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我猜得沒錯，克萊德。”林鹿帶著笑走近金發少年，停在了一個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

他抬起眼看著少年，輕聲說道：“這個幻境，其實是你做出來的。”

克萊德沒有回應這個話題，而是聳了聳肩：“之前你問了我這么多個問題，現在我也有一個問題。”

克萊德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會想到向我這個打算殺死你的人求助。”

林鹿在拿到【忒彌斯之淚】的時候，就猜到幻境的形成跟克萊德脫不開關系，所以他打算賭一把。

既然這里是幻境，而這個幻境在一定程度上又受克萊德的影響，那如果他向克萊德求助，又會發生什么呢？

很瘋狂的一個想法，居然會有玩家將自己的性命押在NPC的一念之間。

林鹿笑了：“但你最后也沒對我下手。”

“原本我最初并沒有往這個方向想，但我收集到的道具提醒了我。”

這些游戲術語對NPC會消音，但林鹿本來也不是說給克萊德聽的。

“最后讓我確定的，是在我拿到【晚會邀請函】的早上。”林鹿抬起了眼，淡淡地說道，“你的行為軌跡跟其他NPC有明顯的區別，其他NPC都是按照程序重復著這一天……但莉絲因為被我扔到別的地方了，無法執行當天的事件。”

“而你很及時地出現了，補上了莉絲的空缺。”林鹿說道，“你的漏洞就在這里，自主性太高了，完全不像一個幻境里的空殼。與其說是幻境產物，倒不如往另一個方向想……”

痛失親人的少年繼承了妹妹的遺愿，希望揭露所有的罪惡，但這并不容易。

證據被銷毀，大半人都死在這場爆炸中，牽連太大了，甚至不少都是有錢有勢的“大人物”。

“甚至你自己，本身也是幫兇。”

為什么克萊德能留下來而沒有被送出去呢？因為很有用。

克萊德的年紀足夠小，潛進來尋找真相的人不會對他抱有太大戒心，下意識會認為他也是受害者。

“而你就可以很順利地殺害他們，銷毀對這里不利的證據。你替酒店做事，于是你以此為條件，讓紗希不用像其他女孩一樣接客。”

所以紗希在副本里擁有404這個獨立的房間，不用跟其他女孩一樣待在地下的“員工休息室”——也就是林鹿剛剛炸掉的地方。

可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需要清理的對象變成了紗希。

“當我認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克萊德聲音沙啞地說道，“于是我向神明祈禱，希望能阻止這一切。”

“只是這樣嗎？”不知名的神明垂眸看他，“這樣就夠了嗎？孩子。”

他忍不住想要落淚，就像積攢多年的憤怒和委屈被這一句話全部勾了出來。

他半跪在神明面前嚎啕大哭，狼狽地捂著臉，洶涌的淚水從他的指縫間滑落。

“不……我要所有人都付出代價。”少年聲音嘶啞地說道，“所有人。”

那些劊子手，漠視者，無知者，蒙昧者，貪婪者……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還有我。”

懦弱者。

“那么，如你所愿。”神明低低地笑了，“乖孩子，我不需要你的獻祭，這是你應得的獎賞。”

在爆炸余波中僥幸存活下來的人，被神明降下的火焰焚盡，然后關進這個幻境里一遍遍地重歷死亡。

而他終其一生都被困在無法掙脫的循環中，被系統丟進來的玩家成了交易的最后一環，成為循環的最后推力。

而這時，克萊德才發覺這是一個謊言。

因為無限循環和一次次無能為力的痛苦，是神明最喜愛的養料。

一開始在走廊上看到的提示語：“罪徒在烈火中死亡，罪惡在光明中滌蕩。”還有后半句模糊不清的，“痛苦在獻祭中循環。”原來是這個意思。

【恭喜玩家林鹿破解隱藏世界觀：神明的慈悲】

【溫馨提示：您戳破了“神明”的謊言，祂對你非常感興趣。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呢，玩家林鹿。】

【支線任務：殘缺的日記進度3/3，獎勵特殊道具】

【主線任務已變更——終章任務開啟：離開忒彌斯酒店，獎勵1000積分】

“娑因快通關了！”陳風看著兩個跨時空膠著的兩個人，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沒想到這輩子看個新手副本還會緊張。

娑因那邊差不多就要突破封鎖線，由于沒有解開世界觀和支線劇情，他仍然淹沒在怪物堆里，饒是如此，刷出終章任務之后，他就開始努力甩開身后的怪物，接近酒店大門口。

而林鹿卻只是掃了一眼主線任務，很淡定地關上任務面板。

陳風在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血壓狂飆，簡直想沖進屏幕把人拖出酒店。

“靈武啊！首通啊！”陳風痛心疾首地哀嚎道，“你就不能挪一挪你尊貴的腳嗎？”

林鹿自然聽不到他的怒吼，還在慢悠悠地跟克萊德對話：“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么所有人都回到了之前的模樣，但幻境重現之后，紗希卻變成了「盤踞在404房的魂靈」。”

沒等克萊德做出回應，林鹿已經開口了：“我一直覺得這個副本非常違和，一邊要求毀滅，另一邊卻要求拯救。想來……可能是‘她’左右了神明的意志。”

紗希原本應該死在那場爆炸中，但或許是她虔誠又執著的信念打動了忒彌斯女神，她仍留下了幾分意識。玩家每收集一份日記，每推動一點支線，就越能積累力量，對抗那位像極了惡魔的神明。

門口那尊忒彌斯女神像，其實就是紗希的化身。而她的痛苦與憤恨則被另一位神明剝離，變成了404房里的魂靈，無差別地攻擊每一位玩家。

“克萊德，我這人不喜歡欠別人東西。”林鹿聳了聳肩，“既然你在幻境里救了我，我也幫你一個忙吧。”

林鹿拋了拋手里的【忒彌斯之淚】，閃著微光的淚滴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度，穩穩地落入克萊德手中。

克萊德愣了一下：“這個是……”

“你的運氣或許會比我好一點。”林鹿笑了笑，向遠方走去。

忒彌斯酒店只剩下一片廢墟，林鹿其實只要往前走幾步，就可以完成終章的任務。

克萊德接過【忒彌斯之淚】，正想說點什么的時候，林鹿的身影已經淹沒在一片白光中，余下悠然的話音。

“祝你好運，克萊德。”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娑因也靠近了酒店的大門，同時起跳，踹開了抱住他的怪物。

就在這一秒之差，林鹿率先通關了【忒彌斯與謊言】。