被男人推下樓梯失去意識的時候，有沒有為自己的決定后悔過。

但他是后悔的，他不應該相信所謂的“虎毒不食子”，也不該相信書上寫的仁義道德，這些對于畜生來說都是不成立的。

道德只能約束有道德的人，而人渣不在其內。

他承諾要帶著妹妹離開這個噩夢一樣的地方，他拼命地奔跑，在校園里拿下長跑冠軍，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將其他人都甩在身后，好像只要他跑得快一點，更快一點，就能帶著他珍視的一切離開地獄。

可有些事情就像你的影子，一個人跑得再快，也甩不掉自己的影子。噩夢總會在你喘息的時候忽然如鬼魅般追上你，將你打入萬丈深淵。

“哥哥，不要哭啊?！?

小小的，軟軟的身體在他懷里顫抖著，仿佛被烈火灼燒撕扯的枯葉。路曉君不知道那是自己在顫抖，他抱著小女孩在雨中奔跑，沖向最近的醫(yī)院。

男人在后面追逐怒吼，大罵著小崽種之類的臟話。

路曉君沒有去聽，雨那么大，他卻只能聽到懷中逐漸微弱的呼吸。

“哥哥，往前跑吧，離開這里?！?

小女孩將手指貼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說道。

他沒有往前跑。

他停下了腳步，折返回去，在廚房里拿出了刀，將男人剁碎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